蘇幼蓉側身讓開,“東家,這事兒你得找秦川哥纔對,給我作甚?”
“咦,我怎麼記得當初在客棧,你們仨的銀錢可是都歸你掌管,難道我記錯了不成?”趙子桐揶揄道。
蘇幼蓉臉色飛紅,暗啐一聲,不再回話。
周秦川急忙上前,將趙子桐的手推回,“不急,趙大哥,出門在外,哪有嫌錢少的,萬一有個急用,你又當如何?
且先收着,反正我等的紅利又不會飛,有甚好急的。”
趙子桐想想也是,就不再客套,將銀錠收回後,側頭同高大書生王越說道:
“王兄,依小弟看來,今日這幫人,多半是爲的你那本趙孟頫手書的鬆雪齋文集。”
“那本文集怎會是我的,你出的銀錢,自然當是你的。”
王越爭的是書的歸屬,對趙子桐的判斷,顯然沒有異議。
“說的甚話,要不是王兄你眼光如炬,哪裡淘得到這個寶貝,君子有通財之義,這書自然是你的,你手頭什麼時候方便了,再還我就是。”
“不可不可,是你的就是你的,爲兄我可不佔這個便宜。”王越並不買賬。
趙子桐知道他的脾性,搖頭苦笑,不再爭執,轉而對周秦川和蘇幼蓉說道:
“我和王兄這回是幼子抱金過鬧市,被人瞄上了。”
“怎麼回事兒?”蘇幼蓉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趙子桐正待分說,被周秦川託着手肘往樓上請:
“趙大哥,王大哥,且先上樓,喝口茶,緩口氣,再細細道來如何?”
喧鬧聲中,衆人上了二樓,趙子桐和王越方一進雅間,還不等周秦川介紹留在房中的秦博,就看到了桌上攤開的兩幅畫。
“喲,這是哪位名家大作?”王越迫不及待,最先開口詢問。
“這還用問,定然是眼前這位……公子所作。”看着身形高大健壯,不類書生的秦博,這‘公子’二字,趙子桐也是稍稍猶豫了一下,方纔叫出口。
“愧不敢當。”秦博拱手作揖,拿起那張碼頭畫作,“區區不才,此乃拙作。”
這幅畫中,喧鬧的碼頭和熙攘的人羣大致成形,算得上已然完成。
隨即指着另一幅畫道,“這纔是佳作,蘇家妹子從起筆到落筆,不過盞茶工夫,卻韻味十足,可見功力不凡。”
蘇幼蓉的這張畫,看似尚未完工,卻在寥寥幾筆間,就勾勒出了兩個書生騎驢的背影,再配上幽深的小巷,的確有一番意境。
王越一挑眉頭,“失敬失敬,沒想到是位才女,走眼了走眼了。”
趙子桐也有些驚訝,蘇幼蓉能算擅寫他是知道的,沒想到在畫之一道上,也頗有造詣。
當下四人連名姓都不通報一下,就這麼湊到一起,開始交流起畫畫的心得體會,氣氛熱烈之極。
卻把周秦川忘了,給晾在了一邊。
周秦川的書之一道也纔剛剛入門,在後世高大上的國畫一道,他哪裡插得進嘴去,在一旁好生沒趣,幾次想要下樓,同門達他們喝酒快活去。
只是想到同趙子桐久別重逢,還有個新認識的王越,這般做法,實在無禮,只得耐着性子在一旁作陪。
詩詞周秦川還能找些尚未出世的大作來敷衍一二,要是讓他畫畫,那就只能坐蠟了。
好在這幾人沉溺其中,沒人來打擾於他,倒讓周秦川有了空閒,思緒得以放飛,東想西想的,就想到趙子桐的這個好基友——王越身上了。
此王越會不會是彼王越,是不是那個因軍功而封爵的文臣呢?
以周秦川的記憶,整個大明朝,只有三個這樣的牛人,從時間上來說,最後一個是王守仁,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陽明先生。
至於第一個,似乎叫什麼王驥,周秦川對其印象不深,好像就是在正統景泰年間封的爵,不知此時在哪旮旯呆着呢。
中間這個,就是王越,功高蓋世,然而名氣在後世卻不怎麼大。
但是,王陽明都奉其爲自己的先生,說明此人的確是有能耐的。
從年齡上看,眼前這個王越三十不到,且頗有身手,倒也相符。
要知道,那個王越是在英宗復辟後的天順晚期,才大器晚成,開始受到重用。
更是在成化年間,方涉足邊關,參贊軍務,但他甫一出手,就顯示了不凡之處。
前後三次出塞,收復了已是蒙人牧馬之地的河套地區,兩次遠襲韃靼,成爲首任三邊總制。
直到弘治年間,仍以七十餘歲的高齡,打得名氣頗大的小王子不敢南下牧馬,是可比擬衛、霍的人物。
要真是那個王越,可是貨真價實的文武全才,妥妥的名人一個,沒想到,趙子桐還能認識這等人物。
周秦川在這裡胡思亂想,那四人已然是聊得熱火朝天,興致一上來,乾脆鋪開幾張紙,各自作畫,雅稱爲以畫會友。
周秦川探頭探腦地看了一會兒,反正以他眼力,是難辨高下的,就自己縮到一邊繼續喝茶。
幾人畫後繼續交流切磋,秦博越聊越開心,他在草原之上,哪裡找得到同好,好容易遇上週秦川,還是個經常顧左右言他物之人,豈有今日這般痛快。
興奮之下,見王越不經意間,瞟了好幾眼擺在書桌上的那方硯臺,向來豪爽的他,索性把硯臺推到王越面前:
“紅粉送佳人,寶劍贈英雄,兄臺大才,好硯方纔配得上你的文采,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萬勿推辭。”
這硯臺可不普通,不是常見的石硯、瓦硯,乃是珍貴異常的玉硯,通體皆爲青玉所制,水潤泛光,一看既知不是凡品。
只是曾經被摔過,一角有個小小缺損,秦博方纔拿了自用。
今日同王越、趙子桐相談甚歡,偏巧身上沒有帶什麼東西,見王越似乎喜歡這方玉硯,乾脆就這麼送了出去。
“萬萬不可。”王越有些吃驚,大家聊得雖然投機,可連名姓都還不知,就送這麼貴重的禮物,這也太大方了罷。
這玉硯他倒不是眼饞,而是沒用過這麼奢侈之物,才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沒想到就被人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