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死一兩頭牲口不奇怪,一下子死這麼多,就很可疑了。”
秦琪暗贊樑五出事得當,同時注意到,有個邋遢漢子,正蹲在死馬頭前,伸手拈了些嘔吐物,湊到鼻子下面細聞。
對上秦琪目光後,牛五點點頭,將手在身上擦拭幾下,小跑到秦琪跟前,低聲說道:
“秦姑娘,事有蹊蹺,這些牲口,全被人灌了藜蘆、芒硝,這才上吐下瀉,又不得及時救治,豈有不死之理。”
“你確定?”秦琪皺着眉頭,微微後仰,沒辦法,牛五身上的汗味兒混着馬糞味兒,實在燻人。
不等牛五答話,樑五就搶着答道:
“秦姑娘,你有所不知,牛五這廝可是當初板升城裡數一數二的獸醫,他既然這麼說,定然就不會錯了。”
秦琪眉頭皺得更深了,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若是想要憑此訛上一些銀錢,也不是不可能,憊賴之人哪裡都有。
可這幾家瞅着也是老實村民,且因爲牲畜的死,看上去是真急了,似乎並不知情,莫非有什麼詭計不成?
常年受也先言傳身教的秦琪,本能地就嗅出一絲陰謀的味道。
再細看這些前來鬧事之人,終於被秦琪看出了一絲端倪。
“善武大哥,你看那人。”
秦琪悄悄用手一指,由於現場人太多,目標恍然不覺,正囂張跋扈地上躥下跳,儼然是領頭人的模樣。
逮着瓦剌衛的人就亂罵,用詞歹毒下流,讓人恨不得打他個滿臉花開。
“我總覺得此人哪裡不對勁兒,可又說不上來。”秦琪搖着頭低語。
王善武斜着眼睛上下掃了那人幾眼後,不屑笑道:
“嘁,這種人啊,中原叫做青皮,有的地方叫混混,若是混成一夥兒,專以坑蒙拐騙爲生,則稱作喇虎,此事想必就是他挑動農戶來鬧事的。
說不定死去的牛馬,也是他動的手腳,秦姑娘放心,我這就將他拿下,揍上一頓,肯定什麼都說了。”
話音甫落,王善武擼起袖子,就待上前,親自動手。
不想樑五及時伸手,拿住他一隻胳膊,聲色疾厲地說道:
“不可造次,老八,你當我看不出此人根底麼。”
言畢轉而對秦琪說道,“秦姑娘,眼下市集人多口雜,且有明軍在此,咱們明面上本就不佔理,若率先動手拿人,犯了中原漢人的衆怒,後果難以預料,還請三思。”
秦琪暗暗撇撇嘴,樑五說的這些道理,她豈會不知,只是她生於顯貴,長於塞外,哪知青皮是什麼,多嘴問了一句,誰知王善武這夯貨就要自告奮勇拿人。
不過王善武一番好心,倒不能讓他一個人背鍋,要不然令人寒心,當下點頭,虛心受教道:
“樑五哥說的是,是我孟浪了,你看眼下咱們當如何行事纔是?”
樑五微微點頭,正待答話,不想外圍忽的又是一陣大譁。
“怎麼回事兒?”
圈中幾人茫然無措間,一個樑五的手下及時趕到,見過禮後,稟報道:
“五哥,又來了近十戶人家,全是這般情況,牛馬羊昨晚發病,救治無效,都吵吵着要找咱們的人算賬呢。”
秦琪幾人交換了個眼神,都知道事情有些大條了。
“秦姑娘,當如何行事,還請速速決斷。”樑五急道。
此時的市集內羣情洶洶,中原漢人不論是已交易的,還是未交易的,受了一先一後兩次事件的影響,顯然對瓦剌衛的人暫時沒了信任。
不惟交易停了下來,就是眼神也不再那麼友善了,有性子急躁之人,更跟着其他人亂罵。
瓦剌衛這邊,漢人眼中有憤懣,有屈辱,更有壓抑着的憤怒,蒙人則沒有這麼複雜,不過畢竟同漢人一起逃過難,有交情,又加上自己買賣被影響,同仇敵愾之下,對中原漢人就不那麼友好了,
更有甚者,眼中已然泛起了兇光,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的意圖。
局勢如此危急,秦琪怎會看不出來,當機立斷地吩咐道:
“樑五大哥,善武大哥,你二人即刻帶着手下,去把紛爭雙方隔開,同時大聲告訴漢人,損失我們會賠的,先把局面穩定下來。”
“然後呢?”樑五仍然冷靜,並不像王善武那樣,急衝衝地就打算即刻行事。
“然後……”秦琪微微沉吟,“……我這就安排人回谷,將銀錢拿來,讓中原漢人到市集外找我索賠,先把鬧事之人引開,以免事態擴大,終至不可收拾,如何?”
“成,秦姑娘處置得當。”樑五說完,轉身欲走,見王善武兀自發愣,不由斥道:
“沒聽見秦姑娘的安排麼,還不快去?”
“哦。”王善武傻愣愣應了一句,不甘心地低聲嘟噥道,“還真賠啊,豈不便宜了那幫傢伙。”
“眼下不是計較這些銀錢的時候。”秦琪稍稍解釋了一下,又交待道:
“對了,安撫下咱們自己人,告訴他們,這回的賠償,全由我們擔了,事後不會再找他們,還有,讓他們把牲口交易都先停了,以免再爲人所乘。”
樑五和王善武依言行事,安排手下隔開吵鬧雙方,有那嗓門兒大的,就負責大聲嚷嚷,讓前來討說法的農戶到市集之外去索要錢物。
什麼手快有,手慢無,去得晚了,可就沒有賠的了云云,大部分鬧事之人都是老實巴交的農夫,一聽之下,豈肯落於人後,爭先恐後地去了。
眼見人走了小半,青皮們面面相覷,大多不知如何是好,全都看向了其中一人。
此人面色陰沉,顯然沒有想到瓦剌衛反應迅速,用銀錢就簡單地化解了他們氣勢洶洶的招數,眸子裡寒光一閃,向旁邊一個又矮又壯的人使了個眼色。
矮壯之人愣頭愣腦的,收到信號後,毫不猶豫地從懷中拔出一柄短刀,正好身邊有人走過,也不管是友是敵,分心便刺。
“砰”的一聲,刀未及身,矮壯漢子就被踢了開去。
樑五心細,早就暗中留意這些青皮,領頭之人的眼色被他看在眼裡後,自然更加小心戒備,一見矮壯漢子掏出刀來,腳下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趕去。
眼見不及奪刀,只得飛身縱去,將矮壯漢子一腳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