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敏道:“白蓮教的亂事未平,應該不會這麼快就將我三叔開刀問斬,我們還有機會!”
其實應該說是齊寶的大軍在外,朝廷也不好在事情未明的情況下就定案。
許放道:“可是將軍就算打贏了仗,估計也會受到牽連啊!除非能審出那兩個人是在胡亂咬人,但是南京那批毛頭小子,完全都審不出啊!”
齊敏道:“太子妃的軍隊,應該很快就會在長安附近出現了吧,我們可以去求求她幫忙。”
許放道:“太子妃和太子都是對陛下很忠心的人,雖然外面對他們兩個謠言很多,但是他們也是決不會放過有謀反嫌疑的人。”
齊敏道:“你們是她的老部下,難道她也不相信?”
許放道:“大是大非面前,哪有什麼情面可講!”
齊敏道:“但是她難道一點也不相信咱們是被冤枉的?”
許放道:“就算她相信,也會要仔細調查之後再說,可現在哪裡還有工夫給她慢慢調查。只怕她還沒回來,你三叔就屈打成招,把謀反給坐實了!”
齊敏道:“可是除掉我們齊家,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沒有了我們幫忙,他們也一樣打不贏太子妃。”
許放道:“這可不好說,也許他們會有更大的圖謀。”
齊敏道:“更大的圖謀?還能有什麼?”
許放道:“這得看陛下現在的病有多重。”
許放說的不錯,建文帝於十一月初到達了泰安,但是因爲生病,齋戒沐浴等事拖了很久也沒有完成,而到了十一月的月底,唐賽兒的大軍雖然步步爲營,但是也已經接近了長安。
期間許放派出使者去了唐賽兒的營中,唐賽兒對他們倒是也頗爲勉勵了一番,並沒有談及齊寶或齊連春的事——哪怕是許放派去的人有意打探,唐賽兒也是顧左右而言他。
於是許放就有些擔心——這是不是有人挑撥了唐賽兒與齊寶的關係?
不過齊敏倒是還懷有一線希望的——希望當年的唐賽兒,仍然念着自己與她的友情吧!那樣的話,她會看在自己的情份上,相信齊寶不會是白蓮教的吧。
如果有唐賽兒爲齊連春撐腰,那到少這件案子會等到齊寶回來後再定案,到時一定能洗刷冤屈的——齊敏可是堅決不信自家三叔會是白蓮教的人。
但是許放的這次的預感對了,就在唐賽兒的大軍快到到達陝州的時候,忽然來了一道聖旨,命她南下增援齊寶。
從表面上來看,這不是一道很難以接受的命令,但是據京城那裡傳來的消息,說是另有密旨給唐賽兒,讓她南下其實是爲了捉拿齊寶的。
所以說不管齊寶是勝是敗,他都難以抵擋唐賽兒的一擊——更何況齊寶現在的部下由本來是唐賽兒的部下和新擴充的士兵組成,根本無法與唐賽兒對抗。
但是爲什麼密旨的內容會被泄露出來?
這說明這個消息是故意透露出來給許放他們知道的——許放是齊寶的姻親,這支部隊由是齊寶的死士組成的,一旦知道了這個消息,很有可能就會與唐賽兒產生嫌隙,這個時候如果有某個皇子對齊寶表示支持,那其結果也可想而知了。
齊寶畢竟現在在名義上仍然是南征大軍的總司令,如果爭取到了許放的部隊,這支八千人的精兵守一座長安城是不在話下的,那麼到最後只要說唐賽兒矯詔,一切就又翻過來了——正所謂的翻手爲雲覆手雨,怎麼說都是掌握着建文帝的人有理。
關鍵是不能讓唐賽兒的軍隊見到建文帝——而唐賽兒也一樣深知這一點,所以也不敢急速行軍,怕逼得對方狗急跳牆,結果現在卻出了這麼一道聖旨。
這樣一來,唐賽兒是必需要遵從聖旨南下的——不管怎麼樣,齊寶與白蓮教的確有勾結的嫌疑,唐賽兒也必需去安南,以撤換齊寶的主帥職位。
而且現在一件事又牽出另一件——齊連春當年在進獻望眼鏡之前,曾把第一批的兩個望遠鏡選送給了齊寶。
這本來其實算不上什麼事,但是這個時候硬要按個“大不敬”的罪,也沒法辯解什麼。
另外齊連春娶了一個異族女子作妻子,生個兒子也是混血兒,連齊連春自己都皈依了基督教——這種化外之教,定然也是邪教,與白蓮教互相勾結不在話下。
事實上齊連春信奉基督教的事完全是子虛烏有,只是因爲下過南洋作生意,知道些關於基督教的傳聞,閒暇時也與人說起過基督教的事,家裡也有座作爲裝飾用的基督受難像,但是卻根本不是基督徒。
只是現在各種謠言越來越多,搞得齊寶和齊連春好像真的是白蓮教的人一樣——據許放派往盱眙的人傳回的消息,現在婉然已經被南京的人帶走了,幸好兩個孩子因爲年紀小,被留了下來,只是官府已經派人監視了齊連春的府邸,不許裡面的人隨意進出了。
所以說唐賽兒如果不顧齊寶,萬一齊寶與白蓮教的人勾結在一起,據安南以稱王,那是不可想象的——雖然齊寶的家眷都在長安,但是誰也保不準他會不會以此爲念。
而且一旦逆旨而行,首先在道德上就失了分,而且不管這道聖旨是不是皇帝的本意,抗旨的行爲都已經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了陰影。
所以唐賽兒於公於私,都不能抗旨不遵。
許放的意見,是要帶大軍隨唐賽兒一起南下,相機行事,但是在齊敏看來,這件事依然有挽回的餘地,可如果要按許放的意思來辦,則長安空虛,不管是哪一個皇子,都可以輕易地進入新的都城——因爲這個時候,建文帝對於局勢的失控,已經相當明顯。這隻能意味着,禁軍已經不再受建文帝的指揮了。
“現在只要能夠消除太子妃的疑慮,讓她知道寶兒對朝廷的忠心,把這件冤案給查清楚就行了。”
“可是我們連太子妃的面都見不到,該怎麼取信於她呢?”聽了齊敏的話,許放有點不以爲然,“我派使者去說要與她一起南下,都被她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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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敏道:“那是自然的——你的職責是守衛長安,擅自離開是你失職,太子妃擅自調動軍隊,也是大罪。我想泰安行宮那裡傳出的秘旨,是故意讓我們知道的,目的就在於讓我們和太子妃發生衝突,然後他們好混水摸魚。”
許放道:“這個我也明白,但是隻有一起南下,纔有機會見到太子妃,然後再勸她北上安心去泰安。”
齊敏道:“不能去泰安,那樣是違旨。哪怕再怎麼樣,也不能違旨。”
許放道:“那怎麼辦?太子妃如果南下,豈不是就中了那些人的計?”
齊敏道:“南下可以,但是要走得慢,而且走到南京,就要休整,你懂了麼?”
許放的眼睛亮了:“原來如此!夫人高見!”
許放在營帳裡負着手來回走動着,嘴裡喃喃地道:“好計好計,夫人果然厲害,將軍說的一點也不錯……”
齊敏一邊逗着兩個孩子,一邊對他道:“不要在孩子面前走來走去的,把他們頭都晃暈了。”
許放笑了一下,停下腳步看着兩個孩子,笑道:“軍營裡操練時喊殺陣陣,小公子和小小姐都沒有哭鬧害怕,果然是將門虎子和虎女啊!”
齊敏笑了笑:“是啊,不過到時候我去見太子妃時,可不能帶他們去——你想法子把張桂香帶到這裡來,讓她照顧我的孩子幾天。”
許放道:“這大概不行吧——哦,我不是說帶張桂香來不行,而是說你見不到太子妃。我派去的人,一個也沒能見上太子妃的面,送進去的信,也只有一次送到了她的手上。太子妃不知是爲了避嫌還是真的懷疑我們,就是不肯見我們的人。”
齊敏道:“寶兒臨去時,曾給我一塊玉牌,說拿着這塊玉牌,可以求見太子妃的。”
許放道:“這個只怕難了——現在將軍處於嫌疑之地,這塊玉牌也未必能派上用場!”
齊敏道:“但是也不能就這樣什麼都不做啊!”
許放道:“還是我去,我畢竟與太子妃麾下諸將有些交情,或許我親自去的話,能見到太子妃。”
許放的意思是大概是我是五品官,她手下的那批人怎麼也得給我點面子,而且唐賽兒也認得我,就算我硬闖,她大概也不好意思拿了我的人頭去。
齊敏道:“她不想見你,自然有各種各樣的法子,而且這裡也離不開你,你走了,如果我出了事怎麼辦?”
許放一想也是,但又道:“可是你又有什麼辦法見到太子妃呢?”
齊敏道:“太子妃未嫁之前,與我曾有過一面之緣,我可以用出嫁前的身份去見她——我們只是老朋友,她未必知道我就是寶兒的妻子,見我的可能性很大!”
許放聽了眼中一亮:“原來你與太子妃有舊!這太好了,你怎麼不早說!”
齊敏笑道:“這種事,平日裡也不好閒說啊,弄得人盡皆知的,反而更坐實了我們與太子是一黨的。而且也有炫耀之嫌——我可不是那種借了人家的勢來自誇的人。”
許放笑道:“是啊是啊,夫人從來也沒有借我們將軍的勢呢……”說着臉色又是一變,“可是太子妃現在接到了聖旨,應該已經從陝州斜趨東南,然後從襄陽直接南下了,你一個人怎麼追得上,而且我也不放心啊。”
齊敏道:“你派誰護送我去你能放心呢?現在形勢這個樣子,派的人多了,反而引起別人的懷疑,派的人少了,如果遇上事,也一樣沒法保護我。”
許放道:“不行,我是無論如何不能讓你一個人去的!”想了一下,然後又道,“太子妃行軍速度不快,我還是親自護送你去——現在她們大概還沒有到襄陽,我們能在南陽截住她。”
齊敏道:“擅離職守是死罪啊!”
許放道:“這時候哪還顧得了這個!我立即去打探太子妃的行軍路程,夫人且稍等些時日,我們到時一起走。小公子和小小姐,放在營中也不安全,而且也無人照顧,索性一起帶了上路!”
齊敏道:“先看看吧,等確定了太子妃的行程再說——說不定她還會來長安的。”
許放道:“不會吧,那不是繞了遠路?”
齊敏道:“既然有讓她擒拿寶兒的密旨,可能也有讓她對付我們的密旨——甚至有可能她爲了免除後患,會先來對付我們也說不定。”
許放想了想,道:“夫人所言極是,我只顧着想將軍的事,倒忘了這一着,我這就安排斥侯去偵察。”
齊敏所料的不錯,唐賽兒果然沒有直接由荊襄南下去廣西,而是突然加快了行軍速度,倍道而馳,向着長安而來。
許放得到快馬的報訊後,立即讓全營作好戰鬥準備——如果唐賽兒不分青紅皁白,突然發起攻擊,那就完蛋了。
齊敏見了卻讓他只要做好戒備就行了,不必搞得劍拔弩張的,反而引起唐賽兒更大的戒心——“不如派人前去勞軍,那樣就行啦!”
許放笑道:“這是弦高犒師之策,夫人看來也是智謀百出啊!”
齊敏笑道:“我這是班門弄斧了,許將軍不要笑我纔是。”
許放道:“夫人既然與太子妃有舊,不如我就陪着夫人前去勞軍如何?想來太子妃也不會說什麼的。”
齊敏道:“可以啊,只要不要離開長安太遠,辦你個擅離職守之罪就行了。”
許放道:“這個好說,我已經算好了時辰,我們就在長安遠郊迎接太子妃。”
於是齊敏便等着許放安排好一切,然後與許放一起出了營寨,繞過長安城,往西去迎接唐賽兒的軍隊。
由於擔心兩個孩子有個什麼意外,許放仍然安排了一輛大馬車,讓齊敏母子三人一起坐在裡面。
等到了預定的地方,這邊隊伍剛停,就看見遠方揚起的塵土。
許放派了人迎將上去,說明了來意,果然唐賽兒並不見他,而是讓他把勞軍的牛羊歸到大軍後隊去。
唐賽兒的意思是你趕緊回你的衛戍營去,不要在這裡胡攪,我不是來對付你的!
但是許放和齊敏一商量,覺得一則是已經到了此處,有些話還是說明白的好,二則是認爲唐賽兒既然不以衛戍營作爲目標,那就是以長安,或者索性以在山東的行宮爲目標。
而不管怎麼樣,這都是下下之策,也不知唐賽兒是得到了什麼情報,纔會作出這樣的判斷。
雖然有可能唐賽兒所作出的判斷乃是對的,但是對於齊敏和許放來說,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樣讓唐賽兒走的。
萬一她的目標是長安,那作爲長安衛戍營的許放丟失了衛戍區,那就是失職的死罪!
但是唐賽兒這個時候已經派了一隊人馬將許放一行人看守了起來,許放就是想回到衛戍營再作調整也來不及了——弦高犒師的典故,唐賽兒不是不知道。
所幸派來看護許放一行人的軍官與許放是認識的,雖然包圍了許放,但還在跟許放開玩笑,讓他不用擔心,說太子妃只是要進長安城休息一下。
——果然唐賽兒的目標是長安。
可能在她看來,只要進了長安城,不管你建文帝身體好還是壞,局面怎麼發生變化,她唐賽兒都能立於不敗之地——因爲只要據有了長安城,讓衛戍區的舊部投誠只是舉手之勞。
然後北有太子軍的外援,南有齊寶的一支很有可能也能爭取過來的勁旅,她只要能固守長安待援就了。
長安是堅城,裡面的糧食又多,唐賽兒行軍迅速,且算準了許放持重,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搶先入城實行防禦,所以她纔敢把輜重全留在後面,輕騎疾馳而來。
許放對那個看守自己的軍官道:“趙兄,我這裡有一位太子妃殿下的故人,想要求見殿下。”
那姓趙的道:“什麼?許兄你不是在打我的哈哈吧,這種時候你居然說得出這種話來。”
許放道:“這事比真金還真,而且太子妃一旦入了城,就是馬上退出來,事態都會變得不一樣啊!”
那姓趙的嘆了口氣:“可是時局如此,也不由得我們不如此啊!”
許放道:“這一位殿下的故人,乃是她的貴人,請務必讓殿下見她一見。”
那姓趙的撓了撓頭:“許兄你可不要害我,這兵貴神速的事,你又不是不知!”
許放道:“如今千鈞一髮,不能再有拖延,太子殿下的未來盡在你的一念之中,你到底信不信得過我許放!”
那姓趙的想了一下,嘆了口氣:“你說的那位貴人呢?先讓我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