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應了一聲又去,齊寶在一邊道:“你怎麼火氣這麼大。這些下人平日裡賭個小錢,喝個小酒也是有的,你又不是不知。”
齊敏笑道:“你難道不知,新官上任三把火?”
齊寶笑道:“我確是不知。不過看你的樣子是能行,但是琉璃豈不是要忙死,我反正平時也不在家裡,讓琳琅過來幫着伺候你吧。”
齊敏掩嘴笑道:“她過來伺候我?那算什麼?豈不讓人笑也笑死了!”
齊寶道:“這也算是物盡其用呀,我平時也不回來,她閒着也是閒着,總不能讓她吃了閒飯。”
齊寶現在晚上仍然住在縣學裡,白天又要忙着前院裡的一些雜事,也不太回自己的房裡。齊升跟着他倒也學了不少人情事故,有時也會與人說說話,不再像以往那樣“兩不說話”了。
這時琉璃又上來道:“管廚房的柳嬸子來問,二小姐今兒要加餐,說是李小公子過府來看她,問要不要加。”
齊敏道:“她是二小姐,難道這點主還做不得?這種事以後不要來回我,這些廚娘打量着挑撥我們姐妹關係麼?”頓了頓,又道,“怎麼李蘭又來了?”
琉璃看了一眼齊寶,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齊寶笑道:“前陣子我拒了李家的提親,本來他們大概有點不太高興。不過前幾日咱爹的喪事,他們畢竟也來了,後來張舉人去逝,我去弔唁的時候又遇到了李舉人的大兒子李恆,親自向他陪了罪。”
齊敏笑道:“你倒是也挺會抓機會的。”說着揮手讓琉璃去辦。
齊寶見琉璃轉身去了,卻是對齊敏嘆道:“我看你處理起這家裡的事來,倒是麻利得很,琉璃年紀小,行不行啊?還是讓琳琅過來幫忙吧。”
齊敏道:“不要緊,我還有個粗使丫環潤兒呢,平時在廊下,若有急事,喚她一聲便了。”
齊寶道:“我不在你身邊,總是擔心你,若是讓我的丫環代替我照顧你,我心裡也好過一些兒。”
齊敏道:“我整日在家裡面,能有什麼事,你瞎操什麼心!”
齊寶笑笑,也並不多說,只道還要去縣學裡,便走開了。
最近齊寶對齊敏也沒有什麼親暱的舉動了——在喪父的時節,誰都沒有心情談情說愛的吧——雖然臉上有時還會顯出一兩個笑容來,但是心中的苦處總是無法抹去的。
轉過天來,琉璃過來道:“姐姐,咱家的雜糧鋪裡打下的麩皮都送來了——您要這麼多麩皮做什麼?要養豬麼?”
齊敏笑道:“便是養,也不能在家裡。你以爲是你自己家裡的麼。”
琉璃紅了臉,齊敏卻又道:“你別多想,我可不是瞧不起你。我昨兒打發你着前門的小廝去買的礬和硝,還有爆米花的轉爐,你都買來了麼?”
琉璃道:“都買來了,姐姐要這樣做什麼?”
齊敏笑道:“明天你就知道了,對了,你去後宅,把咱家的炭末弄一點來。”
琉璃聽了更奇:“如今天還不冷,姐姐要炭作什麼?”
齊敏道:“你不用管,只先拿來就是。”
二人正在說話,忽地聽到外面響起爆竹聲。現在齊家也算是深宅大院了,能聽到外面爆竹大響,看來是有什麼事吧。
不過齊敏現在也沒心思去管別人家的閒事,只讓琉璃把炭拿過來。
琉璃應了一聲,便去後面了。這邊琉璃剛走,那邊齊寶走了過來——現在文氏讓他白天不許來見齊敏的命令早就取消了——對齊敏道:“聽見了麼?那爆竹的聲音。”
齊敏點了點頭:“聽見了,怎麼回事?”
齊寶道:“太子大婚,普天同慶,各種縣城都張燈結綵,燃放煙花爆竹,晚上還有焰火,要不要出門去看?”
古代的焰火其實比現代的好看,而且古代也實在是沒什麼娛樂活動,清末還有相聲聽聽,明代所繼承的元曲曲目齊敏聽着也沒什麼勁,而且很難得才能聽到,還不如放焰火,至少焰火每年都能看到一兩回。
所以現在聽說有焰火可以看,齊敏還是頗爲心動的,便道:“那好,晚上若得閒,便去看看。”說着對琉璃道,“你對問問二小姐,問她晚上可要同去。”
琉璃應了一聲便吩咐潤兒去問齊芸,齊寶卻對齊敏笑道:“我倒想與你獨處,你卻叫她一起去。”
齊敏笑道:“這豈在朝朝暮暮的,況且芸兒也難得出去的,帶她一起,都散散心,豈不是好。”
原來齊敏也知道這是齊寶一番好意,爲的是讓自己散散心,倒不是隻想與自己花前月下什麼的,所以便也想讓同樣一直沉浸在喪父之痛中的齊芸一起去散散心。
齊寶也知道齊敏的意思,況且對齊芸這個妹妹,他也是同樣疼愛的,所以便也就應了去準備馬車。
齊敏卻把他叫住了:“你知道太子妃叫什麼名字麼?”
齊寶撓了撓頭:“就說姓唐,沒說名字。”
齊敏點了點頭——這肯定是唐賽兒了,看來她也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齊寶這邊走了,齊敏支着頰,聽着外邊傳來的鞭炮聲,想起那個時候與唐賽兒的相處,心中也有些感慨和懷念的感覺。
到了晚間,一起吃飯的時候,齊寶卻沒有回來,齊敏問齊升,齊升道:“大哥在縣學裡有些事,說是晚上在門口等我們。”
齊敏道:“你晚上也去?”
齊升道:“是啊,聽說這次把周圍幾個村裡做煙花的好手都找來了,把他們的存貨都拿了出來,看來是要好好慶祝一下。”
齊敏道:“怎麼要這樣大的陣勢作什麼?難道還要做給什麼人看麼?”
齊升撇了撇嘴:“大姐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齊敏愣了一下:“我生氣?我生什麼氣?”
齊升道:“蘇睿親自回盱眙來接他表妹去京城,一路上吹吹打打的,排場好大,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他討小老婆!”
齊敏冷笑了一下:“是這樣啊……”
按說娶二房妻子親自來接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是這樣吹吹打打,分明是故意作給人看的——是想讓別人都知道,他蘇睿的二房老婆,也是個風光體面的!
與太子同月結婚,是想沾點喜氣麼?
文氏這時對齊升瞪了一眼:“以後少提蘇家和蘇睿的事!”
齊升哼了一聲:“等過了三年孝,就讓大哥和大姐成親,咱們偏風風光光地辦,看誰敢多說什麼!我就不信了!姐姐這麼好的人,難道還被這些嚼舌頭的壓死了!”
文氏喝道:“讓你別再說了,你還說,你都是個秀才了,怎麼反倒不穩重了!”
齊寶這時從外面進來:“怎麼還沒吃完?我都吃完了,城裡四處都開始放焰火了。”
齊敏對他看看:“蘇睿今天回去接星兒,你沒去使什麼壞吧!”
齊寶笑道:“你也把我看得太孩子氣了,我哪會那麼做。”
齊敏心想——你難道還不孩子氣麼?
這時齊芸急着要去看焰火,三口兩口吃完了飯,站起來道:“我吃好了!”
說着就着瓊琚遞上的水漱口洗手。齊敏對齊寶道:“那你不回家來吃飯,縣學裡有什麼事麼?”
齊寶道:“還是募兵的事,幾個武秀才說也要去參軍。這次募兵裡武秀才也招,說是進去就能當百夫長或十夫長。”
齊敏道:“怎麼這些人這麼膽大,真的投筆從戎了?”
齊寶笑道:“這有什麼,又不是上陣打仗,不過是揚帆遠航罷了。聽說前幾次跟着出航的人都得了重賞呢!這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齊敏笑了一下——原來投機分子哪裡都有啊!
——只是如果這一次是去和澳大利亞土著開戰,或者去美洲和印第安人開戰,生死還難定呢!
文氏這時在一旁道:“寶兒你別忘了我對你說的話!”
齊寶對文氏欠了欠身:“孃親放心,兒一定會有所作爲的。”
齊敏本來還在想文氏又說了什麼,聽到齊寶這樣說,知道又是關於功名的事——齊寶畢竟是長子,怎麼也要做個表率出來才行!
不過這時齊敏已經想到要做什麼了,心想過幾天自己先實驗一下,如果能弄出來,就讓齊寶來弄,這種東西又能賺錢,又能出名——光宗耀祖立祠堂,也不是非得要考取功名,如果賺了大錢,也一樣能行啊。
——只是不知這一切能不能如自己的願了!
齊芸這時對文氏道:“娘,你也去吧。”
文氏道:“我怎麼好出去,你又來混說了。”
文氏現在是孀居的寡婦,怎麼能出門,所以纔會說這樣的話。
齊敏這時也吃完了飯,漱了口道:“芸兒也是一番好意,不過娘這段時間體乏,還是在家裡歇歇吧。”
齊芸這時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便也不再多說。
於是齊家大小兩男兩女四個男女小公子一起出門,備了兩輛馬車,齊敏和齊寶一輛,齊芸和齊升一輛,兩個女的湊在窗前看着街邊遠處天邊的焰火,齊寶和齊升卻坐在馬車外面,車伕在前牽着馬。
齊寶本來想在車廂裡和齊敏親熱一下的,但是齊敏這段時間裡實在是沒心情,齊寶說了幾句話,齊敏都是隻看着窗外,一有搭沒一搭地說着。
齊寶見了,也知道齊敏心裡仍然難過孤苦,便也就坐到了車外去——索性保持一點距離,讓齊敏好好自己待待。
這幾個月裡齊寶一直沒有與齊敏親近,只是在有別人在場的情況下說過一些話,兩個人只要一獨處,齊敏彷彿就有些排斥似的沉默下來。
齊寶也不是不知道齊敏的心情,也明白她有一種近乎自苛的自責心理,只是齊寶本不是擅於言辭的人,面對着齊敏,在這種情況下就更難說出什麼安慰的話來——不過還好,他也另有打算。
齊敏看着遠處升上天空的焰火,明明很璀璨很漂亮,但是心裡就是有點提不起勁兒來。
不過看着這馬車走的方向,卻好像不是往城北去——城北有一座高臺,據說是以前戰時用來點兵的。一般看焰火,可以到那邊去,可以看到在北門放的焰火——雖然另外幾處的焰火看不見了,但至少能看到城北這邊放的焰火。
以往過年時看焰火,齊敏也曾來過這裡,看這邊放焰火的樣子,有時甚至就直接在城北這高臺上放了。但是齊敏看現在卻不是往那邊去,於是心裡就有些疑惑,便隔着車簾捅了捅了齊寶的背:“寶兒,這是去哪兒?”
齊寶把頭伸了進來:“你不知道,我前次翻修了咱們的酒樓,把二樓改成了四樓,現在去頂上,那可是全城最高的酒樓——這不是按你說的修的麼,你怎麼忘了?”
的確,六月時有很多寄在自家名下的店鋪和酒樓也都紛紛提出贖取,文氏都一律放了,但是齊敏讓齊寶把其中的一家位於中心地帶的茶樓給出價盤了下來,並沒有退還給人家,並且改作了酒樓。
當時齊家名下,只有齊長春後來自己買的一家糧鋪、一家小客棧、一家雜貨鋪,還有一家肉鋪,再加上這家由茶樓改成的酒樓,另外還有三四處租給別人家住的小宅子,齊敏讓他趁着管外面的應酬的時候,把客棧和雜貨鋪都給出手了,然後把那茶樓給盤了下來,再改成四層的大酒樓,把原先客棧裡的廚子,和家裡的廚子什麼的都塞到那酒樓裡去。
齊敏家裡的廚子一直不錯,在古代沒有味精的情況下,仍然讓齊敏吃得不亦樂乎——比文氏手藝好得多了。文氏的才能在繡女紅上,並不在廚藝上。
文氏當時是想讓齊寶把一家繡坊給盤下來的,然後想靠着自己教授繡技,把這繡坊給經營起來。但是齊敏認爲這繡法在這附近算好,卻銷不到遠處去——南方的繡坊發展比江北的要好,黃河以北的也不錯,黃淮之間的華北地區就比較尷尬了。文氏本來身子就不好,教了別人,不免把這技法流出,賺錢也賺不長久,而且又要加重文氏身體的負擔——齊敏就算和文氏一起去教人家,也沒法減輕文氏太多的工作量。
於是齊寶就聽齊敏的,把茶樓改成了酒樓——他也是聽慣了齊敏的話,也沒多想這樣大張旗鼓地裝修,一則惹人注目遭人嫉,二來也有點孤注一擲的感覺,萬一虧本,齊家可就真的元氣大傷了。
現在過了近兩個月,裝修得也差不多了,準備趕在中秋前開張,所以齊敏一時也沒想起來有這個去處。
現在齊寶一提,齊敏道:“前些日子讓你去請廚子,你都去請了麼?”
齊寶道:“請了,都是些忠厚老實的人,按你的吩咐去找的——廚藝其次,重在品行!不過我吃了他們做的菜,雖說中規中矩,但也沒什麼特色,只怕就靠咱家廚房裡過去的李老六,招徠不來什麼食客。”
齊敏道:“這個不要緊,我自有處置。”
齊寶見齊敏好像胸有成竹,便也不再多問。
轉了幾條街道,馬車停了下來,齊敏由齊寶攙扶着下了車,看看這座新落成的酒樓,覺得還算氣派,也沒糟踐了那一二百銀子。
齊敏是因爲前世見過現代化的高樓,所以並不怎麼嘆驚,齊芸和齊升都沒有去過大城市,自然讚歎不已,趕緊就邁步進去了。
齊寶也有點得意,對齊敏道:“怎麼樣?這樓起得還是不錯的吧?”
齊敏點了點頭:“還行,從京城請來的人,如果連四層樓都作不好,那就白花了這錢了。”
原來這樓不是本地人作的,而是通過馬福奎和齊福在京城裡給託人來造的——連工帶料也不過一二百銀子。其實中國的房價,自古都不高,這讓在現代被高房價弄得心慌的齊敏感到很是安樂。
進去後見裡面的裝修得也挺不錯,一樓很樸素,就放着些桌子;二樓的檔次就高一些,桌椅的質量和做工都要好,還有一個屏風,後面隔着一個小臺子,準備讓人在後面唱曲助興的;三樓的風格又不一樣,四面都掛着一些字畫,雖然是仿的,但在一些盆景的襯托下也算很雅緻了;四樓全是雅座,一個個房間裡也是各自不同。
這也都是齊敏的主意,各自不同的檔次和品味,也照顧到各種不同的人羣。
齊寶把齊敏和齊芸齊升帶到四樓,讓人帶着他們在不同的雅間的窗口看出去,就能看到各個方向的焰火。
齊寶卻是擁着齊敏來到了一間最大的雅間裡——這間雅座幾乎是整個一條邊的牆面全在裡面,而且可以憑欄遠眺,把整個城的夜景都能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