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敏兒一想也是,左右也有齊福在一邊,雖然他手上無力,但在旁邊扶襯一下總是可以的,哪有說摔便摔的,自己和齊寶兒又不是仇人,便是他背不動了,慢慢地放下總也是可以的。
於是就一邊往齊寶兒身上趴了過去,一邊道:“你小心一點啊,不要摔着我。”
齊寶兒感到齊敏兒伏了上來,便雙手反手一兜,勾住齊敏兒的小屁股,然後站起身來,一邊走一邊道:“這有什麼的,你也太小看我了。”
齊敏兒心想——我不是小看你,是太瞭解你!你做事總是毛毛躁躁的!
於是一路上齊敏兒都在不停地說着“小心左邊”、“那裡有塊石頭”、“小心”之類的話。不過好歹是磨蹭到了家,天色也是將晚了。
遠遠地看到了家門,齊敏兒便道:“放我下來吧,我也歇了這麼會子了,你也累啦,又沒有多少路了,便這樣走回去吧。”
齊寶兒聽了,便慢慢又蹲下身子,把齊敏兒放了下來,喘着氣道:“知道自己力氣小了吧,以後不要再亂跑了,乖乖地回來不就行了。”
雖然喘得很,但他一路上走得卻很穩,一點也沒有讓齊敏兒感到不適,齊敏兒也很有些意外——雖然古代,哦不,現代也是,六七歲的大孩子幫着家裡帶更幼小的弟妹,是很常見的事,但是齊寶兒平時所表現出來的,卻與如今這個形像完全不同。
平日裡的齊寶兒盡是在偷懶耍滑,又饞嘴貪玩,今天這樣揹着齊敏兒回家,一路上便是氣喘,也不見他讓齊敏兒下來。齊福本來是要勸他放下齊敏兒的,但是他卻都搖頭拒絕了。
當時齊敏兒在他身後,還以爲他天生一副好體力,心裡還在笑他平日裡只會偷懶,卻料不到體力這麼好。結果現在才發現,他也是苦苦支撐了這許久了。
看着齊寶兒額頭上沁出的汗,齊敏兒也是有點感動,而且又有些自責——怎麼早沒有看出來呢,還累得他這樣吃力。於是便從口袋裡掏出帕子來,替齊寶兒擦汗。
齊寶兒也不客氣,接過了帕子擦了擦汗,然後隨手放進自己的口袋,對齊敏兒道:“髒啦,回去讓娘洗一洗,你就先不要用了,反正家裡還有乾淨的。”
齊福笑道:“怎麼你看到你爹自己洗弄髒的帕子,便也想學麼?”
齊敏兒奇道:“怎麼我爹也自己洗帕子?”
齊寶兒道:“這幾日爹都是自己打了水來,讓我們在那屋裡洗漱,他自己也就在那裡洗了弄髒的帕子,並不出門。還說若是去考試,也要帶着一條繩子去,在那裡面洗些東西,晾在那考試的小屋裡。”
齊敏兒聽了也不由得搖頭——這齊長春也真是,怎麼不想着該怎麼考試唸書,卻總在這環境上下工夫,不但模擬了背景環境,還要考慮這即時的環境變化,真是受不了啊!看來他能考中的概率,也是很懸了。
三人邊走邊說,那邊的家門卻打開了,文氏從裡面探出頭來張望着,見到三人,便揚聲道:“怎地到這時纔回,不知道大人要着急的麼!”
齊敏兒心想——還不是怕打擾你們兩個過二人世界麼!
齊福卻道:“許久不出來,一時忘了時辰了,還望嬸子見諒。”
文氏道:“你是要讀書的人,怎麼還能和寶兒一樣去頑,略轉一轉,也該回來了。你娘下午又着人送了高湯來,便是爲着她對你的這份心,你也要好好唸書纔是。”
齊福容色一整,道:“嬸子說的是,以後福兒再不敢了!”
文氏嘆了口氣,對齊福道:“也不是嬸子多嘴,你自小便是乖覺懂事的,千萬莫要讓你父母失望了纔好,快進來吧,飯也已經做得了,你二叔正吃着呢,你們先去,我給你們盛飯。”
這時天色還不甚晚,只是三個孩子不在身邊,時間也卻仿似過得慢了,文氏與齊長春溫存了一回,閒着無事,又見高氏又着人把高湯送來了,便索性把那家裡還有的醃肉拿出來切了幾片,又打了三個雞蛋,做了一個菜一個湯,再將那前日炒得的還剩下的肉來,又炒了個菜,再倒了些酒,讓丈夫一個人先吃着。
這時三個孩子回來了,文氏便讓他們也坐了上去,然後自己端了飯過來,與他們同吃。齊敏兒卻沒有過去,而是跟在文氏身後,幫她拿些筷子抹布什麼的。
不過齊敏兒不像齊寶兒和齊福,飯前洗手是必需的!文氏一邊盛飯,一邊對正洗手的齊敏兒道:“下午去了哪兒了?”
齊敏兒正抓了一顆肥珠子做的小藥澡洗手,便道:“跟福哥兒去了田裡,看看是什麼樣子。”
文氏聽了,忙放下手上的飯,進到裡屋,把齊寶兒和齊福抓了出來,口中道:“去了田裡,回來怎麼不洗手。需知那裡塵土最大,不淨了手,沒的鬧肚子。”
齊福笑道:“也沒有下田,只是站在田梗旁看了一下。”
文氏道:“那也不行。”說着拿了兩顆藥澡給他們,讓他們洗手。
這藥澡是用肥珠子,也就是無患子的果實煮爛了和麪作的,如桂圓核般大小的一粒,便可洗手,也是“肥皂”一詞的起源。
文氏一邊替兒子洗手,一邊道:“地裡漚着肥呢,路邊髒得很,又臭,去那邊做什麼。”
齊福笑道:“敏兒說她從來沒去過,要去看看。”
文氏道:“有甚好看,不和咱家後院的那塊地一樣的麼。”
齊長春家的後院門外有一小塊地,單闢出來種些蒜和青菜、韭菜之類的時疏,以供自家食用。平時漚肥,便把那院西北角的茅坑裡的糞便(當然了,晚上角在馬桶裡的那倒在那裡),用草木灰蓋了,再混以枯草之類的,日日澆水,讓它腐爛了自己漚肥。若是多了,便擔到田地去,倒在自家的肥坑裡。
齊敏兒剛到這裡時,時常被這種味道薰得噁心欲吐,時間長了,居然也漸漸習慣了。
實際上文氏家裡還算是好的,茅坑裡的污物還用草木灰蓋上,多了還擔到田裡去,有些人家裡就隨它去,一到夏天蠅蛆成羣,若是家中養着雞鴨狗等物,就會去把這茅坑裡的污物翻得到處到是。不過齊長春家裡的茅坑,是安着門的,雞狗難入,也保得一方平安了。
齊敏兒有時也想,這些懶人髒人其實也是有貢獻的,起碼犧牲了自己,使得別家安生了許多,也算是捨己爲人了吧!
齊敏兒先洗好了手——她也不像齊寶兒,這麼大了還要娘給自己洗手——於是便擦乾了手,先拿了筷子,又端了自己的飯過去。
齊長春見了三個孩子回來了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齊敏兒在自己身邊坐下,又挾了一筷子菜到她碗裡。這時文氏也帶着兩個孩子進來了,齊長春便還讓文氏再拿一個杯子來,說要讓齊福也吃上一小杯酒。
“他纔多大呢,如何能喝酒!你莫胡來!”
文氏卻不願前去。
齊長春笑道:“來年他就十四啦,這天也冷,略吃個半盞,也不妨事。”說着又問齊福道,“你在家時,你父親可與你吃酒麼?”
齊福笑道:“往年不曾吃,今年中秋時,卻與我吃了半盞。”
齊長春對文氏道:“你看如何?大哥尚且不懼,你又多想些甚麼!”
文氏無奈,只得去了廚下,片刻間拿了個杯子來,卻比齊長春的要略小些。文氏道:“便只吃半盞吧,莫吃醉了。”
齊長春笑道:“你也不怕福笑你小氣!”
文氏道:“我是爲的他好!”
齊福道:“叔叔嬸子對我的情誼,福兒不敢忘記半點!”
文氏聽了笑笑,並不作聲,齊長春卻道:“你莫聽你嬸子說話,只管放心吃酒吃菜。”
齊寶兒看着齊福與父親說笑,忽地道:“我也要吃酒。”
齊長春聽了哈哈一笑,文氏瞪了他一眼:“你也來歪纏!快吃了飯洗了腳去睡去!”
齊寶兒嘟起了嘴,齊長春卻用筷子沾了杯中酒,送入兒子口中,笑問道:“滋味如何?”
文氏不及阻攔,齊寶兒已經吐着舌頭呼呼直用手扇風了:“好辣的東西,不好吃!福哥兒也別吃了。”慌得文氏忙舀了小半碗湯,送到齊寶兒面前,讓他喝了下去權作漱口。
齊福笑着抿了一口酒,道:“寶兄弟再等個幾年,便知這酒的好處了!”
齊敏兒看着齊寶兒又出了醜,心裡嘆了口氣——看來剛纔感動自己的那份執着,也只是一時湊巧吧!
這個齊寶兒,真不知將來會怎麼樣呢!不過想想齊長春好歹也還有五畝地,若是不染上什麼惡習,齊寶兒就算是僱人種地,也應該不會到餓死的地步纔對——更何況還有齊福幫襯着。
看齊福的樣子,也算是個厚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