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敏兒見他明明一副小孩兒模樣,卻恁地故作老成,心中也是好笑,卻見他又擡頭看了看那無花果樹,嘆道:“今兒失手了,明日我從家裡拿些來送你。”
齊福卻道:“卻不是我要吃,乃是敏兒從未吃過,故此帶她前來。”
蘇睿見了,笑道:“是妹妹要吃,那更當要送來了,明日我一定遣人送來。”
齊敏兒忽然見他換了稱呼,叫自己“妹妹”,心中也是好笑——怎麼古代人都是這樣的麼?初見了面便稱哥哥妹妹的,現代人可沒這個習慣。
蘇睿見齊敏兒眼波流轉,笑而不言,心中也覺得這個小姑娘很是可愛,便道:“妹妹還愛吃些什麼?我明日叫他們多拿些來。”
齊敏兒搖了搖頭,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貪嘴愛吃,便想說不要,卻看見齊寶兒咬着手指,便故作天真狀對蘇睿道:“有沒有什麼糖果,帶些糖來便行了。”
蘇睿見齊敏兒說出這樣的話來,心中也是開心——一點小糖果,就能讓齊敏兒這樣可愛的孩子對自己喜笑顏開,他那顆孩子的心,也是很得意的。
這時齊福對蘇睿道:“你且看看你身上,到底還有什麼不適麼,別現在感覺還行,走兩步就不成了。”
蘇睿聽了,便鬆開兩個同伴的手,繞着樹走了幾步,然後道:“還成,有點疼痛,但不礙事,許是扭了一下吧,也不是很重,自己走路也行的。”
齊福見了,這才真的鬆了一口氣,便道:“既是如此,我們也該回去了,你們也快回去吧,今日興頭不好,還是不要再亂跑了。”
古人最是迷信,便是孩童也不例外,齊福這樣一說,蘇睿立即便道:“你說得是,我這就回家去,明日再來尋你。”
齊福道:“我平日都在家中讀書,也不出門的,你不用來找我,待縣試完了,便能見面了。”
蘇睿點了點頭:“便是如此罷了。那先預祝你好運,縣試得中了。”
齊福卻道:“承你吉言了,只是我大約是中不了的,我纔跟我二叔唸了兩三個月的書,若能讓我中了,真是太好運了。”
蘇睿笑笑,也就沒有多說,與他拱了拱手便自離去。
齊福也帶着兩個小孩子回去,路上對齊敏兒笑道:“敏兒真乖,居然知道給寶兒拿些糖來吃。”
齊敏兒知道自己剛纔猶豫的神色被齊福看在眼裡,卻也想不到能被齊福看出自己的心思。於是便對齊福道:“你看寶兒,吃不到映日果,都快哭了。”
齊寶兒道:“哪有哭,你亂說!”
齊敏兒還沒回話,齊福卻已道:“敏兒說得不錯,寶兒你看看你自己,還不如人家一個小姑娘,成天只惦記着吃,像個什麼話!”
齊寶兒嘟着嘴,悶着頭不說話。
齊敏兒見齊福帶着自己回家,心中忽地一動——萬一齊長春夫婦還沒辦完事,自己三個人就這麼回去了,豈不尷尬?
破壞人家談情說愛,是要被馬踢的!
不過好像這裡沒有馬,卻只有牛。
正走着,前面轉出一個人來,牽着一頭黃牛,那牛不知爲何,總是腳步蹣跚,鼻環都被扯得很緊,已經滴下血來,那人仍然着力拉扯,還不時呦喝。
齊福把齊敏兒和齊寶兒領着站到一邊,把路讓了出來。那人經過時,看了一眼三人,對齊福點了點頭,便過去了。
齊敏兒待他走遠了,便道:“這人是誰,怎麼把自己的牛都弄出血來了。”
齊福看了齊敏兒一眼,笑道:“你卻認識那是牛,是誰教你的?”
齊敏兒嘴角抽了一下——的確,她整日在家中,雖然認得牛字,但卻沒有見過牛,如今倒是露了怯了。
正在想怎麼矇混過關,齊福卻似也並不在意,只是隨意說說——在他看來,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說點什麼,本來就是不用在意的吧。更何況,他自己了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半大孩子。
只聽齊福道:“剛纔那人叫做王鎮,家裡就有這麼一條牛,農忙時到處把牛租給別家用,自家的田裡卻只種一季麥子,懶得很,對那牛也不體恤些,如今農閒,也常使它去替人搬扛些東西,平白的把一頭牛撩撥得整日裡怒氣衝衝的,生人近了它邊上,便會來踢呢。”
齊敏兒嘆了口氣——懶漢是不分時間和空間的,總是會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這個王鎮,好歹還能幹點活兒,已經受了旁人的閒話,看來若真想當個米蟲,還是挺有難度的。不過自己是個女孩兒,總比男孩兒好。
想到這裡側過頭看了看齊寶兒,齊寶兒一臉的無辜,跟着齊福往回走去,齊敏兒暗歎一口氣——雖然你不愛念書,但也得勤快點纔好,不然如何立足?
想到之前齊寶兒連寫字都要自己替他捉刀,也實在是沒啥出息的樣子。
不過這些不是齊敏兒現在應該考慮的,現在要考慮的是不要這麼早回去,別攪了人的好事,於是便對齊福道:“那咱家的田在哪裡?福哥你帶我去看看吧。”
齊福也沒多想,就道:“行,我帶你去。”
說着領着二人轉了個方向,齊寶兒卻道:“地裡有什麼好看的,現在又沒有抽苗,什麼都看不見。”
齊福道:“你去過地裡,敏兒還沒有去過,她難得出來一次,豈不是要看看。”
齊寶兒聽了,便不作聲。
不多時便轉到村後,看到一大片田,也不知到底有多少頃多少畝——齊敏兒也估算不出來,因爲沒有經驗,前世也不是學這方面的。而此時果然如同齊寶兒所說的,家家都剛把冬小麥種了下去,都沒有發芽。
古代不像現代,有很多農人種經濟作物,古代的農民,大都是種糧食的,若是種別的東西,也都是有定製的,比如專門種棉花的棉農之類的。
只是這個村子似乎沒有人種棉花之類的經濟作物,都是種糧食的。或許明朝對於這一點也有規定吧,把某地區種棉花或種別的東西的農民都集中到一起。以朱元璋的性格看,他是一個喜歡嚴格秩序的人,而且不喜歡改變。
齊敏兒看着這些田,由齊福指給了她看,哪一塊是她家的,哪一塊是齊福家的。甚至連蘇睿家的那一大片足有一頃地的田也指給齊敏兒看了。
“所說他家那一頃田,有近一半是咱家以前賣給他家的呢。”
齊福只是這樣說,齊敏兒卻知道那是因爲要湊錢給齊連春上下打點才賣的田。那田的邊上一圈圈的有着很多直徑近四米的大坑,裡面全都是糞便,看來是每戶人家自己在田頭漚肥用的。
這股味道的確不好聞,齊敏兒於是確認了一件事——下田是件苦差事,自己最好不要嫁給一個需要自己也下田幫忙幹活的人。
這樣看來,齊家還算是不錯的,至少文氏很少下地幫忙幹活,五畝地其實不算是少了,齊長春仍然能一個人伺候好了,看來如果不是僱人幫忙,就是如齊長春自己所說,是平日裡齊永春幫襯着他了。
在田邊轉了一圈,田裡面倒也有不少人在查看着自家的田地,見到三個孩子在這邊,也不在意,倒是齊福,嘴裡也甜,看到人就叫叔叔伯伯,被他喊的人,也都報以笑臉。
更有那看到齊敏兒的,便問齊敏兒是誰,齊福便道:“這是我二叔的女兒,我的堂妹。”
那聽到的人,眼中都露出恍然的神色來,看來也都知道齊敏兒是文氏所抱養的。
看看時間不早,齊寶兒便說要回去,因爲若到了傍晚,村子裡就更冷了。齊敏兒卻說想要休息一下——她畢竟只有兩週歲,雖然因爲有着前世的記憶,而時常鍛鍊手腳,但走了這麼長的時間,也真是累了。
齊福道:“我抱你回去吧。”
說着便矮下身來,齊敏兒剛要說不必,齊福自己卻又露出苦笑來:“唉,胳膊還痠痛着,使不上力啊!便歇一歇吧。”
齊寶兒撇了撇嘴,道:“這算得什麼,我來揹她。”
說着便蹲到了齊敏兒的面前。
齊敏兒一愣,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齊福卻道:“寶兒今日卻恁地懂事,知道帶攜妹妹了。”
齊寶兒蹲在地上,道:“她對我好,我自然也對她好的。”
齊敏兒愣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說她讓蘇睿明天送些糖果來的恩情的報答。她在這邊想着,齊寶兒蹲着卻有些不耐煩,便道:“快上來啊。”
齊敏兒看着他略嫌削瘦的背,心裡有點打鼓——你行不行啊?今兒出來已經摺了一個了,別你又撐不住摔了我,一下折了倆,回去那可不是有一頓好罵了!
齊福似是看出齊敏兒的心思,便在一旁笑道:“敏兒莫怕,有我呢,且讓他背背,也儘儘他這個當哥哥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