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齊敏擡頭對齊連春道:“要不,我去一趟鳳陽吧。我去見見蘇睿——這事本不是什麼大事,蘇睿就是想出口氣罷了。我去一趟鳳陽,跟他見上一面,看看他到底想怎麼說。”
齊連春道:“你別亂來!不就是一筆生意麼,你去見他做什麼!這點錢咱們也折得起!”
齊敏道:“這一次咱們是折得起,但以後呢?咱家就真的不再做生意了?在生意場上跑,總有個閃失的時候,他這樣盯着咱們,遲早也要被他捉住什麼漏子,還是我去一趟,跟他說清楚了吧。”
齊連春道:“你別去!他還能有什麼好說的,不外是讓你作他的妾罷了!被你娘知道了,非把她氣壞了不可!”
齊敏聽齊連春這樣說,心裡也有些打退堂鼓了——剛纔她說那話,也不過是一時氣憤,心頭冒火罷了,現在被齊連春一頭冷水澆下來,自然也就熄滅了。
齊連春見齊敏神色平靜了下來,便道:“好侄女,寶兒就快回來了。我這次去京城,聽說在駐留日本的剩下的大軍也已經開始動身,分批瓜代撤回大明。”
原來明朝在日本扶立了足利義嗣後只留一萬人在日本,分在江戶和大阪兩處港口駐紮,另外還有兩萬人,分別駐紮在琉球和臺灣,與日本的駐軍遙相呼應——琉球,就是琉球羣島,被日本佔領後稱作沖繩。
琉球自古便是中國的蕃屬國,在明初時琉球島上有三個政權,分別是中山、山南、山北。三個政權曾互相殘殺,後來朱元璋下旨令三家罷兵,不得再行征伐,三家都奉詔入貢來朝。
這個三個政權中中山國最強,山北最弱。山北國自建文四年和建文六年兩次入貢後,一直到建文十六年纔再度遣使入貢——因爲國力弱,根本拿不出也湊不齊像樣的貢品。
在建文十八年時,山北已經被中山和山南瓜分吞併了,而明軍趁機在建了那霸港,並在琉球的山北故地和中山國都駐了軍。
本來中山國在正史中要到宣德四年,即公元1429年才征服山南,但是在明軍有意無意地授意下,在建文二十年時,山南就被中山吞併了,只不過山南的王室被接到了應天,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讓他們一族都頤養天年。
不過這樣一來,中山國也徹底淪爲了明朝的蕃國,自主權也更爲下降了。不過相比起後世日本的入侵和索性把琉球強行置爲日本的沖繩縣,那又好多了。
現在日本也被明朝征服,並扶立了傀儡政權,日本和琉球的地位也差不多了,明朝在琉球、臺灣的駐軍,等於是在監視日本的,萬一有變,就立即去救援在日本的駐軍。
而鄭和在建文十九年回國後,留在日本的駐軍雖然人少,但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又打了幾次小仗,把日本境內不服的勢力逐一剿滅,也是夠疲累的了,所以也正要逐步瓜代回國。
這是這樣一支身經百戰又所向披靡的常勝之師,只怕就是回國,建文帝也捨不得讓他們都立即卸甲歸田的吧。而如果齊寶沒死,應該也在這一批迴國的將士之中吧。
如果連這也不回來,那就只有寄望於仍然在漠北駐守的皇太子的軍隊裡了——因爲就連在美洲的軍隊也都已經回國瓜代過了,現在在美洲的士兵,都是自願長駐在那裡的。齊寶不可能自願駐紮在那裡的,就算他已經變心了,也會回來的。
不過皇太子的軍隊在漠北駐紮了這麼久,齊寶沒有理由一封家書也沒有啊——所以如果這次齊寶還沒有回來,就算是齊敏,也不得不接受齊寶已經埋骨他鄉的現實了。
不可能齊寶做爲駐日本或琉球、臺灣三個地方的最高軍事長官而回不來吧——這三個總兵官,都是家世清楚的人,不可能有改名換姓的人——現在齊敏和齊連春回想起來,當初齊寶可能改名換姓了。不然不可能齊連春在周圍附近的募兵處都找不到他——齊連春也是沒有辦法,明知他有可能改了名姓,後來仍然去京城裡託關係查找他的下落,自然也是毫無所獲了。
現在齊敏聽到齊連春說齊寶可能快要回來了,那顆時刻等待着的心,再次沸騰了起來,忙拉住齊連春的袖子道:“三叔,這次可是真的了麼?”
之前也不斷地有消息傳回國內,說是在外國的駐軍要回來了,但最後都證明是謠傳。
當然,這種謠傳不斷地傳出,也證明了國內的這些士兵的家屬,都在思念親人。建文帝自然也是要安撫民心的,所以現在趁着這幾個地方都平定了,自然要讓士兵們都復員了。
齊寶至今不回來,應該是得到了晉升了,因爲他本來就是一個什長,不可能打到現在還沒有升遷——除非已經陣亡了。但是那樣的話就會有陣亡通知書纔對,哪怕是齊寶改名換姓,他也不應該亂編一個住址,或者說他就算亂編了一個住址,他也會想辦法留下自己真實身份的。
齊寶不可能會輕易地斷送齊敏的一生,他也不會讓自己成爲無名之鬼——之前就說過,齊寶只想想做一件事,他一樣會做得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而之前明朝軍隊的軍官的選拔採取恩科襲替的辦法,極大的限制了軍事人才的發現,壓制了士兵的積極性和創造性。這種不平等的制度把造成明代士兵時有逃亡的現象,僅洪武六年前後逃亡者就高達五萬人。
但是現在的建文帝不拘一格地提拔人材,盡大地鼓舞了士兵的士氣,也使得社會上的勇武之士和有這方面才能的人去參軍,並不僅限於功臣之後和武考的舉子。
齊寶就是這樣的人,而他也的確有軍事方面的才能——齊升在齊寶參軍之後,曾一直在文氏和齊敏面前說齊寶的軍事方面的天賦,以表示他相信齊寶一定能回來的。只是這幾年一直沒有音訊,齊升怕母親聽了反而更加擔憂,便不再提及。
所以現在齊連春聽齊敏這樣問,便笑道:“沒有個準信,我也不敢說啊!你看之前我哪次聽信外面所傳的謠言了?”
齊敏笑道:“是啊,三叔所言,定然是不差的,我這就去對孃親說去。”
齊連春見齊敏絕口不提蘇睿的事,心裡也算是放下了心,但想想還是覺得不妥,便轉身去找劉恭,讓他注意齊敏的動向,這段時間齊敏要是出門,就派人趕緊去告訴他。
齊敏並不知齊連春去做什麼,只道他回家去苦思應對之策了,那官場上打通關節的事,本就不是齊敏的強項,故此齊敏也不去管他,只把這事交給齊連春去,自己快步走回了文氏的屋子,把齊寶要回來的事告訴了文氏。
文氏聽了,不由得落下淚來:“若他真的回來了,方不負你這些年來對他的一片真情!”
齊敏羞紅着臉對文氏道:“娘,我和你都一般牽掛着他,他若不回來啊,豈不是有負了你的養育之恩!所以他是必定要回來的呢!”
文氏道:“這次你三叔怎麼好好的又去了京師?”
齊敏道:“三叔怕升弟在那邊住得不習慣,所以去看看。”
文氏嘆道:“你三叔對我們也算是盡心盡力了。當年我們也沒多少厚待他,如今他這樣對待我們,我真是有愧於心啊!”
齊敏道:“三叔和我們都是一家人,娘快別這樣想!”
抑鬱症的人,什麼都能胡思亂想,齊敏也是一見勢頭不妙,立即便岔開了話題。
齊敏與文氏談了一會兒,便伺候着文氏吃了藥,又陪她起牀在屋裡走動一會兒,復又躺下,這才離開。
回到房裡,潤兒迎上來替齊敏捶肩,一邊笑道:“姐姐今日是怎麼了,滿臉的喜色。”
齊敏笑道:“你卻眼神伶俐——大少爺快回來啦,我心中高興。”
潤兒雖然進府時齊寶已經離家了,但是她也先後跟着瓊琚和琉璃一段時間,這家裡的事情也是知道一二的,所以今天聽齊敏這樣說,便忙上前恭喜。
齊敏笑着點了點頭,心裡想到齊寶要回來了,也的確是一陣開心,又是一陣羞澀——她不是沒有想過,如果齊寶回不來,或是變了心會怎麼樣。但是在她的心裡,卻是一直堅守着這份來之不易的愛情的。
相愛容易相守難,天各一方杳無音信的相守,那就更難了。
對於自己與齊寶的愛情,這份相守是一份責任,也是一種信仰。
接下去的幾天裡,齊敏天天都恨不得哼着歌兒過日子,不但是潤兒,就是府裡的其他人也看出齊敏心裡高興了。齊敏也不管那些,只顧自己開心。
這天正在府裡替齊芸試嫁衣,忽地前面的玥珉過來,說是有人送了一封信進來給齊敏。齊敏這幾天心裡一直掛念着齊寶,還以爲是齊寶人沒到,先寫了信回來,忙接了過來,也不細問,拆開了便看。
只見上面擡頭便寫着——齊府大小姐齊敏臺鑒:
這個字體很熟悉,是蘇睿的。
齊敏嚇了一跳,忙直接跳到落款那裡,果然也寫着是蘇睿。
齊敏忙把信折了起來,擡頭向齊芸看去,卻見齊芸正在那邊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繼續給她試穿嫁衣呢。
齊敏收起信,走過去繼續替齊芸穿嫁衣。齊芸卻問道:“是誰來的信?是大哥麼?”
齊敏搖了搖頭:“不是,是以前去京城裡時的一個朋友。”
齊芸點了點頭:“是那個唐姐姐麼?”
齊敏知道:“不是,是另一個,你不認識的。”
齊芸也沒起疑心,仍然任由齊敏擺佈,試穿着嫁衣。
齊敏這時卻有點心不在焉了,替齊芸穿好了衣服,便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稱讚了幾句,便回了房了。
齊芸只當是齊敏看到自己穿嫁衣,又想起了齊寶,反倒替齊敏難過,也不敢跟過來,只在自己房裡與兩個丫環說笑。
卻說齊敏回到屋裡,把潤兒遣了下去,然後再細看那封信,卻見那信上只是說要與自己三天後在白雲觀相見,不然就要把齊家意圖不軌的事上報朝廷。
齊敏看了心想——蘇睿現在也越來越不成話了,居然連這種事都可以做得出來!真是有辱斯文,真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原先只以爲他官聲不錯,爲人也算是正派,卻料不到他居然會出此陰着,真是枉讀詩書了!
再細一想,雖然現在朝廷已經不用錦衣衛,也不鼓勵告發密報了,但是皇帝封禪在即,這種事又是可大可小,萬一這個穿越皇帝腦瓜一發熱,那可就完蛋了——這時候唐賽兒必定與太子同在漠北,就是想找她通路子也不行啊!
雖然說太子是北方大軍的統帥,但是齊敏卻知道,這名義上的主帥是太子朱文奎,但實際上的主帥,必定是太子妃唐賽兒。朱文奎的統帥才能不知道有多高,在正史中他七歲就死於朱棣之手了,但至少唐賽兒在他身邊,一定不會是個擺設的!
齊敏不是不想去找唐賽兒,而實在是因爲人家在漠北,根本無從找起!
爲了齊家的安全,齊敏覺得自己還是去跟蘇睿再見上一面的好——雖然蘇睿居心不良,但齊敏也不怕他。反正蘇睿也不敢來什麼霸王硬上弓的事,他要是敢來,這麼多年下來,練的唐賽兒所傳授的拳法,也正好可以派上用場了!
唐賽兒當年可不止傳了一套強身健體的拳法給她的,而蘇睿的爲人,齊敏還是打算最後相信他一次——賭他不會帶着別人來以衆凌寡。
不過這事也仍然不能不防——於是齊敏在臨去前,把蘇睿的信放在了自己的梳妝盒裡,然後自己又寫了一封信,以作自己去赴約的憑據。
齊敏的梳妝盒,平時是不會有人動的,所以短短的一天,也應該不會有事纔對。更何況齊敏本來就不打算單身前往——潤兒和玳瑁都會跟自己一起去,湛兒是不會進屋來的,更不敢來翻自己的東西,如果自己出了事,大概齊芸纔會來整理自己的東西吧,那時就會發現這封信。
至於去白雲觀的藉口,齊敏也想好了——那就是去爲齊寶祈福。文氏如今病體沉重,是去不了了的,齊芸要在家裡照顧文氏,自然也只有她帶着幾個丫環家丁前去。
等到了白雲觀裡,再找機會與蘇睿相會就是了。
反正還帶着潤兒同去,有人陪着,看他蘇睿能說出什麼話來!
蘇睿在信上也沒說讓齊敏一個人來——他也知道齊敏不會聽他的,這也算是兩下里的一個妥協吧!所以齊敏也料定蘇睿不會有什麼加害之心,不過是想要要挾她一下罷了。
果然到了那裡,白雲觀的長海道人早迎了出來,把齊敏引了進去。
齊敏道:“道長几年不見,別來無恙乎?”
長海道人笑道:“勞大小姐牽掛,小道還算康健。今日見大小姐仍然青春貌美,真是如仙女一般,倒教小道愧作了這修仙之人了。”
齊敏道:“我這不過是副臭皮囊,哪比得上道長仙風道骨的。”
二人互相恭維了一陣,齊敏說了來意,只說是給齊寶祈福。
往日裡其實齊家也一直派人往白雲觀舍銀子,不但替齊寶祈福,也是爲齊長春祈冥福。今日齊敏親自來了,長海道人也不疑有他,便將齊敏迎了進去——齊敏觀察長海道人神色,只見他泰然自若,又帶着一二分的巴結,知道他並不是與蘇睿一夥的,只是蘇睿借了這個地方罷了。
蘇睿大概也知道齊敏出來是要找藉口的,所以故意挑了這個地方,也讓齊敏方便。而他大概或扮作香客,或直接告訴了長海道人自己的身份,只是不願驚動旁人,便在這觀裡休息罷了。
齊敏先在觀裡上了香,又舍了銀子,然後又到後堂歇了歇,喝了長海道人奉上的香茶——還真別說,僧道之手泡出來的茶,還真是與衆不同。
吃完了茶,齊敏對長海道人道:“我也幾年沒來了,想在這觀裡逛逛,看看舊景兒,不知行不行?”
長海道人笑道:“這有什麼不行的,我這便領大小姐去後殿。”
齊敏道:“我想和我的貼身丫環兩個人逛逛,賞賞這景兒,其餘的人都在外面等我,行不行?”
長海道人略怔了一下,隨即笑道:“這個無妨,請大小姐自便。”
說着便將齊敏帶往後院,齊敏只帶了潤兒相隨,讓玳瑁在後殿裡代自己奉香。
三人來到□,只見一條小徑蜿蜒向後延伸過去,小徑兩旁栽種了不少樹木,開了不知名的花,聞着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