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中的這場“藍山起義”是先敗後勝,而且正史中的黎利起義發生的時候,明朝並未在日本開戰,所以從表面上看,黎利這次成功的把握要大一些纔對。但事實卻恰恰相反——這一次明朝的建文帝早就料到了黎利的叛亂,一開始就將大軍從漠北分成幾路秘密調往了嶺南,配合雲南兵一起進剿。
所以這邊黎利一起義,那邊明朝的大軍馬上就殺到了,黎利的起義軍被打得四散入南方的密林中去了。
本來在這一年的二月,交趾的前四忙縣知縣車綿之子車三,會殺死知縣歐陽智起義,響應黎利的叛亂。但是由於明軍從漠北的大舉南撤,使得這場響應的叛亂甫一起事,就遭到了剿滅。
而且越南這一仗,建文帝事先把前一次建文九年的安南之戰中所俘獲的,在正史中是黎利最大的開國功臣阮廌給殺掉了,使得黎利失去了最大的幫助,從而令明軍處處佔優——看來黎利建國是很難了。
但是這樣一來,齊連春所獻的糧食,變成了軍糧,北方的災民,卻一時得不到賑濟了——這也是國家處於兩難的境地的表現吧。
而這一次南下的兵,是由大將徐輝祖率領的,太子仍然率領一部分主力在北方,並沒有全部南下。
徐輝祖的軍事才幹,並不下於他的父親徐達,只是在正史中不受建文帝重用罷了。如今他南征北戰,所向披靡,也算是一展他的抱負和雄心了。
而齊連春這次所獻的糧食,平白地變成了軍糧,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不過這時已是三月,參加會試的齊升不出意料地中了貢生,要接着參加四月的殿試了。
齊連春寫信回了盱眙,說自己在京師陪伴齊升,暫不回來了,齊敏便一手打理着齊家在盱眙的生意和齊府的上下事務。
好在文氏那邊由齊芸照顧,不必她多費心,不然就是把她劈作兩半,也難以支撐下來。
而在齊升考中貢生的消息傳回盱眙後,各處的士人又都前來相賀,向齊升和齊敏、齊芸提親的人也更多了。
文氏知道齊敏仍然對齊寶心志堅定,便都推了,而齊升人在京師,自然也是推了了事,只有向齊芸前來提親的李家,文氏知道李蘭和齊芸自幼相得,便在問了齊芸的意見後,訂了婚事,只等李蘭滿了十五歲,行了冠禮便與齊芸成婚。
既然訂了婚,就要與齊芸行笄禮。於是齊敏就在文氏的授意下,開始着手準備齊芸的笄禮,並且寫信去臨朐,請齊永春和齊福派人來觀禮——事實上多數會來的只有魏靈梓吧。
雖然她只是個妾,但是她自幼與齊敏、齊芸等人相熟,齊敏和文氏都不會怪齊福失禮的。
至於李蘭是蘇重德的外孫一事,古人向來只重夫家,對於妻家本就不怎麼在意,更何況蘇靈已經去世了,李蘭又是文氏奶過的,自然與別個不同。更何況李蘭本人在齊蘇兩家的事上,並不偏向外祖家裡,看法也是中立,甚至更偏向齊家,所以文氏也不怎麼反對這門婚事。
待得了到四月,京師裡放了榜,果然齊升中了進士,雖然只是三榜,卻是三甲的第四名,看來他也的確是有實力,並不完全是靠人家考官放水才入選的。
這樣一來,齊升就要留在京師,入國子監學習了,只是由於他年紀太小,還作不了庶常吉士罷了——三甲雖然不如二甲,但前幾名也是有可能作庶常吉士的,這一點也挺讓人費解。
不過齊芸的及笄禮,他還是要回來的,一則這是路近,二則他年紀又小,旁人並不知他入選國子監的秘密,所以也挺照顧他,並沒有顯現出嫉妒來——畢竟他只是第三甲,而且還不是前三,也沒有當庶常吉士。
卻說齊敏這邊得了報錄,便去給文氏報喜。文氏也不知這是齊敏用“味精”和“白糖”換來的,只是聽到了兒子高中,喜得居然落下淚來。
齊敏看了倒是慌了神兒——文氏如今身體比之去年,又差了很多。現在一個小咳嗽都能讓齊敏和齊芸爲之提心吊膽,更別提落淚了。
雖然是喜極而泣,但是落淚是件傷神的事,齊敏和齊芸一個替文氏拭淚,一個軟言相慰。
“娘,這是件高興的事,您怎麼卻落淚了。我說呀,這定是上天見您天天在牀上躺着還要念經,這才降了福呢!”
文氏雖然身子虛弱,不能再去佛堂拜佛,但仍然每日在牀上唸經。她聽了齊敏的話,果然止住了淚,笑道:“敏兒說的是,這是件喜事呢!娘怎麼竟哭了,倒叫菩薩也笑話了。”
齊芸道:“升弟這次中了進士,看誰還敢欺負我們不。”
齊敏忙暗中踢了她一腳,道:“芸兒真是的,咱家現在在盱眙,不是,就是在直隸,也是有名的富戶,誰敢欺我們!”
齊芸聽了也是笑道:“確是如此,我一時失言了。”
文氏卻道:“只可惜升兒年紀太小,等再過個幾年,他若是有了個實缺,再有了品軼,便去鄉下立個祠堂,也算是圓了你爹生前的一個願望!”
原來文氏心中畢竟對齊長春的願望耿耿於懷,如今兒子中了進士,心中一喜,居然連說話的中氣也足了起來。
齊敏和齊芸聽了,心中都是高興,便只揀些好聽的說。
這時外面玥珉(這是頂了珊瑚的丫環)過來,對齊敏道:“小姐,知府大人的夫人給咱家來了信,說是在芒種這天要在知府大人的府上辦一個集會,然後向天禱告祈求風調雨順,邀請小姐前去參加。”
齊敏的臉色變了變,問道:“知府夫人的信使走了麼?”
玥珉道:“已經走了,說是還要給其他府上的小姐夫人們送請柬去。”
齊敏心想,這幾年的確山東大旱大澇,也影響到鳳陽府這邊,知府夫人是個賢內助,出面祈福爲丈夫和自己邀名並不稀奇,可爲什麼要如此大張旗鼓地找這些小姐夫人去參加呢?而且自己與蘇睿的關係如此尷尬,那樊氏曾是盱眙縣令的小姐,自然也是知道的。所謂的宴無好宴,看來這次的集會也是。
莫不是這樊氏見自己在盱眙甚至鳳陽一帶名聲在盛,心生嫉妒之心?
只是現在拒絕,也沒什麼藉口,只是到時候再稱病不去,也就罷了——最多不過讓齊芸代替自己去。齊芸性子溫和,料來也不至出什麼差錯。就是被樊氏譏諷幾句,也就罷了——如果自己前去,只怕又要和蘇睿弄僵,何必呢!
想到這裡,便也就接過了信,順手揣在懷裡,然後揮手讓玥珉下去了。
文氏這時卻道:“怎麼知府夫人來了信?且讓我看看。”
齊敏無奈,只得把信遞了過去,心中暗自祈禱樊氏不要在信裡寫上些亂七八糟的話纔好!
文氏接過了信,拆開看了一下,皺着眉道:“怎麼?你和知府大人認識麼?知府夫人好像也都認識你的樣子。”
齊敏沒有看到信,也不知道樊氏在信上是怎麼說的,只好硬着頭皮道:“是呀,前段時間,知府夫人來咱們的‘四季樓’吃過飯,正好遇上過呢。”
文氏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噫?怎麼知府夫人的姓改了?”
原來在信的末尾,樊氏署上了姓氏,與原來的知府夫人不是一個姓了。
文氏也是一家舉人的夫人,當年鳳陽知府的夫人姓氏,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如今見姓氏改了,自然發出了疑問。
齊敏繼續硬着頭皮道:“這我就不知了,好像是知府的夫人去世了,這是個新夫人吧。也許正因爲此,纔要把大家召集起來吧。”
文氏道:“這也好,我身子不行,料來知府夫人也是知道的,所以沒肺炎請我,只是請了你。你去和知府夫人拉拉交情也不錯,也好爲咱家今後多條路子。”
齊敏沒想到文氏會這樣說——以前的文氏,可都是不管這種事的。難道是因爲文氏自己覺得自己身全真的不行了,所以纔想着要儘量給自己找靠山?
想到這裡,齊敏就覺得一陣陣的心酸——齊長春的去世已經讓她心情難以自持,間接導致了她對齊寶愛情的自我置疑,使得那段時間她對齊寶的態度也有些冷淡。如果文氏再有個三長兩短,她真是不知該怎麼辦纔好了。
難道齊寶回來後,自己要告訴她母親已經去世的消息麼?
人說久病牀前無孝子,但齊敏與文氏母女情深,從來就沒有覺得有什麼可厭煩的。每天的請安問好是必不可少的,還要親手爲文氏按摩,喂她吃藥,陪她說話。
再加上每天還要處理裡外事務,也怪不得齊升心疼齊敏,想要留下來了。
文氏見齊敏忽地若有所思,便道:“敏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太過勞累了?我不是讓你不必天天過來麼,每天有芸兒陪我聊天,也就夠了。”
齊敏這纔回過神來,笑道:“不是,我是在想去知府那裡的事。娘,府裡這上上下下的事,這麼多呢,我走了可不放心。現在升兒進了國子監,三叔正在京師忙着替他打理一些事情,他們都不回來。我這邊去了鳳陽,萬一有什麼事可不好,我想着,還是讓芸兒替我去一趟的好。芸兒也好去多長長見識。”
文氏一聽也是,道:“只是怕失了禮數。”
齊敏道:“我是想着,既然升兒中了進士,咱家不如就搬去京城,也好有個照應,到時就算與這鳳陽知府有什麼誤會,也不影響大局。”
文氏聽了道:“便是去了京城,升兒將來也要與人家同朝爲官,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多難堪。”
齊敏心想,現在咱家和蘇家就已經夠難堪的了,還能有多難堪,於是便道:“升兒纔多大了,等他爲官了,人家早不知去哪兒了。況且當今聖上,最恨官員結黨,咱們小心行事,應該無事。”
文氏想了一回,嘆道:“這些官場上的事,我是不明白的。你也是奇了,一個女孩子家的,卻懂得這麼多。你要是個男人,該有多好。”
這話也沒錯,如果齊敏是個男人,那齊家當家的自然會是齊敏,不必讓齊寶和齊升前後擔着這個名頭,平添他們的壓力。而且那樣一來,齊家就不會與蘇家結怨,齊長春也不會早逝了。
當然,文氏說這話的意思並沒有這麼複雜,只是隨意一嘆罷了,只是最近齊敏心思有點亂,不免多想了點。
文氏見齊敏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也就不再多說,只道她自己也乏了,便讓齊敏和齊芸各自回房,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齊敏聽了,便與齊芸一起退了下去,路上齊芸又道:“姐姐,當真要我去麼?”
齊敏笑道:“你若想去便去,若是懶得動啊,到時我就說我身子不適,推了這事。不過是祈禱風調雨順罷了,芒種本就不是祈福的節氣,不必管她。我們捐些銀錢出來,也就是了。”
齊芸笑道:“我是不想去的,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哪裡應付得來那樣的場面。”
齊敏道:“那就不用管她。若是娘想起了這事,你就往我身上推,就說我自己去了。到時候我在外面轉上一天,就說已經去過了便是。”
齊芸吐了吐舌頭:“你好厲害,我是不敢騙孃的。”
齊敏笑道:“你可別學我,你這樣的好孩子,若學了壞,我可是大罪一件啊!”
姐妹兩個說說笑笑,各自回了房去。
等到了五月中,齊敏又接到了蘇睿的妻子樊氏的信,她本不想去,甚至已經想好了要稱病不去的,但是來下書的人卻是陸佳星,讓齊敏不得接見了她。
一別經年,二人見面,各是唏噓。
齊敏把身邊的丫環都遣了開去,只與陸佳星兩個單獨談話,並且不讓人去迴文氏,以免多出事來。
卻見陸佳星如今頭戴金步搖,耳朵上有垂着金線包着的翡翠墜子,脖子上還有金項鍊,手上也有一個金戒指,身上的穿着也是金錢繡的上好的蜀錦緞子,不由得搖了搖頭——怎麼陸佳星如今變成了這樣。當年在白河村,她還是個很樸實的孩子呢!
陸佳星見了齊敏,卻是笑着迎上前,襝衽爲禮:“敏兒妹妹,我們好久不見了呢!”
齊敏忙上前扶起了陸佳星:“姐姐千萬要這樣,你現在是知府的‘二’夫人,我不過是個小民,哪裡當得住你行禮呢!”
齊敏故意咬重一個“二”字,陸佳星卻也不以爲意,只是笑道:“我今兒是回鄉見公婆的,順道來請一下妹妹。月底我樊姐姐請大家一起去鳳陽玩玩,我卻不能相陪了呢!所以便趁着這個機會,討了這個送信的差使,來見一見妹妹。”
齊敏道:“我這幾天身子不太好呢,想是有些累了——最近我三叔和升弟都去了京城,這偌大的一個家,我一個人打理,也真是忙不過來呢!若是到時病勢重了,還不一定去得了呢。”
陸佳星道:“那也無妨,我最近要在鄉下多住一陣子呢,得空便來看看妹妹。”
齊敏心想——我們兩家如今就算不是勢同水火,也是相看兩厭,你過來做什麼?於是便道:“妹妹爲何要長住鄉下,在鳳陽住得不順心麼?”
陸佳星笑道:“公婆當年待我甚好,我長年不在他們身邊,如今他們年紀也大了,我自是想去在他們跟前儘儘孝心——有道是‘子欲養而親不待’,夫君要爲國盡忠,我只能代他回家盡孝了。”
齊敏笑道:“也虧得妹妹有這個心了,反正你夫君也有你樊氏姐姐照顧,他人又聰明,不會出什麼事的。”
齊敏兩次挑釁,陸佳星都恍若不覺,反而對齊敏道:“我聽說齊二嬸身子也不好呢,我以前曾遇到一個走方郎中,給了我一些藥丸,對治療體虛挺有效的。我剛嫁過去時,因爲產後失調,一直體虛,不能侍奉夫君。後來吃了這藥,身子這才漸漸好了。”
原來陸佳星嫁給蘇睿的第二年就產下了一個兒子,倒是樊氏,這些年來一直沒有生養。陸佳星是二房,不是妾,她的兒子不必認樊氏作嫡母,直接便視作嫡出。所以這幾年樊氏與陸佳星其實是不合的,而樊氏有父親和伯父作後臺,蘇睿也不能拿她怎麼樣,所以陸佳星這次回鄉,也是爲了暫時避開樊氏,不與她置氣。
齊敏對於這蘇睿身邊兩個妻子的閒事,也略有耳聞,剛纔因爲對蘇睿不爽,所以纔會對陸佳星挑釁。現在見陸佳星並不介意,反而對自己示好,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當年人家與自己關係還是不錯的,何必把人家也恨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