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一思忖,自己倘若身化異物,或是落入清廷鷹犬手中,這瓶“靈石仙乳萬載空青”,亦難保存,更無法使宇文琪獲得絲毫益處!
想到此處,遂毅然把懷中所藏那隻內貯“靈石仙乳萬載空青”的玉瓶取出,揭開瓶蓋,慢慢服用!
這種“靈石仙乳萬載空青”清芬香挹人,味無比,但嶽龍飛飲了半瓶有餘,臟腑間卻仍有難過感覺!
嶽龍飛賭氣之下,玉瓶舉處,索性把瓶中所餘靈石仙乳,一齊欽盡!
在這一大口玉液瓊漿入腹以後,果然覺得瘴毒盡祛,但四肢百穴之間,卻又感到了微微發痛!
嶽龍飛不是外行,他知道這種現象,是自己飲用“靈石仙乳萬載空青”過多,真元彌沛,內力大增所致,但必須立即覓一隱僻所在,調氣行功,使這股新增真力,能夠隨意收斂發放,纔不辜負靈藥妙用,否則反將使自己蒙受禍害!
何況又聽得谷長青在催促紅雲尊者找尋自己,嶽龍飛遂匆匆於石上留言,出得“烏蒙蛇谷”!
剛出谷口,嶽龍飛便覺四肢脹痛,已難支撐,一眼瞥見左面山峰腳下,有個爲叢草所掩的黑黑洞穴,遂不及深思地,一躍而進!
但身形落處,方知不妙,那洞穴居然不見底!
嶽龍飛本欲設法騰身,因耳內聽見紅雲尊者、谷長青、褚民通等,已自“烏蒙蛇谷”之中趕出,只得牙關,雙掌緊附洞壁,施展“游龍術”,不顧一切地,直向洞底降去!
這洞穴深約十四五丈,絕似一座古井一般,但到了洞底,地勢卻寬,成了一間廣大石室!
石室不知從何處能透光亮?竟並不十分黑暗!
但室中所見,卻足令岳龍飛蕩魄驚魂!
原來這室中除了有三具猙獰可怖的人體骷髏以外,滿室盡是各形各色大小不一的各種毒蛇!
慢說滿室毒蛇,便是鼎鑊當前,嶽龍飛也無暇顧及!
因爲他若不行功導氣,把驟然增強的內家真力,凝練歸元,便將百脈齊裂地,反遭慘死!
故而嶽龍飛哪裡還顧昨身落無數毒蛇之中?只是運起“無相神功”,護住全身,立即百慮俱忘地,調勻真氣,穿“九宮雷府”,度“十二重樓”,闖“生死玄關”,欲藉機達到練武人最難完成的衝通“督任二脈”境界!
他四肢百穴,本已脹痛,這一凝氣行功,竟脹痛得更爲劇烈!
嶽龍飛並不因此恐懼,知道這是應有現象,如今脹痛得愈是劇烈,將來收益便也自愈大!
脹!
痛!
嶽龍飛對於這兩種常人決難禁受的奇異苦況,只用一個“忍”字,加以對付!
忍!忍!忍!把一切身受,歸諸魔障幻想,只是靜慮調元,潛神內照!
世上無如忍字高,不知過了多久?嶽龍飛終於忍出了頭,脹漸失,痛漸消,那股在體內新增,到處亂竄,彷彿威勢極強的內家真氣,竟變成一股溫和熱力,在奇經八脈之間,緩緩流走!
直等脹痛全消,滿身舒泰以後,嶽龍飛方自滿面神光地,睜開雙目!
這驟然睜目之下,嶽龍飛不禁嚇了一跳!
使他嚇了一跳之故,不是由於那三具骷髏人骨,也不是由於那滿室的毒蛇,而是由於他自己的一雙俊目!
原來,嶽龍飛目力大爲增加,對這光線本頗黯淡的石室一切,竟明察秋毫地,看得清清楚楚!
這種現象,自然是所服“靈石仙乳萬載空青”,對於嶽龍飛目力增強方面,發生了極大靈效!
由於嶽龍飛的目力增強,使他看清楚了一樁事實!
就是數以百計的滿室毒蛇,井非真真活蛇,只是一大堆蛻脫蛇皮而已!
由於他看清了這樁事實,也就使他想起了一樁事!
他想起了昔年“玉面神魔”羅曉星,對邵含煙存心加害,把她推落“烏蒙蛇穴”,反而使邵含煙因禍得梧,馴服羣蛇,並在“蛇穴”中獲得一冊奇書,練成絕世神功,成名“烏蒙蛇女”的那段經過!
根據目前形勢,自己所處身的這間內有無數蛇皮石室,可能就是昔年邵含煙的遇難“蛇穴”!
嶽龍飛一面思忖一面緩緩站起身形,但目光微瞥之下,卻又發現了一種奇異跡象!
那三具骷髏人骨,全是盤膝坐姿,但每具骷髏在天靈蓋上,都生出了一朵大小如錢的紫色小菌!
嶽龍飛訝然走過,凝目注視,卻看不出這種生長在骷髏天靈蓋上的紫色小菌,究是何物?
這間石室,既是“烏蒙蛇女”邵含煙昔年鍛鍊武功之處,怎會有三具盤坐骷髏?並對洞口門戶,亦未加以修茸!
這三具骷髏,是何身分?是被邵含煙幽禁於此,鬱病而亡?抑或另有別故?
嶽龍飛此時因體內脹痛已消,精神極好,又顧忌紅雲尊者等人,尚未離開“烏蒙蛇谷”,竟欲在這蛇穴之中,小作勾留,遂對三具骷髏加以研究,作爲消遣!
三具骷髏毫無血肉,顯然死亡已久,但在他們身邊,卻尚有少許衣着,未曾腐盡!
嶽龍飛根據那些一絲片縷的殘餘衣着,仔細研判,終於研判出這三具骷髏,是一僧一尼一道!
僧、尼、道三位出家人,爲何會在這“蛇穴”之中,對坐而死?
近代武林中,又未聽說過有三位方外奇人,陡然失去蹤跡?
嶽龍飛忖度甚久,疑雲難解!
他哪裡知道,遠在“烏蒙蛇女”邵含煙,被“玉面神魔”羅曉星,推墜“蛇穴石室”之時,室中便已有了這三具骷髏白骨!
而邵含煙所得那本武林奇書“靈蛇真經”,就是放在這三具白骨互相對坐的中央之處!
邵含煙本就善於馴蛇,再得了“靈蛇真經”,遂開創出“烏蒙”一派武學,列名“雙殘六惡龍蛇鬼,劍絕書狂日月幡”等絕代高人之內!
不過邵含煙當年獲得“靈蛇真經”之時,三具骷髏,雖也早無血肉,但天靈蓋上,卻未長出這大僅如錢的紫色小菌!
嶽龍飛因石室之內,到處充滿毒蛇遣蛻,氣味頗爲難聞,遂認爲這種紫色小菌,定是年深日久以來,由屍氣、毒氣、溼氣三者,蘊育所致!
他本想把這種奇異紫苗,摘下一朵,帶交“毒手神醫”周白眉,向他請教,究是何物?
但因認爲菌上必含劇毒,遂終於不敢貿然下手!
嶽龍飛在室中微作逡巡,忽然對大堆毒蛇遣蛻,感覺興趣!
因爲這堆毒蛇遺蛻的位置,恰好是在三具晶字形的白骨骷髏正中,好像是這三人未死之前,圍着蛇蛻,有所商議!
嶽龍飛取出自己的“墨羽芙蓉日月幡”來,毫無成算地,隨手把那大堆蛇蛻,慢慢挑撥!
挑來挑去,終於被他挑出端倪,知道了一樁數十年前的武林秘密!
原來這大堆羣蛇遣蛻之下的石地以上,鐫着大片字跡!
嶽龍飛如今固服了大量“靈石仙乳萬載空青”之故,不僅內力真氣大大增強,連一雙俊目,也可暗中見物,無微不察!
發現石上所鑄大片字跡以後,嶽龍飛遂細細觀看,由此知道了三具白骨身分!
憎名一覺,尼名一慧,道名一清,乃是數十年前,名震八荒的三位空門奇俠!
因爲一覺大師,一慧神尼,一清道長均曾問藝於當時絕代劍客“烏蒙老人”,而故他們相互之間,又成了師兄妹的身分!
誰知“烏蒙老人”雖然武學精通,但酒醉荒山,偶然疏忽,竟被一條奇毒怪蛇所齧,終告毒發不治而死!
老人彌留之際,一覺大師,一慧神尼,一清道長均泣血立誓,盡力誅除所見毒蛇,爲恩師報仇雪恨!
烏蒙老人含笑搖手,說是舉世毒蛇,多不勝數,於其到處搜殺毒蛇,何如師兄妹合力參研一種馴蛇妙術!
老人囑咐完畢,便含笑而逝!
一覺大師等,葬畢恩師,便分別遊俠江湖,向人討教各種馴蛇手段,並約好三年以後,在這埋葬烏蒙老人的石室之中相聚!
整整過了三年,師兄弟在此相聚,奠拜恩師“烏蒙老人”以後,便各述彼此苦心所得,相互綜合精研,期望創出一種放諸四海皆準,能馴服舉世任何毒蛇類的絕妙奇術!
但得功夫深,鐵杵磨成針,萬般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終於由一覺大師,一慧神尼,一清道長三人,殫智竭慮地,著成一部專馴萬蛇,並載有其他幾種精妙武學的“靈蛇真經”,恭獻於“烏蒙老人”墓前,表示完成了恩師遺命!
但這三位奇俠,因長年深處地穴,專心參研,竟在不知不覺之間,染上了極重的風溼!
“靈蛇真經”一成,心神一懈,所染風溼,突告發作,竟均兩腿成癱,不能立起轉動!
這種情勢之下,一覺大師等人,如何維持生命?只得一面倚仗參研成的馴蛇妙術,以蛇血解混,蛇肉充飢,一面試以精純內功,與風溼惡疾相抗!
英雄只怕病來磨,整整努力了一載有餘,風溼惡疾,卻只有加深,毫無減退跡象!
一覺大師,一慧神尼,及一清道長,在絕望以下,加上竟日生食蛇肉,生飲蛇血,更腥惡得難以下嚥,遂興了厭世之念!
先在石上留書,說明經過,然後默運玄功,隔空彈指,互相點了死穴,便均含笑解脫!
歲月如飛,時光流轉,這三位空門奇俠,終於血肉全枯,變成了嶽龍飛眼前的三具骷髏白骨!
嶽龍飛看完石上字跡,心頭感慨叢生,並引起了兩樁疑問!
一樁疑問是既然這蛇穴石室,是烏蒙老人的埋骨之所,卻爲何不見墳墓?
另一樁疑問則是一覺大師、一慧神尼、一清道長等遺骨的天靈蓋上,爲何會各長出一朵紫色小菌?
嶽龍飛思索好久,對於第二樁疑問,仍自茫無所解,但對於第一樁疑問,卻到略有所得!
他認爲蛇穴石室,地不止此,可能另有幽境?
因爲一覺大師等,即將“烏蒙老人”卜葬於此,定然美景非凡,最低限度,也不會如此狹隘!
倘若另有幽境?必然有甚秘密門戶,可以開啓!
嶽龍飛一面尋思,一面以目光搜索四外,手中卻仍用“墨羽芙蓉日月幡”,撥動羣蛇遺蛻!
心中揣不出究竟?目中也看不出所以然?但手中撥動之際,卻到又有異狀!
石地上有條青蛇屍,竟未被嶽龍飛撥動!
嶽龍飛仔細注目,方看出這條青色小蛇,井非蛇屍,是用青石鑿出!
好端端鑿條石蛇,其中必有蹺蹊!疑念即起,遂把這條石蛇,試加動轉!無論左轉右轉,石蛇均似在地上生根般的,無法推動!但嶽龍飛無意中略運真力,往下一壓,青色石蛇竟整個陷入地面!嶽龍飛再複用手試旋,石蛇即告隨手而轉!轉未半圓,一陣隆隆石響,壁上便現出一個黝黑洞穴,深不見底!嶽龍飛見自己所料不錯,遵微閃身形,向那壁上黑洞之中縱去!誰知身才入洞,隆隆石響再起,洞穴居然又復閉死!洞壁堅厚無比,任何武功掌力,也難裂石開山而出!
嶽龍飛怎樣脫生?他在洞中,是否見到“烏蒙老人之墓”?這些情節,均暫按下,故事轉到“白骨扇”歐陽平身上!
歐陽平自從在嵩山秘洞之中,親手用鋒利匕首在宇文琪頰上,劃了兩個深深十字,刺激得冷冰心負咎萬分,自行持刀劃面,陪同義妹,一齊毀去絕代容光之後,便被對方的淒厲神情,及命令“七步青蛇”、“鐵線青”等,飛齧自己的猛烈威勢,嚇得心魂俱顫地,亡命選出洞外!
他不僅逃出秘洞,竟一口氣馳出了兩座峰頭,方坐在一座小廟之前,對空長嘆,茫然若失!
歐陽平確實對冷冰心極爲愛慕,但哪裡想得到自己爲了使冷冰心與嶽龍飛結成不解深仇,永難恢復感情,而下手毀去宇文琪容貌之舉,竟會連冷冰心也刺激得揮刃酬情產生了同樣結果?
玉石俱焚,誤人害己,歐陽平越想越覺得心中愧恨無似!
棖觸萬端,無可奈何之下,負手起立,閒眺周圍景物!
他身後小廟,是座山神廟,廟門之外,並懸有一副對聯!
歐陽平反正無聊,便注目觀看聯語,只見上聯是“百善孝爲先,論心不論跡,論跡貧家無孝子!”
下聯是:“萬惡淫爲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互古少完人!”
歐陽平看完之後,忽然雙眉猛剔,右掌疾揚,發出一陣強烈掌風,把廟外所懸對聯,擊成粉碎!
原來他覺得欲將宇文琪毀容之計,是出於冷冰心,她只不過臨時不忍,而由自己下手而已!
如今這副對聯中?……“論跡不論心,論心互古少完人”之語,卻似爲冷冰心辯護?把罪過一齊落到自己頭上!
歐陽平激怒出手,劈碎對聯之後,因無人出面責詢,又見廟門蛛網塵封之狀,方知是座廢廟!
隨手一推,廟門便啓,歐陽平遂信步走進!
當門不遠,懸着一面孽鏡,鏡下有座巍然神像,兩楹間,又復鐫着一副對聯,這副對聯寫得是:“任憑你無法無天,待到孽鏡懸時,還有膽否?須知我能寬能恕,快把屠刀放下,回過頭來!”
歐陽平看完聯語,加上神廟中的莊嚴幽森氣氛,頗使他有些不寒而驚!
但轉瞬之間,兇心惡念,又復高騰,凌空一掌,罡風撞處,先把那面高懸孽鏡擊碎,然後微運真力,伸指在楹柱聯語旁邊,加鏡了兩口聯語!
他所鐫的是:“神佛幾時懸孽鏡?英雄保必放屠刀!”
鐫完這十四個字兒以後,歐陽平忽然軒眉自語說道:“我歐陽平,列名‘乾坤六惡’,威震武林,何以爲了個冷冰心,便如此消沉壯志?應該乘着這世劫方殷之際,烈烈轟轟地,作番事業!”
自語方了,歐陽平又作沉思!
他暗想,所謂烈烈轟袤的事業,目前只有兩條路兒,一條路兒是遺臭萬年,一條路兒是流芳百世!
流芳百世之舉,是立即投奔“北天山丹心峽”,在先明後裔“丹心峽”主人朱潤波的日月旌旗之下,爲復興漢族,還我山河大業,盡心竭力!
遺臭萬年,則是索性投靠“鬼杖仙翁”屠遠志,甘爲清廷鷹犬,剪屠大漢同胞,民族誌士!
因爲慢說一般江湖人物,就是名滿八荒的“雙殘六惡龍蛇鬼,劍絕書狂日月幡”等絕代奇客之中,也早已壁壘分明,忠奸顯判!
“七指殘人”沙勃,“笑面如來”達元,“烏蒙蛇女”邵含煙,及師姊“駝嫗”吳菊已死!
“六爪神鷹”裘仲達,“南海毒龍”黎放鶴,“鬼杖仙翁”屠遠志,甘心爲清廷效力!
“追魂學究”尤甫豹,“毒手神醫”周白眉,及“劍絕書狂日月幡”等,則爲民族大義奮鬥!
只有自己一人,弄得形單影隻,並與順清抗清雙方,都結有重大仇恨!
如今既然不甘埋沒,要想自心頭忘卻冷冰心,作番烈烈轟轟事業,則必須在流芳百世,或遺臭萬年之中,作一慎重選擇!
歐陽平想來想去,覺得對於順清人物方面,只要自己不再計較黎放鶴施毒相害之仇,則與“三絕手”靳萬宗的一點小小過節,未必不可解釋!
但對於抗清人物方面,則因宇文琪容貌被毀,武功被廢,“避塵庵主”寒月師太,及嶽龍飛等,卻絕對不會寬饒自己!
換句話說,就是歐陽平考慮結果,覺得自己倘若不甘寂寞,便只有投顧清廷鷹犬,殘害民族誌士,遺臭萬年的惟一路徑!
他主意剛剛打定,忽聽得廟外隱隱傳來一陣馬嘶之聲!
這馬嘶聲極熟,彷彿竟是自己曾經贈送冷冰心,又復失落在南海“毒龍島”上的那匹“青驄寶馬”?
歐陽平心念動處,閃身出廟,順着馬嘶方向,凝目觀看!
果見十來丈外,弛過一匹青色駿馬,即將轉入峰後!
馬兒正是自己喜愛異常的千里神駒,但馬上人兒,卻未曾看得清切,只知是位黑衣老叟!
歐陽平氣發丹田,插聲叫遭:“馬上朋友慢走!”
電逝青驄,本已轉過峰腳,聽得歐陽平出聲相叫,便又掉頭馳回!
雙方這一對面,歐陽平方看清那馬上人兒,竟是“鬼杖仙翁”屠遠志!
屠遠志忽見歐陽平竟在嵩山,也是一愕!
歐陽平首先抱拳笑道:“屠仙翁,南海別來無恙,可否下騎一談?”
屠遠志雙眉微軒,飄身下騎,目注歐陽平,略帶揶揄意味地,抱拳微笑道:“歐陽兄身中百蛇劇毒,竟能獨駕扁舟,漂過南海,本領着實不小!”
歐陽平臉上一紅,尚未答話,那匹“青驄馬”,卻突然跑過來,伸着一張長長馬臉,在歐陽平胸前依偎,神情顯得極爲親熱!
屠遠志“哦”了一聲,恍然笑道:“我到忘了歐陽兄便是這匹青驄寶馬的舊主人呢!”
歐陽平心中一動,伸手輕拍馬頭,取起絲繮,遞向屠遠志,面含微笑說道:“寶劍送烈士,名馬贈英雄,歐陽平便把這匹青驄寶馬,贈送屠仙翁了吧!”
屠遠志是把歐陽平當作敵人看待,自然對他慨贈寶馬之舉,大感驚異,不由訝然問道:“歐陽兄,屠遠志萬想不到你會把我看成英雄,還以爲你要罵我是名清廷鷹犬呢!”
歐陽平應聲笑道:“朱明氣數已盡,大清福運方隆,常言道得好,能識時務者稱俊傑,能擇主者,纔是英雄!”
屠遠志點頭笑道:“歐陽兄莫非迷途知返,這兩句話兒,實是千古不易之論!”
歐陽平索性奉承到底,朗笑說道:“何況經過‘南海毒龍島’一場盛會之後,歐陽平冷眼縱觀天下人物,深覺英雄無似屠老仙翁!”
屠遠志素以天下武林的第一高手自詡,聞言恰被搔中癢處,高興已極地縱聲狂笑說道:“好說,好說,歐陽兄未免把我捧得太高,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
歐陽平不等屠遠志話完,便即接口笑道:“屠仙翁不必過謙,舉世武林中的出類拔萃人物,除了‘日月神幡’朱潤波,及‘避塵庵主’寒月師太以外,業已全數參與南海盛會,其中允推屠仙翁爲第一英雄,歐陽平贈以名駒,不過是使它物得其主而已!”
屠遠志見歐陽平其意甚誠,這才接過繮繩,面含微笑,稱謝說道:“歐陽兄既然如此盛情,屠遠志卻之不恭,只有愧領,但歐陽兄既已洞察時勢,知所順逆,從此便請與屠遠志等合作如何?”
歐陽平聞言,正中下懷地點頭笑道:“屠仙翁倘肯提攜,歐陽平願隨鞭鐙,但有兩件事兒還請屠仙翁多加擔待纔好!”
屠遠志含笑問道:“什麼事兒?”
歐陽平笑道:“第一件事是在‘仙霞嶺’內,小弟與令高徒靳萬宗老弟,曾經略有過節!”
屠遠志失笑說道:“這種小事,歐陽兄何必繫念?”
歐陽平繼續笑道:“毒龍島突圍之時,小弟曾用‘白骨扇’,傷了兩名黑衣鐵衛!”
屠遠志目注歐陽平哈哈大笑說道:“常言道得好:‘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只要歐陽兄是與我真誠合作,你便再殺上十名黑衣鐵衛,又算什麼?”
歐陽平臉色一變,向屠遠志皺眉說道:“屠仙翁這樣說話,莫非懷疑歐陽平與你合作之意不誠?”
屠遠志目光電閃,陰森森地笑了一笑說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屠遠志身負當今聖上所付的殲陳叛逆重責,不得不分外謹慎,尚請歐陽兄見諒纔好!”
歐陽平苦笑問道:“請教屠仙翁,我要怎樣做法,纔算是表明心跡?”
屠遠志伸手入懷,取了一隻玉瓶,自瓶中傾出一粒僅比黃豆略大的綠色丹藥,遞向歐陽平含笑說道:“歐陽兄倘真洞察時勢,願意精誠合作,便請服此丹!”
歐陽平接過綠色丹藥,細一審視,駭然說道:“這是一粒毒丹!”
屠遠志點頭說道:“這是慢性毒丹,每過一月,必須服食特製解藥,否則便將肝腸寸斷而死!”
歐陽平恍然說道:“這解藥是由屠仙翁控制……”
屠遠志肅立恭身,接口說道:“毒丹及解藥,均系當今聖上頒賜,由屠遠志妥爲執掌,歐陽兄若服此丹,即領聖恩,彼此親如兄弟!”
歐陽平拈丹問道:“黎放鶴、谷長青、上官敬,以及‘六爪神鷹’裘仲達、‘殘心神君’伏百韜等,是否均服此丹?”
屠遠志點頭笑道:“他們都已服過,聖上將此所頒旨意爲:‘不服此丹,便爲仇敵,一服此丹,便如兄弟’!”
歐陽平眉頭深蹙,又看了掌中毒丹兩眼,繼續問道:“服食此丹以後,是否便如附骨之蛆,永遠不去?”
屠遠志搖頭笑道:“聖上頒賜靈藥之意,只是爲了使我便於控制,並杜絕奸細混入而已,等到叛徒盡滅,晉京覆旨之時,聖上除了厚加恩賞之外,還要頒賜靈藥,永祛體內潛毒!”
歐陽平靜靜聽完,點頭說道:“聖上委實英明,歐陽平甘爲犬馬便了!”
語音了後,便即把那粒綠色毒丹,毅然服下!
屠遠志見歐陽平服下毒丹,遂欣然笑道:“歐陽兄,如今我們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歐陽平笑道:“屠仙翁獨上‘嵩山’,爲了何事?”
屠遠志微笑答道:“‘避塵庵主’寒月師太未曾參與‘南海英雄會’,我遂特上嵩山,一探究竟?”
歐陽平揚眉笑道:“屠仙翁不必探了,他們的一切機密,歐陽平完全知曉!”
屠遠志大喜問故,歐陽平遂把南海逃生之際,在舟中所聞羣俠機密,完全向這“鬼杖仙翁”,細說一遍!
屠遠志靜心聽完,點頭笑道:“聖上派我誅戮叛逆的上要目的,便是‘日月神幡,朱潤波,我們能有機會,與他們在‘北天山丹心峽’口,作場決戰也好!”
歐陽平眉峰微皺說道:“對方除了朱潤波、嶽龍飛師徒,及‘丹心峽’中好手以外,還有‘劍絕書狂’、周白眉、尤南豹等一流奇客爲助,我們似乎……”
屠遠志笑道:“歐陽兄莫非認爲我們人手不夠?”
歐陽平雖有此意,未便明言,只好委婉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屠遠志軒眉狂笑說道:“歐陽兄如今已是一家人,我也不必再對你隱瞞實力,我們除了目前所知人手以外,聖上並派出藏派三大高僧,及滿州第一勇士,暗中相助,傾舉國之力,滅-旅之師,我相信‘北天山丹心峽’,便是金城湯池,也將在雷霆萬鈞的一擊之下,夷爲乾地!”
歐陽平聽得也自眉飛色舞地問道:“藏派三大高僧是誰?是不是紅雲尊者、黑煞頭陀,及號稱神力活佛的金羅漢?”
屠遠志點頭笑道:“正是他們,歐陽兄應該知道這三人名不虛傳,每人均有一身極爲高明的上乘功力!”
歐陽平又復問道:“滿州第一勇士,是保柱嗎?”
屠遠志搖了搖頭,微笑說道:“一般人都以爲保柱神勇絕倫,其實他只是有些濁力而已,昔日御園試技,保柱狂妄驕人,便曾被我當着聖上,把他好好折辱一頓!”
歐陽平聽屠遠志說滿州第一勇士不是保柱,不禁又復皺眉思忖!
屠遠志笑道:“歐陽兄,你可能一時想他不起,但此人昔年在‘黑龍江’內,赤手屠蚊,名頭也不算小呢!”
歐陽平“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問道:“屠仙翁所說之人,竟是號稱‘白山黑水退雲客,神刀毒掌震乾坤’的鐵三勝嗎?”
屠遠志含笑說道:“歐陽兄以爲這鐵三勝比起保柱如何?”
歐陽平笑道:“鐵三勝黑龍江獻藝,一掌屠蚊,是何等功力?何等名頭?保柱比起他來,太以黯然失色!”
說至此處,雙眉一挑,得意洋洋地,狂笑說道:“對方好手之中,只有‘日月神幡’朱潤波、‘避塵庵主,寒月師太,及‘丹心峽’中一些人物,未曾會過,但料來也決非屠仙翁、鐵三勝,暨藏派三僧之敵,但等三月十五,決鬥‘北天山’,這場功名富貴,無疑是一戰成功的了!”
屠遠志笑道:“歐陽兄方纔說得極對,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雖然實力雄厚,仍須特別謹慎,且等‘嵩山’事了,我還要請歐陽兄走道‘烏蒙蛇谷’,傳告幾句話兒!”
歐陽平愕然問道:“要去‘烏蒙蛇谷’,向誰傳話?”
屠遠志笑道:“此次‘毒龍島’之計,是被蛇羣敗壞,藏派三僧中的紅雲尊者,豢有一隻專降各種毒蛇的‘西藏血鴟’,我遂請他與‘飄萍羽土’谷長青、‘血手屠夫’褚民通等,同下‘烏蒙’,掃蕩‘烏蒙蛇谷’,務須先把‘烏蒙蛇女’邵含煙師徒除掉!”
歐陽平聞言失笑說道:“屠仙翁你可知道‘烏蒙蛇女’邵含煙業已埋骨‘仙霞’,她徒兒冷冰心,也被我收拾得半死不活了呢!”
說完,遂把邵含煙慘死殉情經過詳述一遍,但卻將冷冰心毀容一舉,說成由自己下手!
屠遠志聞去勁敵,自也極爲高興!
歐陽平又復問道:“屠仙翁,據我所知,‘避塵僱主’寒月師太,及‘南荒一劍’浮雲子,即將趕赴‘北天山’,我們是否乘他們未走之前,直搗‘避塵庵’,試試是否能夠先加殲滅,免得到時費事!”
屠遠志笑道:“歐陽兄此語,正合我心,我方纔所說‘嵩山事了’之意,便是想把‘避塵庵’,夷爲平地!”
倘若僅有歐陽平一人?他對寒月師太,及浮雲子等,均不敢輕加招惹,但如今有了屠遠志撐腰,卻眉飛色舞地,隨同這位“鬼杖仙翁”屠遠志,一同撲奔“避塵庵”而去!
等他們到達“避塵庵”中,寒月師太與浮雲子,業已聯袂遠行,趕赴“北天山丹心峽”內!
歐陽平失望之下,居然兇心大發,掌震白髮佛婆,並放起一把火兒,將“避塵庵”燒得乾乾淨淨!
屠遠志冷眼旁觀,歐陽平如此心辣手狠,不禁暗地高興,探覺自己又添了一名得力臂助!
眼看“避塵庵”化爲灰燼以後,屠遠志便取出一面小小令牌,遞給歐陽平,含笑說道:“歐陽兄,依你持此金牌,代我去往黔桂滇川一帶,傳告所有同人,凡遇叛逆,必須盡力誅戮,莫稍寬貸!並務於三月初十,齊集‘北天山摩雲嶺,下,聽我安排調度,與朱潤波等一決勝負!”
歐陽平領命啓往,趕往“烏蒙”,時間恰好是緊隨嶽龍飛,但他卻不知嶽龍飛在前,嶽龍飛也不知道歐陽平在後!
歐陽平趕到“烏蒙”,嶽龍飛業已陷身“蛇穴”,發現昔年“烏蒙老人”秘密,好奇探險地困入了山腹之內。
谷長青、褚民通,紅雲尊者正巧出谷,忽見歐陽平趕到,不由微感驚異!
他們不知歐陽平已投靠清廷,仍把他當作仇敵看待!
“血手屠夫”褚民通遠遠望見歐陽平趕來,遂向紅雲尊者低聲說道:“大師,來人便是‘白骨扇’歐陽平,‘南海毒龍島’上,被他僥倖漏網,並傷了兩名黑衣鐵衛!”
紅雲尊者正因三人合圍嶽龍飛,自己並放出了“桃花瘴毒砂”,仍未成功,反喪失一隻極爲珍愛的“西藏血鴟”,心中頗爲煩鬱不歡,聞言之下,遂向谷長青笑道“穀道長新受內傷,可與褚兄暫隱一旁,由我單獨下手,收拾這‘白骨扇’歐陽平便了!”
谷長青與褚民通,聽紅雲尊者這般說法,遂雙雙隱入嵯峨亂立的怪石之後!
紅雲尊者見二人藏好,遂緩步出谷,並因欲一擊成功,在歐陽平身上泄憤,暗把“大手印”功力,早就提聚備用!
歐陽平趕到距離“烏蒙蛇谷”谷口,尚有兩丈來遠之外,便見谷中緩步走出一位紅衣和尚!
假若紅雲尊者是與谷長青、褚民通,一同走出,則歐陽平無疑立即可以上前相見,說明自己已順清廷,並取出金牌傳諭!
但如今只見一人走出,遂使歐陽平發現了兩點可疑之處,不得不慎重起來!
第一點是人數不對,屠遠志分明說是派遣紅雲尊者、谷長青、褚民通三人,暗襲“烏蒙蛇谷”,如今卻只有一位紅衣和尚走出,谷長青、褚民通爲何不見?
第二點是歐陽平認爲這虹衣和尚,不見得就是“藏派三大高僧”之一的紅雲尊者!
因爲這紅衣和尚的肩上,少了一隻屠遠志所說專克萬蛇的虹色怪鳥“西藏血鴟”!
由於這兩點疑心,歐陽平遂自然而然地,對紅雲尊者,多打量了幾眼!
紅雲尊者本在設法找岔,見狀遂冷笑問道:“你這樣看我則甚?莫非想與出家人結點善緣?”
他爲了掩飾身分,說的是口流利漢語!
歐陽平則由於這口流利漢語之上,越發認定他不是自己遠來尋找的藏派高僧,遂也冷冷說道:“和尚好無禮貌,連聲‘施主’都不會叫,還想結點善緣?”
紅雲尊者哈哈一笑,目中厲芒如電地,看着歐陽平,曬然說道:“施主二字,不是容易當得,你能佈施我點什麼東西?是一身血肉,還是一柄‘白骨扇’兒!”
歐陽平素來高傲無比,哪裡聽得進這等挑逗之言,遂一陣震天狂笑說道:“原來你已知歐陽平的來歷,你自己怎不趕快報個名兒?”
紅雲尊者冷笑說:“化外野僧,無名足報,但要超度超度你這不走天堂路,偏闖地獄門的怨鬼遊魂,總還輕而易舉!”
歐陽平憤然說道:“你不必超度我這怨鬼孤魂,還是由我來超度你西登極樂爲妙!”
語音方了,右掌已揚,照準紅雲尊者的心窩,惡狠狠地拍出!
紅雲尊者冷笑一聲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右掌倏然翻處,一隻比常人幾大一倍的血紅怪手,便向歐陽平乘勢迎去!
歐陽平功力原與嶽龍飛彷彿,嶽龍飛既非紅雲尊者之敵,自然他也不是敵手!
兩掌方交,歐陽平便被震退數步!
但他由於對方那隻血紅巨掌之上,也認出紅雲尊者所用,正是藏振“大手印”功力!
紅雲尊者一掌得手,越發盛氣無倫地,揚眉狂笑叫道:“歐陽平,你名列‘乾坤六惡’,原來也只有這點本領?你還不乖乖自斷琵琶骨及腳筋跟隨佛爺入京,聽候聖上發落嗎?”
歐陽平如今方知對方真是紅雲尊者,不禁面含苦笑,伸手入懷,準備取出金牌,說明這樁大水沖倒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的誤會經過!
但就在他即將取出金牌之際,半空中忽然有人朗聲狂笑說道:“和尚休狂,就憑你這一點‘藏派大手印’的功夫,便想爲虎作倀地,殘害不肯歸順韃虜的先明志士嗎?”
隨着語聲,自右側高峰半腰,飄然縱落了兩位精神矍鑠老人!
一位是“劍絕書狂”中的“橋陵樵隱”蕭子平,另一位則是“東川七劍手”慕容老人!
紅雲尊者因適才分明迢見歐陽平一人前來,如今竟突然又有幫手出現,不禁爲之微愕!
谷長青與褚民通自然也就現身,這樣一來,雙方遂成了三對三的均勢局面!
紅雲尊者目光微注蕭子平及慕容老人,向谷長青低低問道:“谷長青,這後來兩人是誰?你認得嗎?”
谷長青點頭說道:“一個是‘劍絕書狂’中,與‘避塵庵主’寒月師太,並稱‘中州雙絕’的‘橋陵樵隱’蕭子乎,一個是當世幾位用劍名家之一,‘東川七劍手’慕容老人!”
紅雲尊者對中原武林人物,不太熟悉,遂又繼續問道:“他們的功力,比起歐陽平末如何?”
谷長青略爲思忖答道:“慕容老人似與歐陽平在伯仲之間,蕭子平可能會少許高明一些!”
紅雲尊者皺眉說道:“這樣說來,都是強硬敵手!”
谷長青低聲笑道:“大師神功絕世,怕着誰來?貧道雖新受內傷,也還可以勉力應付!只是褚民通兄,不論對誰,均嫌稍弱,我們要略爲分神,加以照應纔好!”
他們計議方畢,慕容老人業已探手肩頭,撤出一柄長劍,向紅雲尊者,朗聲大笑說道:“和尚快亮兵刃老夫要以手中長劍,領教領教你的藏派絕學!”
這時,歐陽平方恍然想起蕭子平與慕容老人,是浮雲子旨定,經行雲貴康藏,前往“北天山”,可能路過“烏蒙”,一探“蛇谷”之奇,才撞上了這場打鬥!
如今紅雲尊者等人,把自己視爲仇敵,蕭子平及慕容老人,則把自己視爲同道,豈非天緣巧湊,使自己初投清廷,便可獨建奇功,從暗中下手,生俘這兩名威霞八荒的絕世好手!
歐陽平毒念既定,自然聲色不動,只向“橋陵樵隱”蕭子乎謝過相助之德!
蕭子平微笑說道:“歐陽兄不必多禮,彼此敵愾同仇,共振大漢黃魂,民族正氣,原應精誠互助,契合無間,有難同當,有福同享!適才與你交手的紅衣喇嘛,看來功力不弱,像是藏派高手……”
歐陽平毒計早定,低聲接口說道:“蕭兄難道不認識,他是藏派三大高僧之一的‘紅雲尊者’!”
蕭子平聞言一驚,皺眉說道:“原來是這兇僧,怪不得歐陽兄竟一掌受挫?”
歐陽平點頭說道:“蕭兄還是趕緊施展你威震中州的‘撥雲斧法’,接手爲妙!你看慕容老人的一柄長劍,業已展盡精微,卻仍難以剋制紅雲尊者的一雙肉掌呢!”
蕭子平聞言凝目,果見紅雲尊者是以一雙肉掌,與慕容老人的青鋼長劍對抗!
慕容老人是當世有名劍客,造詣與“追魂學究”尤南豹,“毒手神醫”周白眉,及已死的華山“木劍頭陀”,不相上下,各擅勝場,但任憑他劍光似海,劍氣如虹,卻奈何不了紅雲尊者的一雙肉掌!
因爲紅雲尊者功力,已與“鬼杖仙翁”屠遠志,極爲接近,當初“南海英雄會”上,慕容老人與木劍頭陀,雙戰屠遠志,尚且不敵,並使木劍頭陀,在屠遠志的“惡鬼杖”下,飲恨歸西,如今慕容老人獨戰紅雲尊者,自然顯非對手!
這還是紅雲尊者恃傲逞強,赤手搏劍,才使慕容老人只是相形見絀,尚未顯落下風,倘若他亮出獨門兵刃,慕容老人必已早呈敗象!
蕭子平看出危機,朗聲長說道:“慕容兄且請住手,也讓蕭子平來領教藏派三大高僧中紅雲尊者罕世絕藝!”
慕客老人劍招百幻,未佔上風,心中業已知難,再聽蕭子平這一發話,便乘勢收劍笑道:“蕭兄來領教藏派武功也好,我還想請教穀道長的玄門雲帚!”
谷長青聞言笑道:“慕容大俠既然有興,谷長青情願奉陪。”
話完,取出玄門雲帚,走向旁邊,便與慕容老人的青鋼長劍,戰在一處!
常言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橋陵樵隱”蕭子平是“劍絕書狂”之一,名頭自然要比慕容老人的“東川七劍手”,高出許多!
紅雲尊者見蕭子平下場,遂不敢再復大意,探手僧袍襟底,撤出了一對獨門兵刃“伏虎金環”!
這對“伏虎金環”,大如海碗,環身粗若核桃,不知是甚金屬打造,光亮奪目,前端並各鑄一具虎頭,兩隻虎牙,猙獰外露,看來鋒銳已極!
蕭子平則仍用的是自己仗以成名的“撥雲斧”知遇勁敵,一開始便施展了看家絕學七七四十九式“爛柯仙機斧法”!
紅雲尊者見對方膂力沉雄,斧法精妙,深知蕭子平名不虛傳,遂也施展了自己最得意的“伏虎降龍六十四式”!“撥雲斧”斧風厲嘯,懾魄森肌!“伏虎環”環響龍吟,驚魂怵目!
這一場打鬥,委實好看煞人!在互相把看家絕學的招式使完之前,暫難分出勝負跡象!
慕容老人換了對手以後,壓力大輕,一柄長劍,鳳舞龍飛般地,與谷長青的玄門雲帚,也戰了個勢均力敵!
歐陽平見狀,遵向“血手屠夫”褚民通,含笑說道:“褚朋友,我們不必閒着,也來較量幾合!”
褚民通暗叫不妙,但勢逼在此,明知不是歐陽平敵手電只好硬着頭皮,應聲說道:“歐陽朋友,你打算怎樣見教?”
歐陽平看出他懼怕自己,不禁暗暗好笑地說道:“褚朋友既號‘血手屠夫’我便瞻仰你這隻‘血手’的功夫便了!”一語音方落,右掌便推,向褚民通當胸,輕輕按去!
褚民通深知歐陽平一向心狠手辣無比,怎敢貿然硬接?遂一式“枯葉辭枝”飄身退後三步!
但目光略注之下,不禁現出了滿面驚愕神色!
原來,他瞥見歐陽平按向自己掌心之內,竟暗夾着一面小小金牌!
這面小小金牌,分明是聖上御賜“鬼杖仙翁”屠遠志的三大信物之一,任何人均須接受持牌者的一切命令!
如今這金牌竟在歐陽平掌中出現,怎不令褚民通驚訝欲死?
他雙掌一收,正待恭身肅立,歐陽平卻一面續續緩緩進招,一面方展“蟻語傳音”,向褚民通說道:“褚兄不要驚疑,我於‘嵩山’巧遇屠仙翁,彼此已成一家人,此次是奉他之命前來,以金牌爲證,代爲傳諭!”
褚民通瞠目惶然,不知怎樣答對纔好?
歐陽平又復笑道:“因彼此話未說明,便生誤會,故而反使蕭子平,幕容老人,難測其祥情,可以大加利用!褚兄趕緊設法使紅衣大師與穀道長,與對方互較內力,莫動兵刃,我便可暗地下手,生擒這兩名重要人物,豈非奇功一件?可以說是送上門來的意外收穫!”
褚民通聞言,不禁心頭狂喜,遂故意虛晃一招,飄身跳出圈外,向歐陽平朗聲狂笑叫道:“歐陽平,你敢不和我一較內力?”
歐陽平收掌冷笑說道:“褚民通,你若想與我較內力,無非自速其死!”
紅雲尊者正覺蕭子平的斧法精奇,自己伏虎金環的威力雖大,一時難佔顯著上風,遂接口向蕭子平笑道:“我們三人何不同較內力,纔好試試彼此的真實功夫!”
蕭子平明知紅雲尊者的藏派武學,專以內力稱雄,定比伏虎金環,更要難鬥,但因自己身分既已提出,不便示弱,遂點頭笑道:“蕭子平正想領教大師獨擅勝場的藏派大手印功力!”
六人之中已有四人同意改較內力,則其餘正以青鋼長劍與玄門雲帚,鬥得龍飛鳳舞,不可開交的慕容老人,及谷長青,自也不便獨倡異議!
刀光劍影一收,蕭子平便向紅雲尊者問道:“大師打算怎樣較量內力,是各自施爲?是互相對掌?還是貼掌較功?”
紅雲尊者因自己“大手印”功力沉雄,正想選擇“互相對掌一拼”,歐陽平已先笑道:“我們今天要拼就拼個痛快,我提議‘貼掌較功’,非分強弱,不許縮手!”
紅雲尊者怪笑連聲,點頭說道:“好!好!好!我們就‘貼掌較功’,誰與我這化外野僧,一分勝負?”
蕭子平知道目前三人之中,只有自己尚能勉強與這紅雲尊者略爲周旋,遂義不容辭地,應聲答道:“蕭子平不揣鄙陋,領教高明!”
話完,雙掌一伸,遂與虹雲尊者,掌心互合,各自綿綿發出數十年性命交修的真氣力!慕容老人回劍入鞘,也與谷長青四掌相對!
歐陽平則一面與褚民通假意“貼掌較功”,一面又復施展“蟻語傳聲”,向他說道:“褚兄,等紅雲大師,谷長青,與蕭子平,及慕容老人較量內力,到了緊要關頭之際,你便悄然收掌,由我下手,把這兩個送死老兒,一齊制倒!”
褚民通心中狂喜,但自己內功稍弱,無法施展“蟻語傳聲”答話,只好目注歐陽平,點頭示意!
歐陽平在裝腔作勢之下,側眼偷窺,見谷長青與慕容老人一對,到還比較從容,但紅雲尊者,與蕭子平一對,卻已進入了緊張狀態!紅雲尊者掌紅如火,雙臂微微抖動,真力頻加!
蕭子平也銀鬢亂飄地,拼命凝勁抵禦!
他們兩人表面上誰也不曾移動分毫,但是在石地,卻已生痕,並可從這石痕腳印之上看出蕭子平雖然勉強支撐,若時間一久?卻終非紅雲尊者之敵!
因爲兩人足下石痕,有深有淺,蕭子平足下,痕深近寸,虹雲尊者足下,卻僅約四五分許!歐陽平見狀,不禁雙眉暗蹙!
他本望蕭子平能與紅雲尊者維持一個勢均力敵局面,則自己趁他欲罷不能之際,方易下手!如今蕭子平既已顯然不敵,他會不會知機而退,撤身溜走?歐陽平有了這層顧慮,便決心提早發難!
因爲他既投清廷,甘爲鷹犬,利祿之心必重,怎肯輕易放過這大好建功機會?
主意即定,遵用“蟻語傳聲”,向褚民通說道:“褚兄,時機稍縱即逝,我要提前下手,你裝作被我震傷倒地便了!”
話完,雙掌猛推,發出一陣厲聲狂笑說道:“褚民通,像你這等秋螢爝火,怎敢與皓月爭輝?還不乖乖與我納命嗎?”
隨着話音,及歐陽平的雙掌推處,褚民通便“騰騰騰”地連退幾步,慘嚎一聲,暈絕在地!
這只是一番做作,歐陽平僅用了兩成真力!
但對於另外四人的心理方面,卻有相當影響!
本來與谷長青持平的慕容老人,聽得精神一振,鬚眉軒動,真力如潮,居然佔了上風!
本來略遜於紅雲尊者的蕭子平,也把握住對方聞訊心驚,氣機駁雜的剎那之間,全神發力,使紅雲尊者腳下,陷石微深,奪回均勢!
紅雲尊者與谷長青,則既關心褚民通的生死,又擔憂歐陽平會來攻擊,自然無法鎮靜!
歐陽平假作震倒褚民通後,立即撲往蕭子平身邊,並笑聲叫道:“蕭兄,這藏派惡僧,不大好鬥,我來助你一陣!”
蕭子平大俠胸襟,雖知紅雲尊者厲害難纏,仍不願倚多爲勝,遂含笑說道:“歐陽兄不必出手,我們以三對一,勝之不武!”
歐陽平軒眉狂笑說道:“蕭兄,交手對敵,目的只在求勝,管它是否勝之不武?常言道得好:“‘能下手時且下手,難饒人處莫饒人’,歐陽平一生奉行這兩句話兒,往往大獲其利!”
蕭子平聽歐陽平竟把“得放手時且放手,能饒人處便饒人”等兩句警世名言,改成“能下手時且下手,難饒人處莫饒人”,不由雙眉微蹙,正覺此人心腸險惡,畢竟不似正人俠士之際,葛然脊心一涼,已被歐陽平點了要穴!
紅雲尊者怎會猜得出歐陽平會幫助自己,故而仍在運足神功,自雙掌掌心,綿綿不斷地,發出真力內勁!
如今蕭子平“脊心”要穴被點,氣血一滯,突然失力!
紅雲尊者卻正在全力施爲!
一方失力,一方加力,這結果究竟如何?
結果是蕭子平眼前一黑,心頭一熱,臟腑全被震裂,一位名列“劍絕書狂”中的中州大俠“橋陵樵隱”,竟埋恨九泉,就此奄化!
幕容老人一旁瞥見這種情形,不禁肝腸寸斷,神威奮發,雙掌猛力一推,把谷長青的身形略爲推開,電疾般拔出長劍,便往咽喉一橫,碧血騰空,屍身栽倒!
蕭子平,慕容老人等兩位奇俠,佧身絕命,“血手屠夫”褚民通卻眉飛色舞,笑吟吟地站了起來!
這種太以出人意料事兒,使得紅雲尊者及谷長青英明其妙,互相瞠目對視!
歐陽平則一陣哈哈狂笑,伸手入懷,準備先行取出“金牌”爲證,再說明自己如今業已改變立場身分!
但金牌尚未取出,歐陽平面色忽變,得意狂笑也停,雙手捧腹,口中大發呻吟,痛苦不堪的倒地亂滾!
情形越來越覺離奇,慢說紅雲尊者與谷長青爲之目蹬口呆,連比較略知內情的“血手屠夫”褚民通,也如墮五里玄霧!
就在此時,一陣急驟蹄聲,馳來了一匹矯健絕倫的青色龍駒!
馬在六七丈外,便自馬背上騰起一條人影,竟然比馬還快地,向衆人凌空撲到!
人影落地,馬到面前,紅雲尊者,谷長青,褚民通等,方透出了一口長氣!
原來,來人正是奉清帝密敕,統御一般鷹犬的“鬼杖仙翁”屠遠志!
青色龍駒則是歐陽平所送給他的耶匹青驄馬!
屠遠志顧不得先與紅雲尊者等人細敘,只是略打招呼,便俯身扶起歐陽平,喂他服下一粒丹藥!
歐陽平正痛得肝腸欲斷,但一服這粒丹藥,卻立告霍然無恙!
他驚異欲絕地,站起身形,向屠遠志訝然問道:“屠仙翁,你怎麼也趕來此處?我是施展‘隔空認穴’功力,制住蕭子平,手指並未與他沾及絲毫,爲何卻似中了什麼劇毒模樣!”
屠遠志看了蕭子平,及慕容老人兩眼,忽然向歐陽平深探一揖說道:“歐陽兄,屠遠志在未曾向你解釋這件事兒之前,先請你放寬度量!”
歐陽平何等聰明?聽了屠遠志這樣說法,便已猜出大半,“哦”了一聲,苦笑問道:“屠仙翁,莫非我適才那等肝腸欲裂之苦,竟仍是你賜予在下的嗎?”
屠遠志點了點頭,愧然笑道:“歐陽兄務必多加諒解,屠遠志恭奉聖上密敕,主持剿逆大計,實不敢絲毫疏忽!歐陽兄化敵爲友,態度轉變太快,使我不能無疑……”
歐陽平苦笑說道:“屠仙翁,我奉贈‘青驄馬’,又吞服毒丹等舉,難道仍不能獲得你的信任?”
屠遠志笑道:“歐陽兄越是慷慨,越易令我起疑,我才故意給了你那面金牌,請你來烏蒙傳諭,我則暗地跟蹤,察看你一切舉措,及真實心意!”
歐陽平聽得一身冷汗,目注屠遠志問道:“屠仙翁,倘若剛纔我在尚未對‘橋陵樵隱’蕭子平下手之前,便即毒發,你大概就不會給我解藥了吧!”
屠遠志點頭說道:“真人面前,不必再說假話,雖然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但倘若摸不遺歐陽兄的虛實,則我寧可損失一員上將,也不敢貿然引狼入室,敗壞整個大局之險!”
歐陽平伸手拭去額間冷汗,向屠遠志表示佩服,含笑說道:“屠仙翁,握大權,當大任者,委實必須心辣手狠,否則安能成事,歐陽平讚佩你這等作法,但如今你斷然賜我解藥,難道已無引狼入室之慮了嗎?”
屠遠志一陣縱聲狂笑說道:“歐陽兄,莫怪屠遠志直言,以你的性情手段而論,確似一頭狡惡兇狼,但這頭兇狼,從此確已忠於大清,變成忠狼,與我們這些忠鷹忠犬,沆灌一氣,故而屠遠志只有歡迎你投入我們陣營,共奮狼虎之威,哪裡還有什麼引狼入室之慮?”
歐陽平指着地上的一代大俠“橋陵樵隱”蕭子平屍身,軒眉答道:“屠仙翁,我也不過僅僅幫助紅雲尊者,殺了一個蕭子平,怎會便獲得你推誠見信?”
屠遠志向紅雲尊者含笑說道:“紅雲大師,對敵之道,首重知己知彼,我認爲倘無歐陽兄之助,大師雖然足勝過蕭子平,卻未必準能有把握地,將他們置於死地!”
紅雲尊者點頭說道:“屠老供奉說得不錯!
屠遠志又向歐陽平笑道:“這樣說來,蕭子平與慕容老人,是直接或間接地死於歐陽兄的手內,換句話說,也就是你與‘日月神幡’朱潤波師徒,及‘劍絕書狂’等人,結下不解深仇,倘非真心與我們合作,則形單勢孤,到處是敵,四海雖大,也沒有你容身之處了!”
歐陽平聽他分析得如此精微,不禁越發對這位羣兇之首的“鬼杖仙翁”,佩服得五體投地!
屠遠志說服歐陽平以後,又對紅雲尊者、谷長青、褚民通等,把歐陽平所告有關羣俠機密,細述一遍,含笑說道:“除了此處由我親身尾隨歐陽兄前來之外,其餘各路人物方面,均已用飛鷹傳書,命他們於三月初十齊集‘北天山摩雲嶺’,準備傾力大破‘丹心峽’,把朱潤波、嶽龍飛師徒,及‘劍絕書狂’等一干著名叛徒,掃數生擒,或是予以擊斃,便可回京覆旨,奏明萬歲,各加封賞的了!”
歐陽平聞言,這纔想起屠遠志豢有兩隻通靈巨鷹,可以飛書傳訊,哪裡還用得着自己手執金牌,到處奔走?
想到此處,遂極爲識相地,取出那面金牌,雙手繳還屠遠志,並含笑說道:“屠仙翁,這面金牌,歐陽平留已無用,還是繳回爲妥!”
屠遠志也不再客氣,但剛剛收起金牌,谷長青卻向他微笑說道:“屠仙翁,你知道不久之前,‘日月神幡,朱潤波的得意門人嶽龍飛,曾在這‘烏蒙蛇谷’,與我們交過手嗎?”
屠遠志大出意外地,“哦”了一聲,探問究竟?
谷長青遂把與嶽龍飛爭鬥經過,細說一遍。
屠遠志聽得嶽龍飛以一對三,竟能脫險,並殺了紅雲尊者所豢的“西藏血鴟”,又使谷長青身受內傷,不禁搖頭冷笑說道:“嶽龍飛根骨太好,年齡又輕,眼前已有這般成就,倘若假以時日,必成大患,我們非把他除去不可!”
谷長青笑道:“屠仙翁與歐陽兄,早來半日多妙,如今嶽龍飛早已冥冥鴻飛,弋人何慕的了!”
屠遠志搖頭說道:“我認爲他決走不脫!”
紅雲尊者合掌問道:“老供奉此話怎講?”
屠遠志笑道:“我深知大師的‘桃花瘴毒砂’厲害,認爲嶽龍飛一時難見解瘴聖藥,必逃不遠,極可能會暈倒在一二十里以內!”
紅雲尊者點頭笑道:“屠老供奉之見,與貧僧完全相同!”
屠遠志揚眉笑道:“故而我們不應放棄尋找,使嶽龍飛有所僥倖!”
說到此處,目光一掃諸人,又復緩緩說道:“如今我們共有五人,不妨分爲四面,北面可能較少,褚民通老弟,擔任搜索,我搜南面,紅雲大師請搜東面,西面則請谷遭長與歐陽兄,勞神搜察!
一面發話,一面並避開歐陽平目光,向谷長青略施眼色!
谷長青懂得屠遠志示以眼色之意,是通知自己仍須隨時注視歐陽平,不可對其過分放心!
分派既定,屠遠志、紅雲尊者、褚民通三人,先往南、北、東走去,谷長青與歐陽平則緩步走向西方!
歐陽平邊行邊自雙眉深蹙,彷彿有甚不悅之事,終於發出一聲長嘆!
谷長青含笑問道:“歐陽兄何事不愜?”
歐陽平苦笑說道:“我嘆的是屠仙翁心機未免太深,怎的直到如今,還對我不肯信任?”
谷長青知道歐陽平適才可能瞥見屠遠志對自己暗施眼色,遂趕緊加以解釋,微笑說道:“歐陽兄不要這樣想法,屠仙翁今後定將對你大大借重……”
話猶未了,歐陽平便接口說道:“穀道長,光棍眼裡何必再揉砂子,屠仙翁單單命道長與我同行,難道還不是監視歐陽平嗎?”
谷長青搖手說道:“歐陽兄萬勿多疑,屠仙翁適才業已把話說明,彼此共輔聖朝,同享富貴,哪裡還會有甚歧視,至於命貧道與歐陽兄同行之故,或許是屠仙翁高瞻遠矚,看出嶽龍飛可能人在西方,纔有這樣安排的呢!”
歐陽乎苦笑說道:“但願能如道長之言,否則我將對屠仙翁說明心頭苦悶,請他用則莫疑,疑則莫用!”
說話之間,恰好走到嶽龍飛所陷身的“烏蒙蛇穴”洞口!
歐陽平目光一注,向谷長青說道:“穀道長,那旁有個洞穴,我們過去察看一下!”
谷長青點頭一笑,兩人遂相偕走過!
歐陽平伏身穴口,往下一看,不禁雙眉立軒,閃身縱落!
谷長青不知他有何發現,遂也跟蹤而下!
原來,洞中甚暗,歐陽平又不似嶽龍飛那等服食了大量“靈石仙乳萬載空青”,具有無微不察的極強眼力,以致竟把那三具枯骨,當作了三條人影!
人到洞底,方發現竟是三具骷髏白骨,而在三具白骨之間,又復堆積了無數毒蛇遣蛻!
歐陽平忽然見骷髏天靈蓋上所生長的紫色小菌,不禁爲之狂喜,暗起私心,未向谷長青招呼,便自悄悄走過!
谷長青見狀笑道:“歐陽兄,你對這三具骷髏白骨,有興趣嗎?”
語音剛了歐陽平尚未答話,這蛇穴之中,便生劇變!
一陣隆隆微響,那入口洞穴,竟告逐漸闔死!
谷長青大吃一驚,因時機稍縱即近,遂顧不得歐陽平,一式“白鶴沖霄”,自那即將闔死的洞穴之中,電疾竄出!
歐陽平則因業已走近三具骷髏,距離稍遠,聞警回身,卻告不及!
谷長青身才出穴,洞口便即封死,只留下一圈凹形石印而已!
谷長青惶急之下,一面施展“傳音及遠”的內家神功,高呼屠遠志、紅雲尊者,及褚民通等人,一面探的入懷,取出一根紅色小箭,奮力往空中擲去!
這根紅色小箭,是屠遠志手下,每人皆備的“飛龍信火”,擲到高空,經風一吹,小箭遁體自燃,白天看來,是縷紫色濃煙,夜晚看來,卻似一條龍形火柱模樣!
“飛龍信火”一起,南面先有迴音,屠遠志騎着那匹腳程罕世的青驄馬,電掣星馳趕到!
人在三丈以外,屠遠志便高聲笑道:“穀道長何故用信火告急,是發現嶽龍飛藏身之地了嗎?”
谷長青搖頭苦笑答道:“哪裡是發現嶽龍飛的蹤跡,是歐陽平兄不幸生埋石穴,貧遭才催請屠仙翁等,趕來設法援救!”
屠遠志驚問所以,谷長青遂手指那圈凹形石印,敘述適才發生的怪異情事!
屠遠志聽得雙眉緊蹙,揮起手中鬼杖,向那凹形石印,凝足真力猛擊!
他雖系羣兇之首,功力蓋世,但山石河等堅厚,空被砸得火光四進,碎石星飛,卻仍無法砸出絲毫隙縫!
這時,紅雲尊者及褚民通也均趕到!
褚民通一看當地形勢,並聽谷長青說是石穴中有大堆毒蛇遺蛻之後,不禁恍然說道:“穀道長,照你所說,歐陽平兄是陷身‘烏蒙蛇穴’之內!”
紅雲尊者聞言,失驚問道:“烏蒙蛇穴?”
褚民通點頭說道:“烏蒙蛇穴就是‘烏蒙蛇女’邵含煙昔年被人暗算,因禍得福,練成絕藝之處!”
屠遠志問道:“褚老弟,你怎麼知道得這般清楚?”
褚民通得意笑道:“黑衣鐵衛之中,原有自幼在‘烏蒙山’生長之人,我於奉命陪同紅雲大師、穀道長,直搗‘烏蒙蛇谷’以前,便曾儘量把此山有關地勢,儘量探同記下!”
屠遠志頗爲讚許地,含笑道:“褚老弟心思極妙,你既對烏蒙地勢,下了一番工夫,大概知道這‘烏蒙蛇穴’門戶的開啓之法!”
褚民通搖頭苦笑說道:“開啓之法,除了‘烏蒙蛇女’邵含煙外,誰也不知,我只聽說這蛇穴中,有極爲珍異之物,邵含煙並遵照舊主人意旨,使其每隔千日,便自行開啓門戶一次,以待有緣,但開啓不久,又會自行封閉,入穴之人,倘不能控制時間,難免生葬其內!”
屠遠志長嘆一聲說道:“照褚老弟這樣說法,歐陽平是恰逢其會,要在這‘烏蒙蛇穴’之內,生葬千日之久!”
褚民通點頭說道:“事實如此,我們縱費盡心血,恐怕也無力迴天……”
話猶未了,紅雲尊者便發出一陣縱聲狂笑!
屠遠志聆音察理,鑑貌辨色地,心中一喜,向紅雲尊者含笑問道:“大師笑聲以內,充滿了得意情懷,莫非佛法無邊,有甚迴天手段?”
紅雲尊者怪笑答道:“屠老供奉猜得不錯,我認爲或許可以救出歐陽平的一條性命?”
褚民通愕然問道:“大師難道要以藏派大手印功力,劈石開山!”
紅雲尊者搖頭笑道:“褚兄說哪裡話來,我‘大手印’功力再高,也強不過屠老供奉的手中鬼杖,怎敢妄圖劈石開山?”
褚民通越發愕然問道:“大師既不劈石開山,卻怎樣援救歐陽平的性命?”
紅雲尊者笑而不答,只向衆人說道:“諸位請隨貧道再入‘烏蒙蛇谷’!”
話完,紅色僧袍閃處,便往“烏蒙蛇谷”疾馳而去!
屠遠志、谷長青、褚民通等人,雖然猜不透紅雲尊者葫蘆之中賣的什麼藥,但也只好相互隨行,靜看究竟?
紅雲尊者一面行向“烏蒙蛇谷”,一面對屠遠志等笑道:“屠老供奉,我與穀道長、褚老弟,掃蕩‘烏蒙蛇谷’之際,曾在‘烏蒙蛇女’邵含煙所居洞中,發現一扇石門,門上鐫有‘蛇穴捷徑’字樣!”
褚民通“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地,點頭說道:“大師有此發現,自然絕妙,照我推想起來,‘烏蒙蛇谷’與‘烏蒙蛇穴,確實應該有秘徑相通,才合情理!”
屠遠志如今既已試出歐陽平確係真心投清,則自然把他看成極好臂助,亟欲相教!
故而聞言之下,不禁狂喜,足下加勁地,急急馳人“烏蒙蛇谷”!
紅雲尊者指着滿谷蛇屍,向屠遠志搖頭嘆道:“屠老供奉,我雖不辱尊命,把邵含煙所豢毒蛇,完全殺死,但卻遇上嶽龍飛小賊,斷送了調教多年的‘西藏血鴟’!”
屠遠志笑道:“失去‘西藏血鴟’這等通靈異鳥,固然可惜,但邵含煙已死,所豢毒蛇又除,只剩下她徒兒冷冰心一人,也不足爲慮了呢!”
衆人均盡力飛馳,說話之間,已到了“烏蒙蛇女”邵含煙所居洞府以外!
紅雲尊者因輕車熟路,遂當先入洞!
屠遠志等相隨走進,經過兩重轉折以後,果見左壁間有一扇緊閉石門,門上井鑄着“蛇穴捷徑”四字!
紅雲尊者功力暗凝,使右掌又紫又紅地漲大好多,向屠遠志含笑道:“屠老供奉,我用‘大手印’功力,你用鬼杖,彼此合手施爲,或許能把這扇石門震開,尋得通往‘烏蒙蛇穴’捷徑!”
屠遠志點頭微笑,真力聚處,鬼杖剛舉,忽然臉色一變,與紅雲尊者、谷長青、褚民通等,一齊肅靜無聲地,凝神傾耳!
原來,他們聽得這寂然無人的洞府之中,竟起了步履聲息!
這步履聲,極爲輕微,若有若無,並似時遠時近!
褚民通聽得毛髮悼然,向屠遠志低低問道:“屠老供奉,這是無人空洞,何來步履之聲,難道世上真有鬼魅之說?”
屠遠志搖了搖頭,又復傾聽片刻,向紅雲尊者,微蹙雙眉,手指石壁說道:“大師,這履聲似在地下回旋遊走,壁中既有秘徑,莫非是歐陽平業已脫離,正尋找出洞門戶嗎?”
紅雲尊者想了一想,點頭說道:“屠老供奉這種想法,頗有可能,你且用鐵杖,輕叩石門,替他指引指引路徑,試試可否使他自動脫困?”
屠遠志聞言,遂舉起自己手中鬼杖,向那鐫有“蛇穴捷徑”字樣的石門之上,輕輕敲了幾下!
那步履聲息,本在徘徊,但等屠遠志敲出“叮叮”杖響以後,卻似果然走向石壁之內!
屠遠志知道八九料對,遂提足真氣,再用手中鬼杖,連連叩擊石門,井施展“傳音入密”功力叫道:“歐陽兄,出洞門戶在此,你若不能從內開啓,請叩壁七聲,我們便即設法破壁!”
步履之聲,走到壁內便息,跟着傳出一陣極其輕微的隆隆石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