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幕色漸濃,彤雲愈低,秋風更厲,從塔上飄來的血腥氣息也愈濃,頓令空氣低沉使羣豪爲之窒息,無數顆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沉……
就在蘆棚上的數百個武林豪客,個個心頭駭懍,惶然無措之際,那屹立在雄寶殿前面丹墀下的胖大喇嘛,陡地仰首發出一陣狂笑,打破了這可怕的沉寂!
這一陣刺耳的笑聲,只笑得羣豪的沉重心情,俱爲這倏然猛震!
頓時,數百道驚惶的目光,立即從那座十三層人頭血塔上,轉移向這名胖大喇嘛望去。
在這血腥氣味正濃的時候,顯見這胖大喇嘛的發笑,意思並不簡單!
過了足足半盞熱茶工夫之久.那激盪空際並刺人耳鼓的狂笑聲,方始倏然停止,那胖大喇嘛目**光,緩緩朝蘆棚一掃,厲聲道:“你們還有何話說?”
羣豪相顧默然!
的確,在這種情形下,叫他們說什麼呢!
胖大喇嘛冷哼一聲,又復厲聲喝道:“你們還有哪一位不相信塔中的叛逆頭顱是真的?”
相信?在這種情形以下,當然令人難以相信,可是,不相信的話,又誰敢進塔中加以證實?
羣豪又是一陣沉默!
胖大喇嘛嘴脣一撇,嘿嘿冷笑道:“佛爺以爲你們都是武林豪傑,江湖好漢,誰知盡是酒囊飯袋,嘿嘿!早知如此,真用不着費這許多功夫!”
這一番話兒,只罵得羣豪一個個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進去,枉自羞惱交進,卻是作聲不得!
半響,青松道長方纔乾咳了一聲,口宣佛號,道:“請問大喇嘛,貴寺今日這諸般作爲,究竟有什麼用意?”
胖大喇嘛獰笑一聲,喝道:“佛爺再問你們一句,還有哪個不相信塔中的叛逆人頭是真的?”
青松道長朗聲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胖大喇嘛厲聲道:“你們相信,便是明白天威可畏,就趕快俯首降順,若仍然執迷不悟,哼哼!剛纔郡十幾個無知鼠輩.便是你們的榜樣!”
羣豪聞言,莫不愕然失色!
若照目前的情形看來,顯已落入對方的圈套中!眼前也的確只有這兩條路可走,不是俯首降順,便是拼力一搏!
但是,在塔中的人頭未判真假以前,便糊里糊塗地俯首降順,實在令人難以甘心,反之,若以“鐵爪神交”等十餘人衝進塔中,片刻工夫便傷亡殆盡的情形看來,足證對方在塔中埋伏之人的武功,必定高得出奇,再加上那個護國副禪師和寺中的一班喇嘛,設若動手一拼,委實凶多吉少!
就在羣豪的心中猶疑不定之際,那胖大喇嘛又復厲聲喝道:“佛爺現在給你們一個最後的機會,若肯投順大清聖朝共富貴的,便到這邊來,倘若人留棚上,便是心懷叛逆,一律殺無赦!”
喝聲一住,羣豪當中登時一陣紛亂,竟有百餘人縱落棚下,向丹墀奔去!
青松道長臉色鐵青,牙關咬得“格格”作響,猛然轉身,面對留在蘆棚上的羣豪,厲聲道:“武林道義,忠孝爲先,今日就算朱潤波與一班志士的頭顱,果真陳列在塔中,我們也不能對滿虜屈膝!”語聲微頓,目光一掃,有若斬釘截鐵地又道:“寧爲玉碎的請留棚上,苟作瓦全的便快滾下去!”
這一番義正詞嚴的話聲甫歇,棚中自然又是一陣**,又有數十人悄悄溜下棚去了……
青松道長朗宣了聲:“無量壽佛!”沉聲道:“諸位既,然苦爲先朝效忠,便請同心協力,與滿虜一拼,縱然血流五步,也教彼輩知道莽莽神州,正氣尚存!……”
那胖大喇嘛振聲狂笑道:“好好好!你們既然甘爲叛逆,這紫蓋峰頭,便是你們葬身之地,明年重九,就是你們的忌辰……-言還未了,驀地一聲宛如龍吟的長笑,劃空而至!
這一聲長笑,其聲清洪無比,只震得在場之人,耳鼓“嗡嗡”作響,羣山四應!
笑聲中,空際同時又有一個粗豪的聲音,狂笑道:“大喇嘛!當心把你的舌頭閃掉了!”
隨着這笑語之聲,但見空際現出十餘條人影,疾逾鷹隼,迅若輕煙,忽然飛降在那座人頭血塔之上!
這一羣不速之客,共是一十三人,恰好在這座十三層人頭血塔的每一層飛檐上面,分別綽然屹立!
此際已是夜幕低垂羣豪雖然都運足眼力望去,但也瞧不清這十三個天外飛來之人的面目!
就在羣豪心中驚疑不定之頃,陡聽巍然同跨在丹墀上的“達圓活佛”,敞聲狂笑說道:“朱潤波!本座算定你們這班叛逆也該來了!”笑喝之聲微微一頓,隨即大喝一聲:
“亮燈!”
喝聲一落,頓見“順天禪寺”的每一座殿堂與那座人頭血塔以內,立時燈光如海,裡外通明!
同時,另有百數十道強烈的“孔明燈”光,齊地從四面八方射向那座人頭血塔之上,將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晝!
燈光照耀之下,羣豪已將那一十三名來人,看得畢真!只見
第一層綽立着一位劍眉星目,英挺無倫的青衫少年!
第二層是位明眸皓齒,清麗如仙的白衣少女,盈盈綽立檐端,夜風飄袂,恍如天姬謫降凡塵!
第三層也是一位少女,身材婀娜,一襲淺紫長衣,隨風飄拂,不但容貌出俗,且眉宇之間,英氣逼人!
第四層是位玄衣老者!
第五層是位身着古銅長衫,精神矍鑠的老叟!
第六層則是一個白眉黑髮,鷹鼻鷂眼的黃衣老叟!
再上一層,負手綽立着一位丰神高朗的中年書生!
第八層乃是位鬚眉如雪的青袍道人!
綽立在第九層之人,貌相最爲凸出,只見他一身襤褸短衣,鬚眉如戟,渭發如蓬,環眼海口,威風凜凜!
在此人上面,卻是位身穿緇衣,手執拂塵的高年女尼!
更往上一層,乃是位豐渠夷衝的青袍道長!
第十二層是位慈眉善目的灰衣老僧,合什而立!
在最頂一層的飛檐上,綽立着一位年約六旬,身材清癯,貌相慈祥,卻隱含一股懾人威嚴的白衣老叟!
羣豪對這一十三人,雖然大多不曾見過,但誰也用不着猜揣,便知道“丹心峽主”朱潤波以及“劍、絕、書、狂”等一干反清復明的志士!
頓時,那數百名留在蘆棚上面,打算與滿虜鷹犬一拼的武林豪客,莫不精神大振,興奮欲狂!
就在此時,那綽立塔頂的朱潤波已朝蘆棚一抱拳,朗聲發話道:“朱潤波等因事來遲,致累諸位懸念,歉甚,尚祈……”
言還未了,郡胖大喇嘛已厲聲喝道:“朱潤波!你們死期已到,還不快下來領死,盡在羅嗦則甚!”
朱潤波微微一笑,方欲開口,那綽立在第九層塔檐上的“盧山狂客”西門醉,已自須發怒張,厲聲叱道:“無知藏狗,也不稱稱你自己有多大斤兩,便敢口發狂言了嗎?”
胖大喇嘛冷笑一聲喝道:“西門醉!本佛爺有多大斤兩,你敢不敢下來稱稱?”
西門醉應聲大喝道:“好!我便拿你這藏狗來開刀發個利市!”身形一展,便待縱落……
朱潤波大笑道:“且慢!”
西門醉止住身形,仰面叫道:“朱峽主!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朱潤波搖頭道:“跳樑小醜,西門兄何必與他一般見識!”話聲微頓,朗聲喝道:“請達圓大喇嘛說話!”
端坐在丹墀的“達圓活佛”狂笑道:“本座在此,你有什麼遺言,趕快交待!-朱潤波微曬道:“你雖然坐在‘達圓大喇嘛”的座位上,卻未必見得有資格和我說話!”
“達圓活沸”大喝道:“本座以‘護國副禪師’之尊,和你這叛逆說話,已是天大的面子,爲何還不夠資格?”
朱潤波又復哂然一笑,冷冷道:“因爲你這個護國副禪師,乃是個冒牌的貨色,當然不夠資格!”話聲一頓,朗聲喝道:“快喚那達圓大喇嘛出來!”
羣豪聞言,俱是心頭一怔,暗道:“這‘達圓活佛’,明明高踞在丹墀之上,爲何朱潤波卻如此說法,難道是假的不成?那真的‘達圓活佛’,又在何處?”
不言羣豪心頭暗詫之際,只聽一聲震耳狂笑響處,但見又是一個身材魁梧,貌相威猛,身穿金線袈掌的喇嘛,自人頭血塔中緩緩而出!
插中所有喇嘛,包括那高跨丹墀上面的“達圓活佛”,統統垂手肅立!
這喇嘛昂首闊步,走上丹墀,巍然登上寶座,面對人頭血塔,狂笑道:“朱潤波!算你好眼力,現在你見了本座,尚有何話說?”
朱潤波含笑答道:“大喇嘛今日之舉,無異代我先皇帝對武林同道,作了一次艱辛的考驗,朱潤波謹此致無上謝意!”
那真正的“達圓活佛”聞言一愕!說道:“笑話!本座何曾代你對這批酒囊飯袋,作什麼考驗?”
朱潤波正色道:“恢復大漢河山,驅逐滿虜的大事業,必須心懷正義,有血性,不怕死之人,才能擔當得起……”話聲微頓,伸手一指那小部分業已降順之人,接道:“若非大喇嘛今日之舉,又怎能將他們這班貪生怕死之輩,加以淘汰,從此我反清降滿更爲堅強,難道我還不應該謝你嗎?”
這一番話兒,只聽得那一批投降靠攏之人,個個愧顏無地,恨不得地上有個洞穴,好鑽了進去!
達圓活佛卻狂笑道:“說得好!你這番謝意,本座受了!”笑聲一頓,冷冷又道:“只怕你這個反叛陣營,今晚便要冰消瓦解,再也堅強不起來了!”
達圓活佛仰面發出一陣狂笑,然後厲聲喝道:“朱潤波!本座要你們的頭顱,今晚便真的陳列塔中,你們趁早下來受縛,本座便給你們一個痛快!”
這時,蘆棚上的忠貞羣豪,方纔恍然明白,爲何“鐵爪神交”等人進入塔中,頃刻便全數喪命之故,同時細審眼前情勢,清廷方面,只有百數十名喇嘛,即使連同那一批投降的人算上,實力也似乎不見得怎樣厲害,爲何達圓活佛竟表現得極有把握?
莫非寺中另有埋伏?
他們的心中雖然有所疑懼,但是這時候,他們業已隱然默認朱潤波爲領袖,遂將目光,關切地朝朱潤波望去,看他如何答覆。
只聽朱潤波曬然一笑,道:“大喇嘛以爲寺外那一點小小布置,便能令我們束手就縛了嗎,大喇嘛未免也過天真了!”
達圓活佛聞言,臉色微微一變,掉頭對那胖大喇嘛一使眼色。
胖大喇嘛立即探手入懷,取出一物,朝空一揚手,只聽“嗤”的一聲!一道紅色旗花,沖霄直上數十丈,在空中“波”的散作百縷十道流星,分向四方飛去!
青松道長等羣豪見了,情知各人所疑懼的果然不假,俱不禁爲之一驚!
但是,那道紅色旗花爆開以後,雖然照亮了黑暗的夜空,但被空中強風一吹,只劃出了百數十道弧光,便忽然消逝無蹤!
爲羣豪所疑懼,以爲清廷必然在寺外佈置了埋伏,但竟然不見有絲毫反應!
彤雲依舊低壓空際,寒風依舊呼嘯掠過羣山!
驀聽朱潤波朗聲長笑道:“大嘛喇不用勞神,你佈置在‘順天禪寺’周圍的人,我們早巳替你解決了!”
達圓活佛驀地又復發出一陣狂笑,並縱聲喝道:“朱潤波!本座佩服你頗有一手,的確是本座生平罕有的勁敵!”笑喝之聲一收,更見嚴厲地大喝道:“老實告訴你,寺外埋伏之人被你等解決,早已在本座意料之中,但這紫蓋峰下,這時卻另有十萬雄兵,嚴陣相待,朱潤波!這一着恐怕你做夢也想不到吧!”
此言一出,綽立塔頂的朱潤波果然閉口不語!
青松道長等羣豪見狀,各人心中自然又復傍惶疑懼起來!不知對方的話是否虛聲驚嚇?
半晌,方見朱潤波朗聲一笑,道:“若以玄燁的毒辣手段而言,大喇嘛這話的確有幾分真實,但若說這紫蓋峰周圍已布了十萬雄兵,大喇嘛未免過甚其詞了。”
達圓活佛一聲獰笑,喝道:“無知叛逆,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流淚!本座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轉對胖大喇嘛,大喝一聲:“發令!”
胖大喇嘛應聲舉手一揮,頓時
“咚隆隆!咚隆隆……”鼓聲驚天動地,震得峰山響應,宿鳥驚飛,風雲爲之變色!
隨着鼓聲起處,紫蓋峰周圍十數裡以內,陡地亮起了無數燈球火把,恍似一條巨大無朋的火龍,將紫蓋峰圍得水泄不通!
燈光如海,也數不清究竟有多少燈球火把,光海以內,也不知隱藏着多少人馬!
但聽一聲天崩地裂的呼喊:“捉拿叛逆!”
在這種聲勢之下,羣豪縱然平日過的是刀頭舐血,劍底爭雄的生活,人人有梘死如歸的勇氣,但此刻也都不禁爲之凜然變色!
他們雖然都是武林高手,個個身懷絕藝,但究竟也是個血肉之軀,若要硬闖過這十萬人馬的重重包圍,勢比登天還難!
這時候,他們的一線希望,只有系在朱潤波的身上!
綽立塔頂的朱潤波,似乎也未料到這紫蓋峰下,果然尚有許多清廷人馬,只見他眉峰深聚,緩緩環顧一週,倏然縱聲大笑……
達圓活佛怔了一怔,厲聲叱道:“朱潤波!你們命在俄頃,還有什麼好笑?”
朱潤波笑聲一收,朗朗說道:“紫蓋峰下,縱然當真有十萬人馬,但在我輩反清復明志士的眼中,也不過是一堆土雞瓦狗而已,何況你們這一班甘爲鷹犬之徒,也未必能夠全身而退,我笑你這番心機還是白費了!”
達圓活佛“嘿嘿”冷笑道:“本座以爲你有什麼高明之計,原來乃是一條打算拼命的下下之策,嘿嘿!本座何等身份,豈能隨便與你們這些叛逆動手!”話聲微頓,右手倏地一舉!
只見所有散立在廣插上的喇嘛,齊地散身,退至丹墀下面!
他們動作如風,整齊劃一,墾然早經過安排,只瞧得蘆棚上的羣豪,惑然不解對方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但聽達圓活佛又復沉聲喝道:“這座人頭血塔與蘆棚之下,本座早巳埋下了一粒‘乾天霹靂子’,你們有命逃過這一劫,再和本座拼命不遲!”
此言一出,蘆棚上的羣豪個個心頭大震,登時一陣紛亂,有部份沉不住氣之人,已然紛紛縱身而起……
達圓活佛縱聲狂笑,右手猛然一落!
此際,連青松道長等人也無法沉得住氣,各人盡展平生之力,紛紛飛掠蘆棚……
但朱潤波等一十三人,卻依然綽立塔上,絲毫不動!
同時,那“乾天霹靂子”的驚天動地,威力無儔的爆炸,竟然毫無音訊!
青松道長等一衆羣豪,俱不由愕然沉身落地,只見那達圓活佛,也是一面錯愕之色,顯然這事情已大出他的意外!
就在這時候陡聽蘆棚上,響起了一陣刺耳的冷笑!
青松道長等羣豪愕然掉頭望去,發現蘆棚上居然還剩下一人,大模大樣地端坐席上,“嘿嘿”冷笑不已!
此人竟是那個面目生冷的中年漢子!
只見他笑聲一斂,霍地站起身來,走至棚前,對着達圓活佛冷冷說道:“無知藏狗,你以爲偷了我恩師的兩粒‘乾天霹靂子’,便可以作威作福了嗎,嘿嘿!這回便教你自食惡果地嚐嚐這‘乾天霹靂子’的滋味!”
達圓活佛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中年漢子冷冷道:“除了東極‘大荒島’主的門下,世間尚有誰人能製得住‘乾天霹靂子’?藏狗!你也不配知道我的名姓!”話聲一落,仰面叫道:“朱峽主!時候無多,可以動手了!”
朱潤波應了一聲,大袖一展,自塔頂飄然降落地上!
大智上人等羣俠也相繼飄身落地!
本來,達圓活佛原先的打算,是憑着兩粒“乾天霹靂子”的威力,最低限度也可以將羣豪炸斃一大半,然後乘着羣豪慌亂之際,率領手下喇嘛撤出寺外,命峰下的十萬大軍殺上峰來,他卻以逸待勞,守住幾條出路,就算朱潤波等人能夠闖得過十萬大軍的重圍,也必然疲累不堪,那時,還怕不手到擒來,大獲全功!
但沒料到東極“大荒島”的人會突然出現,將那兩粒“乾天霹靂子”收去,頓令妙計成爲泡影!
此際,眼見先機盡失,在這情形以下,只好一面令峰下的人馬殺上峰來,一面嚴陣以待,與對方動手一拼!
於是,施展密宗“心聲備語”,吩咐那名冒牌的“達圓活佛”與胖大喇嘛,照計行事!
這時,朱潤波自然也對青松道長一干忠貞羣豪秘語安排了一切應戰的步驟!
只苦了那一班靠而未攏的投降分子,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達圓活佛將事情分派一定,遂霍然起身,厲喝道:“朱潤波!你打算怎樣拼法?是逐個較量,還是一齊動手?”
朱潤波朗聲笑道:“我乃何等身份,豈能與你這無鷹犬隨便動手!”側顧那中年漢子,笑道:“煩閣下讓這些化外之人,先見識見識‘大荒島,秘寶的威力如何!”
中年漢子冷然頡首,右手一揚,只見一縷烏光,疾如閃電,朝數十丈外的那座人頭血塔射去!
達圓活佛不妨有此一着,不由急怒交進,厲喝道:“大膽叛逆,本座與你們拼了!”舉手一揮,率領一羣喇嘛,正待縱下丹墀,那知
中年漢子左手又是一揚,另一粒“乾天霹靂子”已閃電般飛射而至!
那達圓活佛縱然功力蓋世,也難以抗拒這“乾天霹靂子”的一炸之威,何況還有手下許多喇嘛,更是不堪一擊,當下,顧不得與對方拼命,一隱身形,大喝一聲“大家躺下!”
同時,雙手一擡,迎着“乾天霹靂子”的來勢,運足十二成功力,猛然向後一託一進!
一股奇強無匹的潛力,立將那“乾天霹靂子”托住,順勢越過丹墀,直向那大堆寶殿飛去!
說時遲,只聽“轟”然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起處,那座人頭血塔以內,爆然出一團十丈方圓,耀人眼目的巨大火球,哄哄發發之聲震耳欲聾,地皮晃動,無數砂石灰厚,沖霄直上半空!
那一座人頭血塔,業已化爲烏有!
又矗“轟”的一聲巨響,那一粒飛落在大雄寶殿的“乾天霹靂子”,緊接着爆炸開來,轟聲巨響,熱風炙人,使得威勢更爲駭人,頓見火光沖天,令人目眩神搖,整座“順天禪寺”立被砂石灰煙與炙人的熱風所籠罩!
大雄殿已夷爲平地,整座丹墀也倒翻過來,達圓活佛與一羣喇嘛盡爲灰煙所盡,只聽慘叫呼號之聲與哄哄發發的爆炸聲混成一片!
其他各處道堂,也大半紛紛倒塌起火燃燒!
低壓空際的彤雲,頓時被染成一幅血紅色的帳幕!
朱潤波氣聚丹田,猛喝一聲:“走!”
羣豪在兩粒“乾天霹靂子”發出之際,便已準備妥當,掩蔽身形,聞聲之下,立即紛紛縱起,冒着冰雹般落下的砂石,隨着朱潤波,飛越過圍牆,朝峰下衝去!
剛一衝出了松林,但見燈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晝,無數清兵像潮水般殺上峰來!
朱潤波朗聲長笑,身形疾掠而起,衝入大隊清兵之中,雙袖一揮,那當面的數十名清兵,連敵人也未看清,便爲那猛捲過來的奇強勁風,撞得口噴鮮血,紛紛倒地死去!
羣豪也各將兵刃撤在手中,齊聲大喝,殺將過來!
那十萬清兵,方自接得達圓活佛的密令,殺上峰來接應,卻投料到剛衝上峰腰,“順天禪寺”已發生了劇變,那天塌地裂的爆炸巨響,以及上衝霄漢的火光,已將清兵及領隊軍官,嚇得不知所措,更未料到敵人竟會突然出現,且個個如狼似虎,銳不可擋,是以一時間都只剩了束手侍斃,任憑宰割的份兒!
羣豪幸脫大難,人心振奮無比,此際如虎入羊羣,但見刀光霍霍,掌風縱橫,所到之處,人頭滾滾,血雨飛濺,慘叫哀號之聲,響徹雲霄!
十萬清兵,亂成一片,個個抱頭鼠竄,直恨爹孃少生兩條腿,哪還有人敢出手抵擋!
這一仗,直殺得清兵屍橫遍地,血流成渠!
朱潤波率領羣豪,渾身浴血地從血洪之中,殺出了重圍,下了紫蓋峰,更不停頓,齊展輕功,朝另一座山峰馳去!
這時,那低壓空際的彤雲,似乎也異常湊趣地逐漸散開,現出了大半輪明月,高掛碧空,照徹羣山!
朱潤波與羣豪奔抵那另一座山峰,時間約莫已近午夜,紫蓋峰已遠在數十里外,遂停下來歇患,並由各門各派自行清點人數以及替突圍時負傷之人上藥裹創!
諸事停當,羣豪遂推青松道長對朱潤波致謝道:“今晚我等誤陷網羅,若非朱峽主英明,事先早有安排,我等恐已盡落清廷之手,貧道謹代衆位施主,致最誠懇之謝意!”
言罷,在羣豪躬身肅立以下,向朱潤波深施一禮!
朱潤波慌忙還禮道:“不敢當!不敢當!今晚之事,實賴先皇帝在天之靈垂佑,才能逢凶化吉,幸獲全勝,我朱潤波何敢居功!”
青松道長恭聲道:“還有那位來自‘大荒島’的施主,厥功最偉,先前貧道對他頗有失禮之處,可否請朱峽主代爲引見,俾得面謝大德,並致歉意!”
朱潤波微笑道:“那位朋友在赴會之先,便與我約定,事完之後,即須趕返‘大荒島’覆命,此時他恐怕已遠在百里以外了!”
青松道長好生失望,胃然嘆道:“這位施主真個如神龍見首而不見尾,不知何日,方能將貧道與衆位施主的感恩之心向他表達!”
朱潤波肅容道:“道長不要難過,我敢保證,當反清義師的旌旗高舉之日,道長若肯參加這興漢大業的行列,自然可以和這位朋友見面!”
青松道長瞿然高宣了聲“無量壽佛”!朗聲道:“貧道與衆位施主正有此意,欲追隨朱峽主驥尾,共赴義舉,如今正好乘虜膽方喪之際,揮師北指,直搗虜廷,朱峽主以爲如何?”
此言一出,數百羣豪,登時齊地振臂高呼:“我等都願追隨朱峽主,即時起義,殺上北京驅逐滿虜!”
呼聲震山撼嶽,忠義之氣,直衝霄漢,與星目爭輝!
朱潤波肅然靜立,待羣豪的激動情緒漸漸平復,方纔朗聲說道:“諸位有此雄心壯志,足證大漢人心未死,復國大業定然成功,只是目前時機未到,以我等這力量與滿虜對抗,似乎尚嫌不夠,今夜之戰,固然使敵人膽喪,但據我的觀察,那達圓活佛所率的一班喇嘛,只不過是清廷最近擴張的勢力當中,極小的部分而已,我相信清廷自經過這次失敗之後,必然會發動更大的力量,使用更陰險的奸謀,對我們加以反擊……”說至此處,略爲一頓,語氣更加嚴肅地又復說道:“何況自今而後,忠奸之勢已然涇渭分明,不但諸位在江湖中將處處隱伏危機,而且諸位所屬的門派,也將遭到清廷極大的壓力,因此當前的急務,乃是請諸位即速趕返貴門派中,稟知各掌門人或傳諭門下子弟,密切注意戒備,最好能如我解散‘丹心峽’一樣,將門人化整爲零或矯裝散入江湖,設法對萬千武林同道,儘量宣揚民族意識,激起更廣大的響應,待到時機成熟,便極容易地匯合成一股反清復國的巨大洪流,將清廷覆沒,還我大漢河山了!”
這一番剖釋利害,見解深刻的話語,使數百名武林豪客,莫不佩服萬分地齊聲應諾!
青松道長見羣豪已無異議,遂對朱潤波道:“貧道與衆施主這就分別回去,遵照朱峽主的吩咐行事,但不知今後大家用什麼方法聯絡,請朱峽主賜示。”
朱潤波微笑道:“此事我早已替諸位準備好了。”隨即命嶽龍飛取出一袋墨羽,交與青松道長,莊容道:“這墨羽乃是我特製的標誌,凡是不願漢族河山淪於夷狄,並有矢志光復之心的志士,朱潤波便以萬分誠敬之心相贈,共襄義舉!”
青松道長朗宣佛號,恭巷敬敬地將一袋墨羽捧在手中,肅容道:“武當門下青松,謹代表此時此地的武林同道,以最誠敬之心,接受朱峽主反清復明的標誌,並誓以生命,使這標誌發揚光大,直到神州匡復,虜氛盡消!”
言罷,又復深施一禮,轉身退下,將袋中墨羽分別鬚髮給羣豪。
朱潤波等各人將墨羽佩戴完畢,遂朗聲道:“如今時機急迫,此處亦非久留之地,請諸位先行一步,後會有期!”
青松道長與羣豪聞言,遂一齊對朱潤波行禮道別,紛紛離去。
頃刻之間,山峰下只剩下朱潤波與大智上人等十三位反清志士!
朱潤波默仰望中天明月,良久方纔長長地吁了口氣,轉身對羣鐵道:“這場‘順天禪寺’開光大典,總算皇天垂佑,不但大獲全勝,並且使復國大業的力量,擴強了不小,不知各位對今後的計劃,有何打算?”
寒月師太笑道:“不是朱峽主見詢,貧尼也有意提起,我們是繼續追尋那自兩湖遁失的寶物,抑是仍廂原來計劃,分頭在江湖中聯絡有志恢復河山的同志?”
朱潤波略一沉吟,道:“追尋那寶物之舉,事屬渺茫,何況寶物的得失,自有天定,尋之無益,至於聯絡同志一事,如今已有許多同志負責,我們似可以將目標轉向另一方面……”話聲微頓,又道:“由於目前在洞庭湖濱發生之事,以及周兄等在苗疆所際遇,顯見滿虜已網羅了不少隱伏多年的邪魔外道,供其驅策,因此,爲了明瞭真情實況起見,我打算和諸位同赴燕京,設法深入虜廷,看看究竟!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西門醉首先拊掌贊同,怪笑道:“朱峽主的高見,正合我意,哈哈!這番重入紫禁城,我對玄燁這廝,便決不像前次那樣便宜了……”
其餘衆俠,也都齊聲表示同意。
朱潤波莊容道:“我們這次深入清宮,主要目的乃是探看玄燁的動靜,取得確實消息,以作今後如何採取行動的依據,是以行蹤應力求秘密,切忌將滿酋驚動,西門兄千萬要忍耐纔好!”
西門醉尷尬一笑,道:“朱峽主的話兒,我緊記心頭便了,只是我怕到時雙手不聽指揮,或是玄燁活該倒黴,卻怪我不得!”
左太翔冷笑接道:“你不要盡把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你只要乖乖聽朱峽主指揮便錯不了!”
朱潤波搖頭道:“左兄,我們這次的目標雖然同是清宮大內,但我卻不打算一道前往。”
左太翔“哦”了一聲,那麼,朱峽主的意思,仍然是分路前去?”
朱潤波點頭道:“正是,我打算仍然帶着……”
話猶未了,寒月師大已含笑接住道:“貧尼意欲攜帶令徒與冷姑娘以及小徒一路,朱峽主意下如何?”
原來,羣俠這次在衡山聚會之際,嶽龍飛發現宇文琪和冷冰心二人的客貌,竟已完全恢復舊觀,加以久別重逢,心頭正不知有多少體己話兒要說,無奈當時情勢急迫,並且礙着恩師在旁,根本無法傾訴,那寒月師太察言觀我,對小兒女的心事,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時,惟恐朱潤波又將嶽龍飛帶走,故此搶先說出要同嶽龍飛和二女一路,以便三人能夠有機會互訴離情。
朱潤波聞言,當然也明白寒月師太的心意,謹微微一笑點頭應允,道:“小徒得以隨侍庵主,乃是他天大的福氣,我哪有不允之理,既然如此,便和兩位方外老友一路便了。”
西門醉眼望左太翔,怪笑道:“左窮醉,這回你有沒有膽量再和我一路?”
左太翔微笑道:“有你醉鬼敢去的地方,我窮醉絕對奉陪!”
浮雲子插嘴笑道:“你兩個最愛鬥嘴,且讓我湊上一腳,以免你們有時鬥得無法下臺,由我來替你們排解,豈不甚好!”
西門醉怪眼一翻,道:“牛鼻子要參加便跟我們走,哪來許多廢話!”
剩下來周白眉、尤南豹、裘仲達三人,自然又復攜手同行。
各路同行之人既已決定,遂商量各自所採取的路線。
結果,朱潤波,大智上人,妙一羽士等三人是取道入江西,渡鄱陽湖,沿長江而下,再從運河水路直達河北。
寒月師太這一路,則北上洞庭,渡江趨武漢三鎮,取道開封進入河北。
西門醉與左太翔及浮雲子卻南下廣東,從沿海各省北上至山東,再走海道從塘沽入燕京。
周白眉等三人繞的圈子更大,他們竟決定北上關洛,出長城,再從關外折回,進入河北。
四撥人的路線雖然不同,遠近也大有差異,但約定必須在年底除夕之夜,在清宮“紫禁城”頭會齊。
商量分派已定,遂一同乘着月色,下了山峰,互道珍重,分手各按所取的路線,踏上征途。
如今暫時擻下朱潤波,西門醉、周白眉等三拔人不提。
且說寒月師太這一路。
原來寒月師太之所以要取道洞庭北上,因爲她心中還念念不忘那洞庭湖濱遁走的寶物,打算循着舊路,再尋覓一次,以碰一碰機緣。
至於嶽龍飛和冷冰心、宇文琪久別重逢,並且心上人都已恢復了原來的美貌花容,這一下又復結伴同行,是以他心中的這分高興,自非筆墨所能形容的了!
當然,宇文琪和冷冰心二女,心中何嘗不也都高興到了極點,對寒月師太感激到萬分!
是以三人隨着寒月師太下了山峰,一路飛馳,出了衡山山區,走上大路之後,便再也按撩不住地將半載相思,綿綿互訴!
嶽龍飛先要知道的,便是她們這一趟苗疆之行,以及怎生得以恢復容貌的詳細經過。
而寒月師太自然也是極爲渴望一聽,遂將腳步放緩,由宇文琪和冷冰心一面走路,一面敘述。
※※※
原來,當日宇文琪、冷冰心和周白眉、尤南豹、裘仲達等人,在“豔神宮主”姬冬秀殷殷相送之下,離開了“神魔谷”,乘着清澈如水的中秋月色,奔馳了約莫一個更次,便到了那條深遽的山峽。
五人在這一天裡,自晨至暮都不曾好好地進過飯食,遂一齊將腳步放緩,各人取出攜帶的乾糧,邊走邊吃。
裘仲達啃了一口肉脯,喟然嘆道:“今日我們雖然經歷了許多驚險,但我卻因禍得福,解去體內的奇毒,總算不虛此而,只可惜又要匆匆趕返中原,致令二位姑娘的容貌,未知又要何日方能恢復,委實美中不足!”
宇文琪笑道;“只要老前輩貴體無恙,便是皇天垂佑,晚輩和冰姊的容貌能否恢復,有甚要緊!”
裘仲達播頭道:“不然,女孩兒家的容貌,總是要緊!”
周白眉怪笑一笑,道:“裘老怪物莫替二位姑娘擔憂,我們別的沒有,跑路的本事卻也不差,只待衡山事了,不會再來一道苗疆,甚或北上天山去碰機會嗎?”
裘仲達苦笑道:“我似乎有一個感覺.好像這一趟回到中原,就算衡山的事情能夠順利解決,但從此以後我們的遭遇也愈來愈是艱難,恐怕永遠沒有機會再來苗疆,更不會遠上天山,這豈非……”
尤南豹截口笑道:“裘兄這種預感,莫非是從今日之事而引起的嗎?”
裘仲達方自點頭承認,正待開口,周白眉業已復一聲怪笑,搶着笑道:“老怪物以爲‘青城逸士’勞寰等人被滿酋所網羅,是否便意味着清廷對我們的壓力,將較從前更大,並將對我們展開全面進攻?”
裘仲達點頭道:“正是如此!難道周兄認爲我是杞人之憂不成?”
周白眉笑道:“我當然不至於硬指你有杞之憂,但須知道,滿虜的勢力固然較前更爲壯大,而我們的力量,何嘗不也是相對的大爲增強!”
裘仲達情知周白眉言下之意,乃是指這一趟苗疆之行,意外地得到“豔神宮主”姬冬秀參加反清復明的陣營而言,遂不復開口。
這時,衆人已深入山峽之中,由於明月尚未至中天,是以峽中的光暗,顯得幽暗異常。
冷冰心吃下最後一口乾糧,嬌笑道:“說真的,姬姊姊的功力,似乎並不弱於三位老前輩,這回她肯參加,的確使我們的陣營,增加不少的力量……”話聲微頓,又復笑道:“這次但願她提着我們的假人頭去詐降,能夠順利地取得玄燁那廝的信任,將來大舉之時,便可以省卻不少麻煩了!”
宇文琪也笑着接口道:“更願她能夠有機會取得玄燁那顆狗頭,便是最妙不過的了!”
二女的笑語之聲甫歇,周白眉陡地一聲大喝:“什麼人敢偷聽,還不滾出來!”
喝聲一落,從數丈外的一處崖凹之中,倏地鑽出四條黑影,飛也似地朝山峽的另一端掠去!
周白眉冷笑一聲,喝道:“鼠輩往哪裡逃!”身形一掠,銜蹤自追而去!
尤南豹等人更不怠慢,齊展輕功,隨後急追!
那四條黑影,身手居然不弱,一路飛馳,直到出了峽口,周白眉等人依然無法將雙方距離縮短!
一出峽口,轉上山脊,冷月清輝之下,那四條黑影奔逃的速度更見加快!
周白眉等人又急又怒也各將輕功施展到極處,緊追緊趕!
雙方距離仍在六七丈左右,裘仲達長嘯一聲,猛提一口丹田真氣,雙臂一抖,身形疾掠而起,竟施展獲擅武林的“飛鷹身法”,宛以鷹隼掠空,刷地飛撲過去!
尤南豹也將真氣一提,大喝道:“四位朋友再不停步,便教你們嚐嚐老夫‘追魂墨令’的厲害了!”
“追魂墨令”,百步追魂,武林中人,無不瞿懼其威力,更何況裘仲達的身形,業已如兀鷹般飛臨那四條黑影的上空,那四條黑影自知遁無可遁,遂霍然停步,作勢旋身,並肩屹立!
裘仲達身形一斂,忽然落地,目光凝處,突然怒喝道:“原來是你們這幾個無恥的東西!”
月光之下,但見這四人赫然是“青城逸士”勞寰和“瓊州三鬼”!
這時,後面的周白眉等人已趕上來將他們圍住!
勞寰目光一掠,瞧着裘仲達冷笑道:“裘仲達!你才真正是個無恥的東西,虧你還有臉在本官面前說話!”
裘仲達勃然色變,呼地一掌劈去I
勞寰閃身讓開,大喝道:“且慢!”
裘仲達厲聲道:“無恥東西,若是怕死,便乖乖跪下聽候處置!”
勞寰冷冷道:“你那兩手‘神鷹爪力’,本官並未放在眼內,不過在動手之前,得先把話講明,你們是恃仗人多,還是單打獨鬥?”
周白眉沉聲道:“剛纔我們在山峽中的談話,你可曾聽到了?”
勞寰冷笑道:“當然聽得字字清楚,嘿嘿!這也是天佑大清,纔會使你們奸謀畢露!”話聲微頓,及復得意地說道:“本官早就料到那粒‘乾天霹靂子’,可能不會使你們這幾個叛逆盡數伏誅,故向在山峽中等候你們漏網出來送死,不料鬼使神差,你們竟會自吐奸謀,本官纔不與你們計較地返京告密,嘿嘿!你們以爲本官和‘瓊州三俠’害怕了嗎?”
周白眉大喝道:“既然如此,這次便留你們不得,當然用不着講江湖規矩了,你們快準備納命來吧!”
勞寰也自一聲招呼,與“瓊州三鬼”身形一轉,背靠背結成方陣之勢,同時各將兵刃撒在手中!
裘仲達大喝道:“無恥狗賊,白天你仗着一粒‘乾天霹靂子’,讓你僥倖漏網,今晚看你還有何恃仗!”
喝聲方住,驀聽空際一聲大喝:“勞大人休驚!‘乾天霹靂子’來了!?
周白眉等人聞聲,懼不由一怔!
勞寰“瓊州三鬼”卻是色然而喜,立趁羣俠這微一分神之頃,八掌齊發,捲起一片排山倒海般的掌風,向冷冰心撞去!
冷冰心驟不及防,倉猝間揮掌迎擊,那禁得住對方四人聯手合力之威,登時嚶嚀一聲!嬌軀立爲那奇強無匹的勁風,震得倒退八尺!
勞寰與”瓊州三鬼”卻乘機從這空隙中飛掠而出!
周白眉等人趕忙出手攔截,已然慢了一就,竟讓對方突出包圍圈,遠遁出八九丈以外!
同時,空中業已飛落一個身穿青色勁裝,腰懸革囊的虯髯漢子,與勞寰等四人會合一處!
羣俠急怒交進,方待縱上前去,陡見虯髯漢子雙手一舉,大喝道:“不準動,你們看這是什麼!”
羣俠目光觸處,只見那虯髯漢子的手中,各擎着一粒大如酒杯,顏色黝黑,作六角形之物,俱不由爲之一凜!
赫然又是兩粒“乾天霹靂子”!
虯髯漢子見羣俠驚懼之狀,遂得意地哈哈一笑,對勞寰道:“在下因事來遲,致累大人受驚,現在這幾個叛逆已難逃一死,請大人及‘瓊州三俠’先退,由在下來收拾他們便是了!”
勞寰道了聲:“如此有勞了!”話落,率了”瓊州三鬼”,飛掠而去!
周白眉大喝一聲:“追上去拼了!”同時尤南豹等人疾撲上前去!
虯髯漢子哈哈大笑道:“無知叛逆,教你們嚐嚐‘乾天霹靂子’的厲害!”
在這情形下,周白眉知道不但無法衝得過去與敵人拼命,甚至連像在“豔神宮’前應付那粒乾天霹靂子的方法,也難躲得過這兩粒“乾天霹靂子”的先後爆炸之威,只好死中求活,急聲大喝道:“散開!躺下!”
羣俠依言,運盡平生之力,分向四方縱去,腳方沾地,便立即平躺地上,同時運功護住四肢百骸,……
兩粒“乾天霹靂子”,已如流星般飛射而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生死俄頃之際,驀聽空中又傳來一聲冷喝:“大膽孽障,竟敢背師行兇!”
聲到人到,端地迅快至極,只見一條黑影忽然飛墜,這條黑彰的手中,拿着一個形如網兜之物,對着那兩粒即將觸地的“乾天霹靂子”,如響斯應,如磁引針一般,“卟卟”兩聲,登時掉過方向,投入那條黑影手中的網兜形狀之物以內!
最奇怪的便是那觸物即炸,威力無倫的“乾天霹靂子”,此刻竟效用全失,似乎已爲平人手中之物制住了!
羣俠齊地一躍而起,定睛瞧去,只見來人乃是個身穿青衣,面目生冷的中年漢子,而那個施放“乾天霹靂子”的虯髯漢子,卻縱身倒掠而起,朝勞寰等人奔去。
勞寰與“瓊州三鬼”眼見大勢盡去,互相一使眼色,不等那虯髯漢子奔至,便已齊地擰身而逃!
那面目生冷的中年漢子大喝一聲:“孽障往哪裡逃!”也不與周白眉等人招呼,已自縱身追去!
羣俠自更不敢怠慢,齊展身形,隨後疾追……
一路上翻山越嶺,竄溪過澗,直追到月落星沉,已然追出數百里地,竟然無法將距離縮短!
那面目生冷的中年漢子,輕身功夫,顯然已有相當火候,周白眉見他奔馳了一夜,不但速度絲毫未減,並且也不見有半點疲倦之容,不但好生驚佩,遂一面疾追兩步,一面發話道:“朋友可是來自‘大荒島’?”
那面目生冷中年漢子把頭一點,冷冷地“唔”了一聲,卻不開口答話。
周白眉又問道:“朋友貴姓大名,敢請賜示,以便來日報答大恩!”
中年漢子冷冷地說了聲:“徐同!”底下的話,只把頭一播,便再也沒有出口。
周白眉連討了兩個沒趣,心中也是大爲不快,但又不便發作,只好悶在心裡,腳下加勁飛馳。
這時候,東方隱露一抹魚肚白色,遙見前面現出座一望無際捱的大森林,那勞寰等人身形連閃,登時竄入林中,失去了蹤影!
在江湖上,有道是“逢林莫入”,但羣俠爲了機謀已被勞寰等人知道,怎能讓他們漏網,是以也顧不了這些禁忌,跟着竄入林中!
那中年漢子似是較羣俠更爲着急,早巳當先飛縱入林去!
這一座長滿着參天巨樹的原始森林,由於枝葉過於繁密,是以林中黑暗異常,並且地上的枯枝敗葉,堆積了數尺之厚,陣陣黴腐的氣味,觸鼻欲嘔。
另外,更有無數藤蔓,縱橫倒結其中,令人寸步難行!
那勞寰等人,則已不知去向!
尤南豹眉一皺,“嗆”地撤出“巨闕劍”,一陣揮掃,將藤蔓削落了一大片,然後仔細搜索,竟也拽不出絲毫端倪!
羣俠方自躊躇之際,只見那中年漢子冷哼一聲,身形一晃,竟自穿枝拂蔓,朝林中飛掠而去!
這一聲冷哼,只聽得羣俠心中老大不是味道,遂也不落後地一齊施展輕功,穿林而進!
沿途披荊斬棘,深入林中,那中年漢子業已也不見了蹤影,林中一片漆黑,不辨東西,羣俠互一商量,覺得這樣瞎打瞎撞,究竟不是辦法,遂決定分頭搜索,連環呼應的辦法,將五人分三路,相隔數丈,每過片刻,便出聲連絡,若有發現,便三路合轉,聯手擒敵!
計議已定,遂由周白眉居中,尤南豹、裘仲達在左,冷冰心和宇文琪在右,繼續朝前搜去。
且說冷冰心和宇文琪二人,極其謹慎地又復深入林中裡許之遙,依然毫無發現,但宇文琪卻似乎有所感覺地低聲說道:“冰妹,你可覺得有點奇怪嗎?”
冷冰心搖了搖頭,惑然反問道:“琪妹妹可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了?”
宇文琪搖頭道:“我只是覺得這森林中的情形,有點大異平常,難道冰姊還未看出來嗎?”
冷冰心又搖了搖頭,宇文琪悄聲接道:“像這種自古無人的原始森林中,照理應該遍地俱是毒蛇猛獸纔對,爲何我們這一路行來,竟來看到半條毒蛇,更未發現猛獸的蹤跡,這豈不是奇怪嗎?”
冷冰心聞言以下,登時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道:“若非琪妹心細,我倒幾乎忽略了!”
宇文琪道:“冰姊可曉得其中原因嗎?”
冷冰心道:“大凡一處應該是遍佈毒蛇猛獸的地方,一旦發生這種情形,苦不是當地即將有巨大的災禍降臨,使得盤踞的蛇獸,趨吉避凶地預先逃遁,便是……”
宇文琪插嘴笑道:“敢情禽獸也有前知的本領嗎?”
冷冰心正色道:“世間所有的禽獸,連蠢得不能再蠢的豬,都莫不具有這種天生本能,而這一點,卻比我們這些自詡爲萬物之靈的人類強得多了!”
宇文琪點頭道:“那麼,還有其他的原因嗎?”
冷冰心道:“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此地也許盤踞了一種極其厲害的毒蟲猛獸,使得其他的蛇獸不是盡當爲所噬,便是逃避一空!”
宇文琪道:“那麼,依冰妹的判斷,究竟哪一個原因比較可靠?”
冷冰心沉吟道:“這個……”忽然有所警覺地倏然住口,裡目中精芒閃爍,極其緊張地傾耳靜察……
宇文琪在愕然止步,凝神戒備……
就在這時候,黑暗中已傳來了周白眉的傳音呼喚!
周白眉的呼聲中,量示着有重大的發現。
冷冰心神色一凜,拉了宇文琪低喝一聲:“快跟我來,不可遠離!”循聲飛掠而去!
二人向左前方穿過二三十丈的繁杖密葉,立時一幅奇異的景象映入眼簾,不但爲之愕然停止!
原來前面乃是一片頗爲寬闊的空地,細碎的晨光自枝葉間透下,只見空地的邊沿,矗立着一排五株合抱的大樹,樹幹上束手縛着勞寰,“瓊州三鬼”以及那虯髯漢子等五人!
另外在相距不遠處,也有一株大樹,樹幹上赫然縛着那中年漢子!
周白眉、尤南豹與裘仲達等三人,則怔怔地聚立在空地當中!
而令人驚奇的卻是束縛着這六名武林高手的東西,並不是什麼巨繩線索,而是六條長几及丈的“鐵線青蛇”!
每條“鐵線青蛇”只將人纏了一匝,那一顆三角形的蛇頭,卻對準了被纏之人的咽喉要害,口中紅信伸縮不停,厥狀駭人至極!
冷冰心領着宇文琪,悄悄挨近周白眉等人,悄聲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周白眉聳了聳肩頭,道:“我傳音請冷姑娘趕來,正是想請你研究一下!”
冷冰心皺眉道:“據晚輩所知,這種‘鐵線青蛇’,七尺以上的便極爲罕見,如今這六條都長達一丈,的確是世間少有,照目前的情形看來,它們既已將人纏住,卻不動口咬人面作出這監視的模樣,莫非有所等待不成!”
周白眉點頭道:“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只不知它們究竟在等什麼!”
說至此處,只聽那中年漢子,似乎是已到了忿怒至極,忍無可忍的模樣,陡然厲聲喝道:“這孽畜是何人所養?快出面說話,否則休怪大爺不講江湖規矩了!”
話聲一落,便聽一縷蒼老而沙啞的語音,透入林中,道:“你擅闖禁地,自不小心,被青兒留住,怪得誰來,只要你有本事,儘管施展便了!”
那中年漢子聞言,只氣得咬牙切齒,大吼一聲,目注周白眉等人,厲聲道:“你們趕快走開,我要教這見不得人的匹夫,嚐嚐‘乾天霹靂子’的厲害!”
周白眉雙眉微皺,對冷冰心低聲道:“姑娘可有辦法制服得了這幾條蛇兒嗎?”
冷冰心沉吟道:“這幾條蛇兒既是有人豢養,是否肯聽晚輩的指揮,尚無十分把握,但也不妨一試……”
言還未了,那中年漢子已厲聲喝道:“你們還不快走,莫非想死嗎?”
周白眉含笑搖手道:“朋友稍安毋躁,這位姑娘專擅伏蛇之能,或可替你略效微勞!”言罷,朝冷冰心一使眼色!
冷冰心面色凝重地復步走至中年漢子身前,目光森冷如電,厲注那條“鐵線青蛇”,口中發出一陣曼聲長吟!
那條罕見的“鐵線青蛇”當冷冰心走近之際,根本理也不理,但聽得這陣曼聲長吟以後,便竟自全身顫抖起來,一雙精光閃閃的蛇眼,立從中年漢子的身上,移注向冷冰心,但兩條蛇信,卻依然對準中年漢子的咽喉!
冷冰心的目光更見肅煞,左手一舉,五指挽了個似是訣印的手勢,口中長吟之聲,忽轉高亢,隱蘊無限煞氣!
那條“鐵線青蛇”聞聲,全身抖顫得盒更厲害,同時,口中併發出一陣極爲刺耳難聽的叫聲!
宇文琪見狀,不由秀眉一蹙,對周白眉低聲道:“這條蛇兒,莫非當真不肯聽姊姊的命令嗎?”
周白眉皺眉道:“看這情形,就得看冷姑娘和這蛇兒的主人,馴蛇本領的高低了!”
尤南豹微笑道:“據我看來這條蛇兒害怕的成分居多,反抗的並不厲害,再相持下去,必然是冷姑娘要佔上風的了!”
話剛說完,只聽一聲輕“噫”!密林之中又復傳來那蒼老而沙啞的語音,略帶幾分驚詫的說道:“來的是何方高人,竟也精擅馴蛇絕藝,可否將來歷賜告!”
周白眉真氣微提,也用千里傳音功夫,遙對語聲來處,答道:“馴蛇之人,乃‘烏蒙蛇女’邵含煙門下,尊駕是誰,何不請出一晤!”
林中之人聞言,長長地“哦”了一聲!沉默了片刻,又復說道:“老夫行動不便,礙難出見,諸位如肯賞面,便請枉駕蝸居一晤如何?”
周白眉答道:“尊駕寵召,我等禮當晉謁,但這條與冷姑娘相抗的蛇兒,卻需尊駕下令撤回,免得它爲難纔好!”
話聲一落,只聽林中傳來一陣頗與冷冰心的長吟相似的長吟之聲,便見那條纏在中年漢於身上的“鐵線青蛇”,如釋重負地倏然鑽落地上,鑽入枯枝敗葉之中!
那中年漢子略爲活動了一下四肢,對冷冰心一拱手,道:“有勞姑娘了!”
冷冰心還了一禮,周白眉走過來笑道:“朋友願不願意和我們一道去拜謁此地的主人?”
中年漢子悻然道:“這點敬意,在下當然要表達一番,不過……”話聲微頓,目注那虯髯漢子,道:“在下奉命擒捉這個叛徒,但屬於師門規條,絕不能假手外人,尊駕是否可以……”
周白眉微微一笑,接口道:“朋友既然有此礙難之處,相信主人斷無不允之理!”言罷,又復遙對林中,傳聲說道:“這第五株樹上,被尊駕蛇所制之人,乃‘大荒島’的叛徒,現在‘蒼虛老人’命門下前來執行家法,尊駕可否方便方便?”
說完,林中沉默了一會,又復傳出一陣長吟,那條纏住虯髯漢子孤“鐵線青蛇”,便自聞聲鬆開,滑落地上,鑽入枯枝葉之中!
那虯輯漢子身上一鬆,立即雙足一躍,箭也似地竟然騰身朝林外縱去……
中年漢子早已有備,一聲冷叱:“叛徒還不躺下!”身隨聲起,一掠數丈,凌空雙手齊揚,那虯鼻漢子果然一聲悶哼,便逢倒地不起!
中年漢子沉身落地,抓起虯髯漢子,對周白眉道:“叛徒就擒,在下須立即地執行家法,請恕在下暫時無暇陪同諸位往謁主人了!”
周白眉知道這種執行家法之事,極不願外人眼見,遂也不勉強,拱手道聲:“請便!”自與尤南豹等人,趕過空地,朝林中走去。
這時天色已然大亮,穿出了森林,迎面危崖擋道,崖下並現出一條頗爲深邃的峽谷,谷中盤着兩條“鐵線青蛇”,蛇頭微拱,似在迎客。
適時,谷中又傳出那蒼老沙啞的語音,道:“谷徑頗爲難行,諸位可隨着青兒入谷便了!”
周白眉答了聲:“遵命!”便領着衆人,跟在兩條“鐵線青蛇”後面,走入谷中。
這條峽谷,兩邊峭壁高聳,擋住了天光,是以幽暗異常,同時更覺腥風陣陣,撲入鼻端,周白眉等人目光四顧以下,俱不禁爲之一凜!
原來這谷中,幾乎遍地蛇!
宇文琪悄悄對冷冰心道:“冰姊姊!這裡恐怕和‘烏蒙蛇谷’差不多吧?”
冷冰心點了點頭,神情凝重地默然不語,似乎在思索着一件事情。
衆人又深入了數十丈,谷徑豁然開朗,同時,也到了盡頭,曦微的晨光照射之下,只見這谷底乃是一片寬闊的平地,四周峭壁如削,地上遍植奇花異草,卻不見有蛇的蹤跡。
靠左首的一處崖凹以內,盤膝坐着一個鬚眉俱白,身穿一襲破爛青袍的禿頂老人!
那兩條“鐵線青蛇”,將周白眉等人引至崖凹前面,便自游到禿頂老人身側,盤作一堆!
禿頂老人目光一掠,開口道:“哪一位是邵含煙道友的傳人?”
冷冰心行禮道:“晚輩冷冰心,不知老前輩與先師怎樣稱呼?並請賜示名諱!”
禿頂老人同微帶黯然道:“哦!原來令師已經仙去了!”微微一頓,又道:“老夫複姓公孫、名宇,昔年和令師曾有一面之識,也談不上深交,請姑娘勿太過謙!”
此言一出,冷冰心和宇文琪倒不覺怎樣,但周白眉,尤南豹、裘仲達等三人卻暗自一震!
裘仲達更自脫口道:“原來尊駕便是‘毒龍……”話剛出口,卻倏覺似乎過於唐突,遂乾咳了一聲,將底下的話嚥了回去!
公孫宇微微一笑,道:“不錯,老夫便是昔年人人恨惡的‘毒龍魔僧’,三位既然能知老夫的過去,當然在武林中也有相當的經歷,不知各位的諱號,可能賜告嗎!”
周白眉略定心神,遵將幾人的姓名說了。
公孫宇點頭道:“老夫爲惡江湖之時,三位大約是剛出道未久,就算老夫癡長几歲,託大叫你們一聲老弟如何?”
周白眉道:“先生乃前輩高人,肯對我們這般稱呼,自是我們的光榮,不知先生見召,有何賜教?”
公孫宇微喟一聲,道:“賜教二字,愧不敢當……”目注冷冰心,道:“倒是有一樁事情,欲求姑娘賜予援手,不知姑娘能否俯允?”
冷冰心道:“晚輩力薄能鮮,恐怕難以符老前輩的厚望吧!”
公孫宇正色道:“正因爲你是邵道友的傳人,自然有這能力助老夫一臂,望姑娘萬勿見拒!”
冷冰心沉吟道:“若晚輩能力所及,而又不違背師門戒條與武林道義的話,晚輩自當效勞,否則尚祈原有方命之罪!”
公孫宇笑道:“當然!當然!老夫絕不強求姑娘去作爲難之事,諸位請隨地就坐,聽老夫一說就明白了!”
周白眉等人依言,縱上崖凹,隨地坐下,這才發現公孫宇的身後,另外還盤伏着三條“鐵線青蛇”。
公孫宇待衆人坐定,又是一聲長嘆,道:“當年我頂着‘毒龍魔僧’這個匪號爲惡江湖,的確是滿手血腥,人人畏懼,那時,邵含煙道友尚未出道,故而我得以挾馴蛇之技,爲所欲爲,但是,天下之大,畢竟強中自有強中手,使我終於受到一次嚴重的挫折,於是便選中了這一處罕無人跡,並有一座原始森林作屏障的幽谷,驅集了千百條奇絕的毒蛇,一同隱居……”
話至此處,冷冰心忽然插口道:“如此說來,老前輩在此隱居,最少也有半個甲子了?”
公孫宇點了點頭,道:“在那漫長的歲月中,我日日與天下的毒蛇爲伍,每日模仿它們互相喂鬥時的身法,用自己的心血來餵它們,然後又用它們的心血滲入我的身體中……”
冷冰心“啊”了一聲,吶吶道:“這是……這是……最最……”
公孫宇慘然一笑.接道:“不錯,這是馴蛇絕學當中,最最惡毒的‘分心化蛇大法’,這種邪門功夫倘若練成,我便可以集天下毒蛇的功力於一身,同時,我的心靈也和天下毒蛇的心靈合而爲一,此後我只要心念一動,便可以役使天下的毒蛇,更厲害的就是我身體的任何一部分,在我心念一動之下,隨時都可以變化作蛇的形態,以制敵的死命……”
宇文琪“啊”了一聲,駭然道:“這是多麼可怕的武功,不知老前輩練成了澄有?”
公孫宇復慘然一笑道:“我若練成這種邪門功夫,此刻恐怕已經天下大亂了!”
冷冰心道:“那麼,莫非老前輩打算要我助你練成這種惡毒的功夫嗎?”
公孫宇連連搖頭道:“非也非也!姑娘有所不知,我最近發現,這功夫尚未練成,竟已身受其害,使我痛苦不堪!”話聲微頓,神色修然地說道:“近幾年來,每當我行功使心靈與羣蛇相合之際,發現我的身體,竟然有逐漸轉變爲蛇的跡象……-玲冰心插口道:“這豈不是正合了老前輩的目的嗎,那又有什麼痛苦呢?”
公孫宇慘然搖頭道:“我所說的這門功夫練成之後,身體各部分能夠在心念控制之下,化作蛇的形態,這是主動的自我控制,但我遭遇的竟是一種走火人魔的現象,心靈竟被蛇所控制,弄得身不由己……”說至此處,一指下身,如今這兩條腿,已然無法直立行走,若再過些時候,恐怕我便要像蛇一般在地上爬行了!”
冷冰心瞿然道:“既然如此,老前輩何不立即停止練功,便不會再惡化了?”
公孫宇又復長嘆一聲,道:“如今我的心靈已被蛇所控制,若要拒絕練功,不爲其同化,那時,這谷中所有的毒蛇,都必將視我爲叛逆,羣起與我爲仇了!”略爲一頓,目注冷冰心,莊容道:“這就是我要求姑娘蠍予援手的厚因!”
冷冰心茫然道:“這種怪事,的確是聞所未聞,不知要晚輩如何相助呢?”
公孫宇道:“此事也頗爲簡單,只須在我行功之時,請這三位老弟,各以本身玄功真氣,護住我的百會命門涌泉三處要穴,隔斷我的心神,不與羣蛇相合,而就在此時,羣蛇因爲得不到我的反應,必然反顏相向,在那情形之下,便需姑娘施展馴蛇神技,將羣蛇制服或是將它們盡數誅戮,我便可以重新做人了!”
冷冰心聞言,心知事情並不會如此簡單,同時,對方昔年又是一個兇名卓著的魔頭,萬一助他脫劫之後,讓他重又爲禍人間,豈不是一樁滔天的罪過?忖念及此,不由跟望周白眉,暗詢是否應該應允……
周白眉也是一樣的想法,是以接過冷冰心的眼色之下,一時間也拿不定主童……
公孫宇跟見二人的神情,哈哈一笑,然後莊容道:“我昔年雖然罪惡滔天,但是自從發現身將遭報應,同時,我更鄭重聲明,諸位助我,不論成功與否,均將以至寶相贈,以酬大德如何?”
冷冰心想了想,遂慨然道:“老前輩既然一心向善,晚輩自當竭力相助,至於以寶相酬之事,卻大可不必,晚輩心領就是了!請指示何時行功,晚輩好作準備!”
她既答允,周白眉等人自然也就隨聲答允了。
公孫宇大喜,連聲稱謝道:“我每日行功就在辰時,現在時辰已到,請諸位準備便了。”
冷冰心目光一掠,道:“老前輩身邊這五條蛇兒,是否應該先行遣出?”
公孫宇瞿然道:“老夫一時高興過度,倒把它們忘了!”遵撮脣曼聲長吟!
那五條“鐵線青蛇”,聞聲似乎頗不願意地一齊昂首凝注公孫宇,好半響,方始蜿蜒出崖凹外面盤身昂首,十幾蛇暇,緊緊瞪視着周白眉等……
公孫宇微微一嘆,便囑衆人按他剛纔所說的方法,各自準備,然後閉目垂簾,入定行功……
周白眉等人互一商量,遂分別默運玄功,各伸手掌,按在公孫宇的“百合”、“命門”、“涌泉”三大要穴之上!
冷冰心暗示宇文琪留神戒備,以防不側,然後綽立崖凹洞邊,面對幽谷,同時暗地將各種馴蛇的應用之物,準備停當。
頓時,整座幽谷,靜蕩蕩地如同死域!
宇文琪手橫“巨闕劍”,凝站在冷冰心背後,過了好一會,估量公孫宇行功,差不多已達一週天,但仍不見有任何動靜,遂偷偷瞬目四顧,只見公孫宇的臉上,已然籠罩了一層淡淡的灰影,周白眉等三人,卻已垂簾入定,各人按在公孫宇穴道上的手掌,竟在微微地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