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收了仙琴靈氣,虹顏終於在關鍵時刻甦醒。
一劍耀世,破開蒼穹,天地扭曲縮卷!
虹顏精神一震,挽劍的瞬間已凌空飛渡。他一把拽起雲鴻的胳膊,“嗖”的一聲,御劍飛往縫隙。破開時空,換句話說,就是打破天道法則,至少需要地仙實力。雲鴻實力不濟,面對時空破碎時的混沌氣流,五臟早已翻江倒海,被虹顏提起的那一刻,竟然暈了過去。
遠方透出一絲光亮,那是此界的盡頭!
罡風如刀,刺啦啦的劃過肉身,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面對天道法則的束縛,即便是地仙虹顏,也有幾次險些翻身墜/落。所幸他用盡全力,將背後劍匣驅動到極致。但是在將至出口時,一道凜冽的旋風撲面而來,帶着摧枯拉朽、震魂動魄的力量,還是正中了他的心口。
“噗——”
一口膿血噴出,虹顏咬牙衝出仙夢迴魂。
身後時空徹底坍塌,轉眼就到了一個四面險峰合圍的深谷。
這裡是大龍湫,此刻暮色沉沉,冥霧四合,夕陽已被連天的橫峰吞沒。或許是得知九幽教主戰敗的消息,山中羣魔紛紛退去,偌大的山谷空無一人。虹顏從時空縫隙逃出,渾身靈力頓時一空,只聞天邊幾聲烏鴉聒噪,體內氣血翻騰,喉中腥甜直涌,失足從雲頭跌下。
手一鬆,直接將昏迷的雲鴻拋了出去。
天旋地轉,雲鴻雖不清醒,但聞耳邊呼呼風聲,也知自己正從高空墜下,全身劇痛,彷彿被狂潮推涌,巨石擠壓。少時,又聞一陣“咯咯”脆響,身子撞到障礙,骨頭斷了個遍。
冥冥中,又似刮到樹枝,折斷的荊棘刺入皮膚,疼痛錐心徹骨。
“撲通!”
一道碧浪掀起,水珠噴灑。
他跌落大龍湫的深潭裡。被寒氣一驚,那迷迷糊糊的意識頓時清醒了些許。耳邊的風聲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轟隆隆的水流聲。許久之後,他才透過眼縫,看到身側,一條瀑布天河般奔瀉。其時已是明月在天,四面險山圍繞,峭壁連天,自己正倒在一灣碧潭裡。
寒流讓他覺得冰冷,渾身寒毛都豎起。
感受着冰涼的潭水涌入口鼻,窒息的憋悶使他快速恢復知覺。
少時,他的思維清明起來。
意念中,老神仙的聲音傳來:“失策,失策!沒想到這娃娃靈力大減,破開幻境竟然用光了所有的力量,連落地的氣力都沒了。若非這下面有個寒潭,可真要跌得粉身碎骨了!”
聽到老神仙說話,雲鴻心中一喜。
他想說話,求老神仙救命,但泡在水中,隨波逐流,渾身被潭水灌滿,耳鼻喉之中全是積水,根本說不出話來。正想着,只覺丹田微微一震,緊接着,全身被一股莫名的幽光包圍。那幽光宛如一團團鬼火,先聚成繩狀,將他困住,緩緩牽引至岸邊。隨後光澤一閃,又變成一隻手掌的模樣,在他胸口處一按。雲鴻只覺渾身涌入一股暖流,“哇”的噴出一口水。
如此,漸漸轉醒,死裡逃生,他的心情激動難表。
過了好一會,他緩過神來。
睜開眼睛,發現身前站着一個人。定睛望去,心中一陣驚訝。
“您怎麼……”
面前這人長眉銀髮,清癯挺拔,一身青衣,正是丹田中隨九仙器出現的神秘老人!他知道,這次是老神仙救了他,想要說兩句話感謝,但被谷中的大風一吹,牙關咯咯亂撞,什麼也說不出。隨着寒氣深入皮膚,斷骨之痛再次加重,好不容易清醒的意識,又有昏厥跡象。
老翁急忙用真氣護住他,說道:“切莫說話,老夫助你療傷。”
雲鴻咬牙點頭,蜷縮在地,意守丹田。
卻見老仙翁雙目微閉,三尺白鬚飄飄若舞。隨着手中法決捻動,雲鴻頓覺丹田一空,本與他元神相連的正氣爐、墨魂硯、大聖遺音三件仙器,忽地飛出體外。雲鴻大驚,這三件法器與他元神相融,除了他自己,外人絕不可能驅使!若要驅使,除非先抹除烙刻其中的元神印記。但此刻老仙翁驅使三件仙器,毫不費力,如同靈魂中的另一個自己,沒有半點隔閡。
三仙器飛出,正氣爐、大聖遺音同時放光,將他包裹起來。
雲鴻體內暖流涌動,周身通泰,如割似絞的疼痛減輕了許多。少時,在大聖遺音輕柔的曲調中,斷骨奇蹟癒合。雲鴻又驚又喜,掙扎着起身,朝老翁磕頭:“多謝仙翁救命!”
老翁一笑,道:“不用謝我,老夫救你等同救自己。”
雲鴻心中一震,想道方纔老神仙驅使仙器,那種感覺,就好似另一個自己,在靈魂的對立面上存活,十分新鮮。他猜測道:難道這位老仙翁,已經與我的元神融合在了一起?
心中這麼想,老翁便捋須沉吟道:“我是你,你還是你。”
雲鴻大駭:“老神仙,這是怎麼回事?”
“呼!”還沒他開口,老仙翁便化作一道白光,沒入雲鴻的髓海之中。旋即,腦中聽到了仙翁的聲音:“老夫靈能未復,不能長時間脫離你的肉身,此事且聽老夫慢慢道來。”
雲鴻低頭查看自己的肉身,並無異常,只是髓海莫名多了一道神念。
又驚又喜,問道:“還不知仙翁名諱。”
“老夫無名姓,號仁虛子,三千五百年前,乃聖人孔坐下弟子。”
“仁虛子?”雲鴻一愣,想到司空浩然提到的仁虛門。
“四千年前,老夫是仁虛門的掌教。”
“仁虛門掌教!”
雲鴻如被雷霆擊中,剛想到仁虛門,心中還在猜測,沒想到這仁虛門的掌教,竟藏在自己體內!此人既是聖人孔坐下弟子,想必精通上古儒道。氣血一陣沸騰,心中激動難表。
他膝蓋一彎,跪倒在地:“三百大儒傳人云鴻,叩見仙翁!”
仁虛子微笑道:“雲公子請起,老夫能夠重見天日,還多虧了你。我如今活在你的泥丸宮中,借你的身體修行,你不必拘於禮數。拜老夫如拜自己,只要你心存敬意,這便夠了。”
雲鴻道:“敢問仙翁,這其中到底有何因果?”
“此事說來話長……”
“三千年前,紂王無道,聞太師身爲紂王之師,難辭其咎。聞仲身兼二職,既是聖人孔坐下弟子,也是靈寶道尊坐下弟子。而當時,道門有太上、原始、靈寶三位聖人,而我儒門只有師尊一位。爲了撇清關係,三聖合力將責任推脫給儒門。女媧輕信道門所言,將怒火發向我教。此後,三教共商封神榜,十三年內,儒門慘遭滅頂。無奈之下,師尊兵解轉世!”
這段歷史,之前在儒仙居中,雲鴻已聽廣成子大聖說過。封神一戰,說的好聽是替天行道,但實質不過是佛道兩教,對上古儒門的打壓。加上女媧娘娘輕信讒言,這才釀成慘劇。
說到師尊兵解轉世,老仙翁的話語變得顫抖起來。
“而老夫寧死不屈,最終在諸聖面前,自/焚而亡!”
“自/焚而亡!”
雲鴻心中一凜,暗下驚歎他“殺身成仁”的勇氣,同時,對道門產生了一些厭惡。
“那仙翁爲何出現在我體內?”
“老夫自/焚之後,一點真靈未泯,在三界之中游蕩。某日,得遇到師尊的一點元魂。師尊心懷仁德,不忍我萬年修行付之一炬,將我投入九仙器之大聖遺音,等待劫數來臨,應劫之人現世,仙器再認新主,方可重見天日。自此,老夫晝夜苦等,所謂劫數,此乃天定,誰知何時出現?自此歷經三千餘年,一直無人認主。直到你取得正氣爐,老夫才漸漸覺醒!”
雲鴻聽了個大概,皺眉道:“劫數來臨?不知聖人所說的劫數是……”
“此乃天機,時機到時,你自知道。”
見老翁不願多說,雲鴻也不再追問。想不到自己因收集九仙器,竟意外救活了一個上古儒門的仙人。這老頭多次說過,自己是應劫之人,那什麼是應劫之人?這一點,難道與自己的重生有關係?心中想着,卻見老仙翁閉口不語,便問道:“仙翁可知道我在想什麼?”
“老夫雖有神通,但只能與你心神感應,卻無法知道你的全部想法。”
雲鴻恍然大悟,問道:“仙翁,小生有一問。”
仁虛子道:“儘可說來。”
自重生以來,雲鴻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自己的遭遇,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絕非人力可爲。上次御劍途中,詢問虹顏,他只給出一個含糊的回答。如今上古仙人在此,不妨一問。
“不知‘重生’一說,可有憑據?”
仁虛子話音一滯,疑惑半晌,反問道:“何爲重生?”
雲鴻解釋道:“一人死後,帶着原本的記憶,回到前世。而在前世,今生所有的事情都未曾發生,但所有的事,都會按照時間軌跡必然發生。可比作穿越歷史,歲月倒流那般。”
老翁怔了怔,口中沉吟道:“此事可行,卻又難行。”
雲鴻追問:“若可行該如何行?”
“相傳在三十三天外,羅星河畔,有一塊流光神石。天道之內,時間法則由此石控制。時間法則乃三千天道之最,牽扯因果甚深,一旦逆轉,關係到諸天萬界。小至螻蟻之爭,大至宇宙運轉,若是道祖鴻鈞未合天道,加上三界衆聖之力,或能逆天施法,逆流歲月。”
聽聞此言,雲鴻倒吸了一口冷氣。
倘若自己的重生是因道祖顯身,加之三界內,佛道衆聖逆天施法,自己那是有多大的臉面?雲鴻不敢去想,這便打消了念頭。他認爲自己的重生一定有別的原因,或者只是巧合。
仁虛子不解,問道:“時光逆流,難比登天,你怎會有此一問?”
雲鴻憨笑道:“沒什麼,隨意問問。”
見他不說,仁虛子道:“既然如此,老夫便閉關去了。”
“閉關?”雲鴻疑道。
“是的。三千年前,老夫自/焚而亡。現在即便因仙器之靈而重生,那也只是一抹極爲虛弱的真靈。今日又強行離開身體,出手救你,苦心積累的元靈消耗殆盡,必須閉關修煉。”
雲鴻心有歉意,問道:“我能做點什麼嗎?”
“不必了,你若真有意助我,便早早尋得剩下的六件仙器。只有九件仙器合一,老夫才能徹底恢復元神。下一個月內,我可能無法再出現了。記住,善用九仙器,諸惡莫爲。”
話音方落,雲鴻意識一空。
雖然本就處於清醒狀態,但這一怔,又似乎從更深的迷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