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唐的靈力已經枯竭,不要說釋放攻擊,連揮動手臂的動作都顯得異常吃力,而且,他腦域中所有的魔裝元魄都變得黯淡無光了,就算他能熬過此劫,也要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才能恢復。
初蕾的雙眼散射出耀眼的精光,不知道爲什麼,蘇唐的血液對她而言顯得異常甜美,甚至讓她激動得想要發瘋、想要狂叫。
蘇唐吃力的伸出手,抓住初蕾的頭髮,想把初蕾從自己身上拽開,不過,他已經失去了運轉靈脈的能力,而初蕾的狀況雖然也不好,但至少還有些力氣,蘇唐根本就拽不動。
蘇唐心中充滿絕望,可行動上並沒有放棄,他用另一隻手不停的捶擊着初蕾的腦袋,只是,他的動作越來越慢了。
或許是血液流失過快的緣故,蘇唐的頭腦已變得暈沉沉的,緊接着,他茫然的從後腰處抽出一本書,向初蕾的腦袋砸去。
那就是在長生宗內得到的靈書,蘇唐的舉動都是無意識的,首先,他不知道該如何操控那本書,其次,以他現在的狀態,也沒辦法去操控什麼靈器了,拿起那本書,只是因爲他本能的需要一個趁手的傢伙,就像街頭鬥毆的無賴總會下意識的去尋找磚頭一樣。
砰砰砰……蘇唐拿着書,在初蕾的腦袋上砸了十幾下,初蕾自然不會在乎這種攻擊,始終拼命吸着蘇唐的血,不過,她身上也有傷,遍體血跡斑斑,有些血跡沾到了那本靈書上。
靈書突然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蘇唐一無所覺,繼續砸着,砰砰砰砰……
下一刻,靈書脫離了蘇唐的掌控,懸停在半空中,書頁在一點點張開,接着一道淡淡的光柱籠罩下來,把蘇唐和初蕾都籠罩在其中。
初蕾心中充滿了狂喜與貪婪,以至於壓根沒注意外面的變化,依然在賣力的吸着。
在光柱的滋潤下,蘇唐的神智陡然恢復了清醒,一陣陣極細的低語聲從那本靈書中發出,在蘇唐四周縈繞着。
那種低語聲很奇特,就像一種全新的語言,但,蘇唐卻偏偏聽懂了,他不但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片刻,蘇唐再次擡起手,在初蕾的腦袋上拍了拍,隨後發出低笑聲。
對初蕾而言,突然發笑的蘇唐顯得很詭異,她愣了愣,旋即發現了不對,她鬆開嘴,側頭看向蘇唐。
蘇唐伸手向上指了指,他的眼神有些戲謔,也有些憐憫。
初蕾猛然擡起頭,看向上空,正看到了那本散發着柔和光芒的靈書,已生存了數萬年,從上古走到今天,初蕾的見識是無人能比的,她想起了什麼,臉孔在瞬間變得扭曲了,旋即縱身就要縮回到法相中。
靈書中散發出的光芒陡然變得明亮了,把初蕾的身形牢牢釘在原地。
初蕾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在光柱中左衝右突,但,光柱蘊藏的威能是壓倒性的,初蕾又脫離了法相的保護,單單憑着她的本體,根本掙不脫光柱的禁錮。
轟轟轟……遠方傳來空氣被撕裂的呼嘯聲,除了大魔神呼延錚木之外,其餘還能戰鬥的大魔神全部飛回來了,他們不會放棄屬於自己的最後決戰。
接着,他們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一本奇特的如車輪般大小的書懸停在半空,書頁散發出耀眼的金光,把大妖初蕾籠罩在其中,而大妖初蕾在裡面拼命掙扎着,但怎麼也衝不出那道光柱。
“那是……”衛七律愕然。
司空錯、花西爵等人也面面相覷,似乎用不着他們出手了……
片刻,大妖初蕾的掙扎減弱了,似乎失去了支撐之力,身形一點點軟倒,接着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那呆立不動的法相也隨之消失。
蘇唐也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身形仰面朝天向後栽倒,懸停在空中的靈書同時向下跌落,體積越來越小,等砸在蘇唐臉上時,已變成了一本小冊子,接着滾落在一邊。
書頁是攤開的,初蕾的影像居然出現在書頁中,栩栩如生,如果仔細觀看,能發現初蕾的雙瞳似乎在閃動。
“是你?!”司空錯發出驚呼聲,蘇唐失去魔裝的掩護,已恢復了本來面貌。
“他是……”花西爵一愣,他隱隱感覺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魔裝武士。
“那是什麼?”白行簡的視線落在那本靈書上,他看到了初蕾的影像,心中大奇,隨即見蘇唐似乎已經陷入了昏迷,他飛射而來,落在蘇唐身邊,伸手去撿地上的靈書。
“慢着!”司空錯突然喝道,她的身形一旋,落在白行簡身後,距離白行簡只有十餘米遠。
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距離,也是在挑戰白行簡的心理底限,大魔神一樣會受傷、一樣會死,距離遠些還好說,只有十餘米,生死只在瞬間,那麼爲了自保,司空錯的每一個舉手投足,都有可能被白行簡當做是進攻的信號,然後立即發起反擊,同理,如果白行簡的動作做得突然了些,司空錯也有可能出手。
司空錯明白,白行簡也明白,所以他們都沒有動,片刻,白行簡一點點直起腰,他不敢回頭,只是沉聲道:“司空錯,你什麼意思?”
“他是我的弟子。”司空錯緩緩說道。
氣氛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良久良久,白行簡皺眉道:“司空錯,你不覺得這個玩笑太滑稽了麼?!”
“這個我可以爲司空錯作證。”花西爵道:“魔裝武士剛剛出現的時候,行了拜禮。”
“司空錯,我們怎麼不知道,你收了這樣一個弟子?”霍明世緩緩說道,他和白行簡的關係極好,花西爵莫名其妙出面幫司空錯說話,他自然也要出來幫白行簡。
“我的事情,有必要讓你知道麼?”司空錯反問道。
“可你總得給我們一個交代吧?”慈翔慢條斯理的說道。
“交代?這是誰定下的規矩?”寧戰奇道:“我們分居各島,互不統屬,爲什麼要交代?!”
寧戰奇雖然在很久以前和司空錯鬧掰了,但在關鍵時刻,還是要出來幫着司空錯的。
“你們……大敵剛去,你們就要鬧起來了?”衛七律嘆道:“能不能不要這樣迫不及待?!”
“悲哀!”雲將冷冷的說道。
大魔神們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不過,或許是想起了剛纔配合無間的死戰,他們的神色都緩和了一些。
“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慈翔緩緩說道:“司空錯,你是不是擔心老白傷害了……你這個弟子?”
“是。”司空錯簡單直接的回道。
“那你也太小瞧我了。”白行簡輕聲道:“難道你們忘了衛七律剛纔說過的話了麼?這個大妖初蕾的目地……是爲了喚醒其他沉睡的大妖啊,也就是說,今天不是第一戰,也不是最後一戰,我絕不可能做出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說完,白行簡慢慢轉過身,司空錯沒有,一直在靜靜的看着白行簡。
“近期天變連連,我們都明白,那賀蘭空相……好像真的做到了!”白行簡又道:“封印被打破,而封印那邊有什麼,我們都不清楚,上古時代曾經發生過的,早被歲月的塵埃掩埋,我、你、還有魔神壇的每一個修行者,都坐着同一艘船,在漆黑的海面上航行,如果我們還要繼續相互猜疑、敵視,那麼這艘船是走不遠的!”
司空錯輕輕籲出一口氣,同在魔神壇修行了這麼多年,她太瞭解白行簡了,白行簡心狠手辣是真的,一諾千金也是真的,既然能說出這番話,那就不會再行下手了。
“只是……魔裝武士啊……”慈翔幽幽的說道:“難道任禦寇的噩夢又要重演了麼?”
“我只知道,如果任禦寇還活着,絕對不會容忍什麼大妖跑到魔神壇撒野。”寧戰奇道。
“衛七律,你怎麼說?”司空錯的視線落在了衛七律身上。
“還用問我麼?”衛七律嘆道:“如果沒有他,恐怕魔神壇今日已經變得屍橫遍野了,雖然……雖然大妖初蕾就是他放出了來的,但他也解了一場大難,恩怨相抵吧,何況……何況……”說到最後,衛七律喃喃的說不下去了。
“何況怎麼樣?”寧戰奇道:“衛七律,有話就說個明白。”
“何況他也算與我們並肩對敵了,轉頭就要……我做不出這種事。”衛七律道:“而且,他是魔裝武士啊……”
“大妖初蕾是他放出來的?怎麼回事?”慈翔皺眉道。
“當年任禦寇把魔之光留在大光明湖,就是爲了鎮壓大妖初蕾,他收服了魔之光,大妖初蕾自然出來了。”衛七律道。
提到了當年任禦寇把魔之光留在大光明湖的事情,諸位魔神心感惻然,他們或多或少產生了疑問,當年所有的大魔神圍攻任禦寇,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雲將,你呢?”司空錯又看向雲將。
“如果我貪圖他的魔裝和靈器,自然會在他恢復之後,向他挑戰。”雲將淡淡說道:“這般趁人之危,傳出去只會成爲笑柄。”
“此言大善!”隨着鏗鏘有力的應聲,遍體鱗傷的呼延錚木出現了,他身上的傷口被水泡得發白,有的傷口還裂開着,但已經沒有鮮血往外流了,不過,他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
“也好……”慈翔嘆了一口氣:“就當結個善緣吧。”
慈翔對當年的任禦寇充滿了憎惡,所以對蘇唐也無好感,但是,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遠遠超出了常識,讓他不知該如何應對,內心難免感到彷徨和迷茫,大家都做出了相同的選擇,他也只好隨大流了。
“想不到,我魔神壇也會這般慘遭荼毒!”寧戰奇掃視着一片狼藉的大光明湖,發出嘆息聲。
往日清澈的湖水,此刻已變得渾濁無比,平整的湖灘也變得凹凸不平,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洞。
多少年了,從沒有人敢到大光明湖撒野,今天出現了一個,竟然差一點毀掉魔神壇,是怪他們太無能還是什麼?!
昏睡了良久的蘇唐,發出輕微的呻吟聲,隨後吃力的睜開雙眼,接着看到了兩個眼露兇光的女人,他愣了愣,旋即露出乾笑:“師尊……”
這一聲‘師尊‘,讓司空錯的情緒變得柔軟了,事實上大魔神司空錯可不是個善類,用雙手沾滿血腥來形容她,一點不過分,但有些時候,緣分就是這樣奇妙,當初她第一眼看到蘇唐時,蘇唐連個大祖都不是,對司空錯而言,只是螻蟻般的存在,但她偏偏落下去,和蘇唐扯了一陣閒話,最後乾脆把蘇唐帶進邪君臺,沒有別的原因,只是看着蘇唐便覺得投緣。
之後司空錯遭受暗算,逃離邪君臺,潛回自己老家養傷,在她最狼狽的時候,又一次遇到了蘇唐。
這一次,她乾脆把魔訣傳給了蘇唐,並極力要把蘇唐收入門牆。
其實,在聽到魔裝武士出現的消息時,她不止一次想過,除掉魔裝武士,搶下魔裝,然後自己修行,可現在知道了蘇唐的身份,她的想法突然沒有那麼強烈了。
司空錯的相貌雖然顯得很年輕,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清楚自己的力量已經走入衰退期,就算搶來了魔裝,她也未必能突破瓶頸,步入大聖境了。
何況,蘇唐早就得到魔裝了,後來她又把魔訣傳授給蘇唐,這莫非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替人做嫁衣是悲哀的,但是,如果做嫁衣的是師長、是父母,又何嘗不是一種滿足?!
至少,蘇唐不會墮了魔裝武士的威名,在沒有完整魔訣的情況下,都能走得這麼遠,今後蘇唐必然會把傳承發揚光大。
另一邊,聽到蘇唐開口叫‘師尊’,白行簡和雲將都輕輕籲出一口氣,司空錯沒有撒謊!
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又把視線轉移到了別處。
“我呢?”顏緋月不悅的說道:“看不到我?!”
其實幾位大魔神已經談妥了,魔裝武士是魔神壇的絕密,除了他們幾個以外,絕不能泄露出去,但顏緋月的身份特殊,她一直代替司空錯處理雜務,而且本身又達到了巔峰境界,日後晉升爲聖境級強者,已是板上定釘的事情,加上司空錯說過,顏緋月以前也見過魔裝武士,而且關係處得很融洽,所以,其他幾位大魔神都沒有干涉。
“大師姐……”蘇唐無奈的說道。
“小師弟,你倒是夠心狠的啊!”顏緋月嘆道:“如果你想進邪君臺秘境,和我們說啊,讓給你又有何妨?爲什麼一定要和我們大打出手?!”
這是顏緋月的心結,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忘記當初在邪君臺發生的事情,本來已經十拿九穩了,結果魔裝武士橫空出現,徹底破壞了他們的計劃。
“我當時並沒有想着進邪君臺的秘境。”蘇唐苦笑道:“我是爲了救朋友,因爲不想引起誤會,所以只能用魔裝武士的身份了。”
“哦?你朋友是誰?”顏緋月一愣。
“葉浮沉。”蘇唐道:“我們很久以前就是朋友了,他幫過我很多次,聽說葉家莊的事情,我必須要去幫他。”
“好了,反正邪君臺也沒有落在外人手裡。”司空錯笑吟吟的打起了圓場,她的心胸一點都不開闊,如果邪君臺因爲蘇唐的插手,被別人搶走了,她肯定會責怪蘇唐,甚至可能罵上幾句。現在蘇唐得了手,自然是佔了大便宜,否則的話,按照約定,秘境中的東西還要分給蓬山那位一多半呢,如果不是有很強的自我控制力,說不定她此刻會發出奸笑聲。
“我信你一次。”顏緋月道,蘇唐不會拿這種事撒謊,而且回想當時的情況,蘇唐確實試圖向外逃走過,是他們強行把蘇唐攔下了。
心結已解,顏緋月露出淺淺的笑意,在某些事情上,她和司空錯的思考角度是一樣的,如果將來有一天,蘇唐能擁有當年任禦寇那樣的威能,做爲蘇唐的大師姐,該是何等風光的事情啊……
“對了,你把邪君臺帶到什麼地方去了?”司空錯問道。
一邊的白行簡和雲將不由豎起耳朵,他們也想知道,邪君臺離奇失蹤,在修行界是驚天動地、無法想象的大事件。
“南海。”蘇唐道。
“爲什麼要帶到哪裡?”司空錯奇道。
“我發現我能控制邪君臺,就試了一下,結果用的力氣太大了。”蘇唐道。
“胡鬧!”司空錯道,接着便暴露出了真面目:“你能不能把邪君臺帶到這裡來?”
“不行啊……”蘇唐搖頭,其實可以嘗試一下,但消耗的靈力必將是巨大的,葉浮沉和顧隨風肯定要殺了他。
“那算了。”司空錯有些失望,隨後道:“你好好休息吧,等過幾天,我們大家都有話和你說,緋月,照顧好你小師弟。”
“師尊放心吧。”顏緋月道。
司空錯站起身,輕聲道:“這位是白行簡,這位是雲將,都是你的前輩。”
“見過兩位前輩。”蘇唐道。
白行簡和雲將同時露出微笑,他們最擔心的,是現在的魔裝武士一心要爲當年的任禦寇復仇,見蘇唐的態度如此和善,他們終於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