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年嘆道:“當年在部隊他倆就是我的得力手下啊,王書記一聽戰鬥英雄流落天州,眼一瞪二話不說,就奔天州來了,古道熱腸哇?
“這叫英雄惜英雄吶”,金恩華也是感慨:“可惜了,英雄不多了,唉,這將是一個不需要英雄的時代了。”?
李紅年說道:“有一回和王書記說起你,他說你也是英雄,面對歹徒甘冒生命危險,你死我活,一招殺敵,何等的悲壯氣概。”?
金恩華嘆道:“知我者,老王頭也。”?
兩個人說着老王頭,老王頭則正在劉希才的辦公室發威呢。?
王峰兩隻小眼睛最大限度的瞪着,嘴巴在滔滔不絕:“劉專員,你看看你看看,你們的屁子緝私科的都是啥子樣的人,借出差爲名,在月河干了多少違法『亂』紀的事情,廣大人民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嘛,我建議你們好好教育教育,不,要嚴肅處理,決不能讓這樣的敗類繼續混在咱們革命隊伍中。”?
劉希才氣得說不出話來,看着辦公桌上大堆月河羣衆的揭發材料,心裡哭笑不得,眼睛轉向沙發上的大老張,想罵也罵不出來,這個大老張壞事呀,事情還沒弄清楚,也不請示彙報,憑那個林二同和李紅年的關糸,就冒然派人去月河,唉,那月河是能輕易去得麼,臭小子在那裡搞得鐵桶一樣,派人還不知會青嶺縣,這不正好授人以柄嗎??
大老張,人如其名,胖乎乎的個頭足有兩個王峰那麼大,此刻象泄了氣的皮球,癱在沙發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雖說都是老南下,畢竟資格擺在那裡,他還真不能向青嶺來的老王頭髮威,敢掀地委組織部長的桌子,誰去惹他誰倒黴,也怪自己立功心切,那林二同鐵嘴銅牙,死活不開口,就悄悄的派了人下去,連劉希才也瞞着,昨天中午劉希才問起,他才覺大事不妙,趕緊通知下去的人撤回來,沒想到約好每天二次的電話聯糸,都不見消息,心一慌,早上直接打電話到月河鄉郵電局,得到的回答是電話交換機出了故障正在搶修之中,明擺着自己的人着了道了,匆匆趕來想向劉希才報告,卻早被鬼見愁王峰端了出來,大老張心裡直罵晦氣,只好看着人家理直氣壯的發飈。?
劉希才還真是有理說不出,有威不能發,林二同只是受到舉報被抓,家中沒有一樣東西和走私沾邊,人又是個黨員,青嶺掛了號的戰鬥英雄,殘廢軍人,沒有證據抓了人就得放,何況老王頭上門要人,私人面子也得給點。另一方面,緝私科的牌子剛掛出去,竟敢違反程序私自派人調查月河鄉鄉『政府』,青嶺縣縣委縣『政府』知道了也不會有好臉『色』,抓你兩個人就是給你的顏『色』看看,臭小子整起事來,從來是又狠又毒,又擡了老王頭出來,唉,自己不出面還真難擺平這件事,不然傳將出去,定讓方家的人笑掉大牙。?
劉希才咳嗽幾下,乾笑着說道:“老王頭,那依你看這事如何處置?”?
王峰瞪了大老張一眼,冷笑着說道:“那還不好辦,兩邊放人,帶回去自己處理,以後嘛,哼,青嶺的渾水不容易趟的,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大老張看着劉希才,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因爲劉希才向他擺起了手:“大老張,放人。”?
大老張無奈的起身,跟着王峰往外走?
劉希才衝着王峰的背影說道:“老王頭,留下來吃個午飯吧。”?
王峰沒有回頭,扔下了冷冰冰的話:“免了,劉專員的飯咱吃不起。”?
劉希才心中不住的嘆息,多年的老夥計忽然生分了,爲什麼?真的是自己這兩年太過功利了嗎?臭小子,哼,你的肢膀硬了,竟敢耍起我來了。?
王峰出了門,只看到李紅年:“臭小子呢?”?
李紅年嘿嘿一笑:“金書記他說,回青嶺再好好的謝謝你老人家。”?
他孃的,王峰笑着罵道:“臭小子,敢拿我當槍使,唉,長江後浪推前浪,紅年,咱走吧。”?
月河鄉修路,最缺的石頭和泥土,平均海撥全地區最多,自家的泥土是動不得的,所以月河鄉的第一條公路,是從月河街通往東南方的黃土山區,只有三點五公里,就能和號稱黃土山區北大門的棋盤鄉連接,那裡有取之不盡的石頭和泥土,棋盤山海撥四百零七米,佔地二點三平方公里,金恩華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吃掉棋盤山,既可以爲通往山區的公里搬掉第一道天然屏障,又可以填平無數的小河小汊。?
最先坐不住的,是水利局的人了,追着負責人李紅年要填河平汊的批文,水利局麼,管的是水要的是利,水小利就薄,好傢伙,水利局派了十幾號人天天蹲守着十幾條要被“腰斬”的小河汊上,李紅年一聲令下,運土運石的拖拉機手幹起了“夜戰”,黃月生又動員月河街對水利局的人來了個“堅壁清野”,水利局的人白天曬太陽,晚上喂蚊子,不甭說吃飯,連水也幾乎喝不上了,叫苦連天的反映上去,局長趙龍港不得不出頭了。?
可惜在主管水利的向道林付縣長那裡碰了一鼻子灰,縣長葉文彬那裡是不敢去的,趙龍港心虛着呢,爲啥?造反那會,參加過對縣長的批鬥,現在去找,不是自討沒趣麼。?
這趙龍港年紀不大,四十剛過,因爲喜歡京劇尤其是《龍港頌》,就把自己的名字也改成了龍港,在青嶺縣,他有個比他的名字更響亮的外號,叫“一根筋”,專認死理,一心想着不能便宜了月河鄉,那怕按照天州地區的水利管理條例,罰點款搞點收拾也成,一想到錢,再也顧不上六月的驕陽和月河鄉惹不得的縣訓,屁顛屁顛的直奔月河鄉而來。?
金恩華正和李紅年躺在鄉起府的後院納涼,自從上次被方文鶯傷了以後,他一下子找到了理由,每逢開會,必派金天明去參加,自那柳慧如當了書記,會也特別多了起來,哪個禮拜都有一二次的,金天明家在縣城,樂得成了月河鄉的“會議大使”,兩全其美呀,每每想及,金恩華不免自鳴得意,至於那個專壞他好事的餘中陽,早被王兵牽着了鼻子,爲了月河鄉的幾個鄉鎮企業,兩個人遵照“鄉黨委的決議”,三天兩頭往外學習參觀取經,每每還要向“黨委”作書面報告,弄得餘中陽焦頭爛額,知道遇到了高手,沒事也儘量的躲在了縣城的家裡生悶氣,再也沒了上任時的強勢和囂張。?
“老李,告訴二同抓緊時間出貨,這也是大事哩。”?
“正辦着呢,幹完了錢到手,我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金恩華懶洋洋的問道:“這大軍去哪兒了?好象兩天沒見到他了。”?
“?嘿嘿”,李紅年笑道:“你怕是要叫大軍姐夫了,大軍向我請了假,去山裡接你姐姐一家了。”?
“真的?”金恩華驚喜的說道:“發展得這麼快,這個悶葫蘆還真有一手,好事好事,唉,我姐不容易呀,老李,兄弟先謝過了。”?
李紅年樂呵呵的笑道:“更得謝人家趙鐵明呢,一聽你姐姐買房子,爽快得沒話說。”?
金恩華瞟了李紅年一眼,詭異的壞笑道:“老李,陶瓷廠那個廠醫叫啥來着,幫我問問安排在鄉衛生院滿不滿意,小寡『婦』長得不錯哦,可惜和咱差了十好幾歲,對不上點了。”?
李紅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說道:“說好了,我們到了秋天就結婚。”?
金恩華拍着大腿直樂:“我的天,報紙上說的“深圳速度”被你們用得爐火純清麼。”?
這時,身後傳來劉貴張破啞的嗓子:“金書記,水利局趙局長來了。”?
下午的日頭很毒,鄉『政府』大院裡沒有一絲風聲,有點發福的趙龍港坐在藤椅上直冒汗,金恩華也不倒水敬菸,還惡作劇似的不開電風扇,身體開始發福的趙龍港一會就讓汗水溼透了襯衫。?
金恩華心裡冷冷一笑,好心好意的和你談,你端起架子漫天要價,象個小商小販似的,你以爲自己是個人物,誰不知道上下里外都不待見你,一個政治上被判了死緩的人,根本就沒有談判的資格。?
“金書記,我們也是接到了羣衆的舉報,職責所在不得不來,你們在河道上填土築堤,嚴重的妨礙了月河水糸的排澇作用,是需要地區行署批准同意的,我希望你們立刻停止施工,等候處理。”?
“多謝趙局長提醒,你來得正好,我也有兩件事向你舉報,縣『政府』在自己大院的後邊填河建造宿舍和車庫,縣教育局把辦公樓後邊的池塘給填平了,你趙局長準備怎麼處理?別和我說它們都批准了,我查過了,連個批文的影子都沒有。”?
“這,金書記,那裡和你們是兩碼事嘛。”?
金恩華冷笑着道:“趙局長,我們月河干也幹了,還得繼續幹下去,怎麼着吧,你給指條明路。”?
趙龍港硬着頭皮說出了此行的真正來意:“金書記,我們水利局要對你們月河鄉進行罰款處理。”?
金恩華頓了幾秒鐘,突然的拍着桌子吼道:“趙龍港,給你鼻子你還上臉了,給我聽好了,要錢一分也沒有,我金恩華的名字就叫做一『毛』不撥,你的人在下午三點以前不滾出月河鄉,我讓民兵連抓起來扔進月河喂王八,我金恩華說得出做得到。”?
趙龍港被嚇得站了起來,這小子的所作所爲他豈能不知,誰不知道月河鄉的錢是哪裡來的,沿月河各鄉紛紛受到關於擅自緝私的通報批評,偏偏就他沒事,惹不起可不甘心吶。?
“金書記,有話好好說嘛。”此時的趙龍港欲哭無淚。?
“趙龍港,別自討沒趣,下次敲人竹槓之前,記得想好自己的退路,別忘了下午三點鐘。”?
說完,金恩華頭也不回揚長而去,熱死人了,得趕堅躲到蔭涼的地方去。?
忙了一個下午,在肖蘭輝和肖老太太的幫助下,總算把房間打掃乾淨了,金恩華躺在院子裡的竹椅上,連聲的喊累,肖老太太笑了笑,回屋去準備晚飯,肖蘭輝遞過來一杯涼水,溫柔的說道:“第一次看你這麼勤快呢。”?
“那是沒法子喲”,金恩華故意的嘆了一口氣:“即將光臨的是兩個重要人物,我們金家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不拍點馬屁無法過關吶。”?
肖蘭輝微微笑道:“有這麼嚴重嗎?”?
金恩華瞟了瞟肖蘭輝的胸部,嚥了口唾沫:“蘭姐,告訴你也沒關糸,反正你是自家人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