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的孩子——”陳大接近人羣,裡面聲嘶力竭的女人哭喊聲,彷彿晴天霹靂一般,徹底將他震暈了。
孩子?
死的是個孩子?
昨晚被自己一鋤頭砸死的是個孩子?
死的並不是他所推想的毛賊夜盜,而是一個孩子,一定是一個蹲在家門口玩耍的孩子。
這條街上住的都是一些下等人,靠小生意,小手工,苦力活生存的下等人,生的娃都是散養的野孩子,整天在街面上亂跑,經常有孩子被人拐騙走,父母哭幾聲,四處找一圈,找不到也就是算了,從來不報官。
報了官也找不回來,還給自己找了許多麻煩,孩子多的不在乎少一個,孩子少的還可以再生一個繼續散養。
平時路上路下看到人家的野娃遍地亂跑,年近半百,家無子女的陳大心裡總是不是滋味,經常有一種想捏死兩個發泄一下的衝動。
沒想昨晚心神不定,驚恐慌亂的他,一時失去控制,飛出花鋤朝着有響動的地方來了一下,居然真的弄死了一個野孩子。
陳大定了定神,努力壓抑心中的恐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擠進了人羣,既然死的是個孩子,沒人看管的野孩子。被人拐走了都不報官,死在街上應該也不會報官。
如果這個女人真的愛惜孩子,昨晚發現孩子少了,就該燈籠火把,大呼小叫的四處尋找,現在有人發現她孩子死在家門外,她才跑出來扯開嗓子嚎叫,三分是心痛,七分倒像哭給街面上的鄰居聽。
陳大撥開人羣,探頭進去,頓時驚呆了。
哭號的女人背對着陳大這一邊,透過她的肩膀,地上攤着一團毛乎乎的東西,原來是一條死狗,已經僵硬了的死狗。
陳大頓時喜出望外,原來她嘴裡哭喊的娃是一條狗,她家養的一條狗。
“孩子,我的孩子——”女人的哭聲更加聲嘶力竭。
“哎,可憐的娃。死的太慘了。”周圍的圍觀人羣,居然也跟着嘆息,幾個女人居然抹起了眼淚。
孃的,這是什麼世道?
死了一條狗卻哭得死去活來,好像真的死了
孩子一樣;平時丟了娃的女人們,都沒有哭的如此傷心,現在見人家哭死狗,也跟着抹眼淚。
“官差辦案,閒人讓道!”一聲嚴厲的呼喝,人羣頓時散開了一條通道,三名腰間斜吊着官刀的捕快雄赳赳的走了進來。
“官差!”陳大嘴裡唸叨着,身子一軟差點栽倒在地上,一顆心頓時突突狂跳,兩條腿都跟着心跳不停的哆嗦起來,人命關天,這下他陳大麻煩大了。
公差開道,將閒人驅趕開,一臺雕花小轎匆匆而來,一個貂裘婦人掀起轎簾,撲了出來。
“孩子,我的孩子——”貴婦人腳步踉蹌,傷心欲絕的哭喊着,旁邊伺候着兩個大腳丫鬟急忙扶住了主人
咦——,青天白日之下,怎會有此咄咄怪事?
不就是一條死狗,怎麼會有兩個媽認領?兩個媽媽居然都哭的如此痛苦,如此傷心。
那名貴婦撲過去一把抱起死狗,愛惜的摩挲着皮毛,雙肩抽動,傷感婉轉的哭泣着。
“是誰?誰打死了我就阿貴?”見主人哭的死去活來,旁邊的兩名丫鬟氣勢洶洶的喝罵道。
“它。。。它咬死了我家阿狗。。。。。。”那名本街婦女頓時驚慌失措,將懷裡的“阿狗”捧到了官差面前。
此刻的陳大才發覺自己從背後看現場看走了眼,那名本街婦女不是哭死狗,而是哭抱在懷裡的“阿狗”。
“阿狗”不是狗,而是一個孩子,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光着屁股,只穿了一件紅色肚兜,直挺的躺在媽媽手上,面色蒼白乾枯,脖子上一道血肉模糊的傷口,明顯是被狗咬了一個洞,一個血洞。
“哼,刁民。我家阿貴生性善良,平時連老鼠都怕,怎麼會咬你家的娃?一定是你這野娃欺負了它,再說,就算阿貴咬了你家阿狗,我們也會拿銀子賠償,也犯不着打死我家阿貴。我家阿貴可是西域進貢過來的牧羊犬,就是白銀千兩也買不來。”丫鬟見死了人,底氣有些不足,卻依然在強詞奪理。
“我。。。。。。我們沒有打死你家阿貴,真的沒有。”蹲在本街婦女身邊的愁苦男人,被唬的面色蒼白,趕緊站起來不停的
辯解,聲音已開始顫抖。
“你們沒打,阿貴怎麼死了?”丫鬟咄咄逼人的逼問。
“我。。。我們也不知道,一早出門,阿貴就橫在我家門口,嘴。。。嘴還咬在我家阿狗脖子上。”男人趕緊解釋道。
“哼,你家孩子半夜死在外面,你竟然不知道?你這刁民,要是好生看管自己的娃,怎麼被阿貴咬死?一定是昨夜阿狗與阿貴撕扯,驚擾了鄰居或路人,飛過一塊磚石砸中了阿貴狗頭,要了狗命。
雙方苦主各自領了屍體回去,這案子就這樣結了,蘇小姐,你覺得如何?”帶頭的公差見出了人命,也不好爲了一條狗糾纏,把事情鬧大,恭敬的徵詢貴婦人。
貴婦人也不說話,輕輕抱起了死狗,緩緩的回到了轎子裡,轎伕起轎,很快就消失在小巷盡頭。
“你們也把娃找個地方安放了,不要在街面上號哭,哎。。。。。。”捕頭一聲嘆息,領着兩個捕快也去了。
死娃兒的父母見官爺發話,也不敢鬧下去,男人找了一個籃子,將孩子放進去,提着籃子奔城外安放死者去了,圍觀的人羣也漸漸散了。
人羣散盡,只有陳大依然癡癡的立在街面上。
昨晚發生的一幕實在太詭異,太不可思議,他明明是出手襲擊背後的跟蹤者,卻打中了一隻狗,一隻正在撕咬一個孩子的狗。更讓他不解的是被狗咬的孩子沒有哭,被他砸中的狗也沒有叫,他回去撿起花鋤之時,除了花鋤竟然什麼也沒有看到。
而那條狗居然是蘇家的狗,自己替種花種草的主人家的狗,居然一路跟着自己,從蘇家跟到了自己家。
平時總是懶懶的臥在花蔭下,別說咬人,叫都懶得叫,溫順的像一隻小羊。
昨晚怎麼會突然狂性發作,一口咬死了一個可憐的孩子,那種血腥的攻擊方式根本不像一隻溫順的寵物狗,簡直就是一隻兇惡的狼,發了瘋的狼。
想不通的陳大,也不再想下去,緩緩的沿着小巷急急而去。
耽擱了一早上,得趕緊趕到蘇家幹活,但願蘇家人沒有注意到那條狗昨晚是跟着自己亂跑,才被意外砸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