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綿福第二日便成了宮中議論的風頭人物。
得了皇上初夜的女子,被寵愛了一個晚上,累得第二日都起不了牀,皇上還賜了她一斛珠,整整一百顆珍珠,每一顆都有拇指大小,價值連城。
“哀家可真沒想到,沉櫻竟然會這般入了皇上的眼。”高太后有幾分沮喪,低低嘆息了一聲:“真可謂人算不如天算,沉櫻這枚棋子算是廢了,她與皇上這般恩愛,哪裡還會想着要替哀家來通風報信說說皇上的事情。”
墨玉姑姑也是一臉懊惱 :“老奴也沒想到沉櫻竟然會受寵,難道皇上不是喜歡瑛小姐的嗎?咱們都看走眼了?”
“若是皇上心裡有沉櫻,卻拿了阿瑛出來做擋箭牌,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皇上自小便對那慕華寅忌諱甚深,如何能對他的女兒卻這般好?哀家到現在方纔明白,皇上原來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高太后沉吟了一聲,端起了桌上的茶盞,聲音幾不可聞:“皇上這般能忍,也算是個狠厲角色,哀家卻要重新來佈置一番了。”
“娘娘,咱們還是得再看看。”墨玉姑姑彎腰垂手:“老奴覺得皇上對瑛小姐那番情意,該不是故意裝出來給娘娘看的。”
高太后擡眼看了她一下,嘴角浮現出笑容來:“墨玉,畢竟哀家是過來人,不會不懂這小兒女的情分。只是哀家從這事上看出來,皇上絕不是哀家原來想象的那樣簡單,以後一切都要比原來更仔細,來不得半點馬虎。”
“是。”墨玉姑姑點頭應承了下來,心裡頭卻在琢磨着,皇上爲何忽然之間會對沉櫻這般寵愛,難道凡是男人都過不了美人關?特別是那個美人還沒穿衣裳,與他大被同眠。
“京兆府那邊可還在查上元夜的案件?”高太后閒閒的喝了一口茶,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來:“也查到什麼線索沒有?”
“沒有,京兆尹李大人現兒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都不知道該怎麼交差。”墨玉姑姑臉上露出了一絲嘲弄般的笑容:“他也就這點能耐了。”
“墨玉,你放鴿子傳出話去,是時候讓京兆尹李大人破案了。”高太后微微一笑,溫婉無比:“李大人可是一個好官,十分有能耐,治理京畿頗有方法,我自然要保他坐穩了這京兆尹的位子纔是。”
墨玉姑姑忍住笑,點了點頭:“老奴謹遵娘娘吩咐。”
京兆府李大人可算得上是個沒有什麼才幹的人,只是捨得花錢,做事還算勤勉,故此才保住了他京兆府尹的位置,高太后要的也是這種糊塗人,看着忠厚老實,一心一意在爲赫連鋮做事,實則是在幫倒忙。
“對了,你且派人下帖子,等到三月三那日,廣邀京城名媛貴女進宮賞桃花,哀家獨居慈寧宮久了,也想見見年輕臉孔。”高太后眼波流轉,露出了一絲凌厲的光來:“一枚棋子廢了,哀家須得再安排一枚棋子纔是。”
“娘娘,老奴覺得,這般做並不妥當。”墨玉姑姑遲疑了一番,吞吞吐吐道:“未必所有的貴女都會聽娘娘吩咐,老奴瞧着,上回來的那位大司農家四小姐,有些心高氣傲,若是像她這般,便不好掌控。”
“越是心高氣傲的,便越能被哀家利用。”高太后輕輕一笑:“哀家又何必一定要去提點她跟哀家站到一處?只需中間略施小計,便能讓她落入哀家彀中。”
“娘娘真乃見識高遠。”墨玉姑姑由衷的讚了一句,笑微微的轉身離開:“老奴這就去寫信,等晚上再將鴿子放出去。”
“去罷,萬事仔細些。”高太后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原以爲赫連鋮會不待見沉櫻,這樣沉櫻便會覺得氣憤不已,等着日子久了積怨深了,她便會不自覺的朝自己這邊靠攏,只要自己稍微在裡頭下點什麼眼藥,沉櫻稍微做點手腳,到時候……
可萬事不由人算,高太后搖了搖頭,只能耐心等候時機了。
這盛乾宮裡的事情很快也傳到了映月宮,幾個宮女站在牆角邊,掩嘴笑着說宮裡的新鮮事,有一個剛剛從外頭回來,將腦袋揚得高高,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我方纔可是得了一樁新鮮事兒。”
“快說快說,別賣關子了。”有同夥催促她:“瞧你得瑟勁頭,莫非還要我們撓你癢癢才肯說不成?”一邊說着,一邊伸出了兩隻手來,裝模作樣要去撓她。
那宮女生性怕癢,扭着身子往一旁躲,卻被另外幾個捉住不肯放:“快說,快說。”
“好罷好罷,我說。”那宮女這才鬆了口:“昨晚皇上臨幸樊綿福,恩愛異常,今日樊綿福都起不了身,一直臥牀歇息!皇上還說爲了不勞累樊綿福,這盛乾宮裡的庶務,還是由江六代爲打理,只有重要的事情纔拿了去報請皇上與綿福。”
“啊呀呀,竟然有這種事情!”一個宮女睜大了眼睛,踮起腳尖往後邊那進屋子看了看,一面嘆息:“真真是最難猜測君王心,原以爲皇上是喜歡那位的。”
“說什麼呢,快噤聲,莫要毀了瑛小姐的閨譽。”有個宮女將她一把拖到旁邊去:“怎麼就說得這麼大大咧咧的,即便是旁人心裡頭不往別處猜,就是讓瑛小姐聽見了心裡頭也是難受呢。”
衆人站在牆角唏噓一陣,說了一陣子別的話,這才慢慢的散開了去。
雖說這映月宮裡的宮女內侍們念着慕瑛的好,不想讓她聽了傷心,可這世上卻沒有不透風的牆,那些閒言碎語,終究是入了慕瑛的耳朵。
這話卻是靈慧公主傳過來的。
一襲紫色衣裳如颶風般卷着衝了進來,她的臉上有氣憤不已的神色。
“瑛妹,我錯了,我皇兄他……”靈慧公主說得憤憤不平,一臉通紅:“我還以爲他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萬萬沒想到他卻會這般待那沉櫻……”
“慧姐姐,你在說什麼?”慕瑛驚詫的從書本里擡起頭來:“皇上與樊綿福,又關我什麼事情了?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慧姐姐怎麼就將我們扯到一處去了呢?”
靈慧公主驚奇的看了看慕瑛的臉,想了一上午的那些安慰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她訕訕的止住話頭,笑得尷尬:“原來瑛妹並不在意我皇兄,不在意便好,便好。”
“慧姐姐,我們女兒家,怎麼能將在意不在意掛在嘴邊?說出去以後沒由得讓人聽了笑話去,以後快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慕瑛施施然站了起來:“慧姐姐,咱們去找黎娘子,跟她說說昨日打的棋譜。”
“好,我們一道去,今日我肯定也能勝你。”靈慧公主見着慕瑛臉色如常,只當她真五芥蒂,心裡歡喜挽住了慕瑛的手:“走走走。”
赫連鋮走進映月宮的時候,見走廊上一扇簾子放了下來,將走廊的那一邊遮得嚴嚴實實,簾子上頭繡着嬌豔的牡丹花,在綠葉裡露出潔白的花瓣,遠遠望過去,栩栩如生,彷彿還能聞到它的芬芳。
“瑛妹,你還不往這邊來,我可要佔住這邊一塊了。”簾子後頭,傳來靈慧公主歡快的聲音:“你看,我只要將你最後一個眼做死,你這邊便沒了氣。”
“慧姐姐,你難道沒有發現,你東邊這塊已經大勢已去了?”慕瑛清脆的聲音響起,撩撥得赫連鋮的心癢癢的,他快走了兩步上了臺階,才一探頭,就見長廊裡擺着一張小方桌,慕瑛與靈慧公主面對面坐着,兩人專心致志看着棋盤,正中坐着黎娘子,也是低頭看着那桌面,不住點頭:“這番廝殺,也算得上激烈了,公主,你若是再不來這邊順氣,只怕全部會被瑛小姐圍死了。”
“靈慧,你們在下棋?”赫連鋮大步走了過去,探頭一望,見着棋盤裡黑白對壘,局勢相當清楚,黑棋佔的優勢比白棋要大。
“皇兄,這還用問嗎?”靈慧公主懶洋洋的拈起一枚白棋,忽然沒有想與赫連鋮說話的勁頭,自從經過昨晚沉櫻變成受寵的樊綿福開始,她便覺得這個自幼關係好的皇兄沒有原來以爲的那般好,總覺得他有幾分猥瑣。
見靈慧公主有些冷淡,赫連鋮不免有些訕訕然,再往慕瑛那邊看了過去,就見她低着頭,手裡抓着一枚黑色棋子,似乎在思考什麼,根本沒有擡眼看自己,更是興趣索然。這邊黎娘子站了起來,半彎着腰:“皇上請坐。”
赫連鋮坐了下來,一雙眼睛盯住了慕瑛。
慕瑛正眼也沒瞧他,只是連聲催促靈慧公主:“慧姐姐,你快些落子。”
靈慧公主將手一伸,把棋盤上的子和到了一處,哈哈大笑起來:“今日我太輕敵故此輸了,這還不行嗎?”
“慧姐姐?”慕瑛一怔,擡頭看過去,就見靈慧公主一臉狡獪的笑容:“瑛妹,咱們玩鞦韆去,下了兩盤棋,我頭都痛了。”
慕瑛即刻便明白,靈慧公主是想替她甩開赫連鋮呢,她淺淺一笑,點了點頭:“好,我正好也坐着有些乏了,咱們去鞦韆架子那邊蕩蕩。”
靈慧公主從那邊繞了過來,兩人跟沒有看見赫連鋮一般,手攜手的往前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