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曦涵無法反駁,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取捨,對於選擇了自由的晟軒而言,放棄一部分那些凡人趨之若鶩的財富,便成了必須的代價。但曦涵心底,卻因他這樣的選擇,更高看了他幾分。
也許她並不明白晟軒決定來中國背後的種種細節,但想到苦抓着豪門二字的上官暮煙,想到這樣優渥背景下成長的他,仍能明確自己心中所想,明曉人這一生究竟爲何過活,實在是世間難得。很多時候常人也許無法充分理解這背後的勇氣,如果曦涵沒有踏足娛樂圈,怕是也無法像如今這般,理解得更爲透徹。
對於那些生活在金錢金字塔尖端的人而言,也許旁人100元的支出,對於他們而言便是1元的存在,若是換作這個角度試想,晟軒的選擇便如同我們放棄了100萬月薪的工作,去過1萬月薪的生活。
向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如今他的明星生活再怎麼風光無限,能帶給他的金錢享受對於繼承家業而言都定是九牛一毛。而蘇晟軒卻依舊這般我行我素地做出了抉擇,這種事放在自己身上,怕都是不容易做到,因而不得不讓曦涵禁不住仰望幾分。
“我很佩服你。”曦涵滿腹真心。
“哦?”對於她真誠的讚美,晟軒駁道:“難道不應該說我蠢嗎?”
“不,以你的出身你的背景,雖不知什麼原因,但我佩服。”跟他接觸這麼久以來,曦涵清楚他能力超凡,雖說就像他如今這般,他大可不必仰仗家族,現在也能拼出自己的一番事業,擁有自己的商業帝國。但倘若在一開始就已經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豈不是更接近“一步登天”?說放下就放下,這事真不是說說而已那樣簡單。
突然,蘇晟軒便不再笑了,準確地說,是不再用他豔若桃花的笑迷惑世人,也迷惑自己的眼。他定定地看着曦涵,直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神情變得勉強而苦澀,眼神裡的虛空似乎在追憶着某些不願去觸及的傷痛。
曦涵知道,當一個人連僞裝都做不到時,心裡大概是累極了,出於好心,也處於對俊熙的關切,看到他這般少有的黯淡神色,曦涵將話題轉移到了好友身上。
“俊熙他……最近過得好不好?”畢竟觸及家事,曦涵問得小心翼翼。
“他?”晟軒嗤笑一聲,似乎曦涵是在問什麼荒唐的問題,“他在我家,幾時曾好過?”
曦涵皺眉,“壞到,就連姓氏…也配不上嗎?”
蘇家何等豪門世家,可就是這般龐然大物的存在,堂堂三少竟連姓蘇的資格都沒有!方纔聽晟軒那一句他沒能姓蘇,隨母親姓時,她便一直想問了。他在那個家,該是怎樣卑微如螻蟻,纔會一直身在蘇家長在蘇家,卻並不姓蘇。
若是因社會進步觀念不同的緣由隨着母姓,自然沒什麼好抨擊的,一切不過是崇尚想法的自由。但曦涵清清楚楚地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像蘇家這樣森嚴的世家,姓氏就代表着身份地位,而這也代表,俊熙雖然存在,但卻一直不被承認!
“你倒是會抓細節。”知道定是她聽出了方纔自己話裡的意思,晟軒也輕鬆承認,他端着青翠茶杯的那雙手輕輕地將那汪幽香放下,看向曦涵,少有地如此正式地以一個朋友的眼神看向她。
“我知道以俊熙的性子,若是他沒對你說關於我和他關係的事,大概也只是粗略地向你介紹過他的背景而已。他這個人向來如此,怕跟你說了我的身份,影響你和我之間的關係,最重要的是,以我在圈中的地位,一旦你因爲他的緣故刻意疏遠我,而我又被惹惱,你大概是不會好過。
就算我不會如何,你也沒有那麼極端,想必也會因爲他,心中或多或少會有些彆扭,而他很瞭解我,知道我很能透視一個人的內心,若是你真如此,我一定就會感覺到。而如今你還在發展期,你少不了缺不得每一條有可能助你往上爬的助力,他明白我有這個能力,也對賞識之人斷不吝嗇,他不想切斷你的路。”
蘇晟軒少有地這麼多話,但字字句句,都戳中曦涵心窩。
“我知道。”長久的沉默後,曦涵低眉沉沉地答道,“他對我的心意,我又如何不知。”
但晟軒明顯沒有要誇俊熙的打算,只冷笑了下,話裡沾着輕蔑,“只是這世間所有的事,並不是不告訴就不會受到波及的。我有種預感,接下來你不會置身事外,或者說是,你無法置身事外。這小子選擇瞞着,還真是愚蠢。”
“他不過是爲了我。”晟軒刻薄的話對向自己的摯友,曦涵總忍不住爲他辯駁,雖然她明白,蘇晟軒會這麼說,定是現下的局勢給他的判斷。
“當斷則斷,這是男子最起碼該做到的事,這般拖延只會讓事情更糟,不是嗎?而且……”晟軒說到這,瞟了一下曦涵,沒再說下去。他其實想說,若是再拖下去,等到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曦涵若是在那時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怕是會比現在更彆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爲着急,曦涵沒有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話尾,此刻的她很想知道,俊熙他究竟爲何會來北京,究竟是怎樣的事,才逼得拼命逃離的他再回到他曾形容的噩夢當中!
晟軒沒理會曦涵的着急,語速依舊是原來的模樣,他說得很平緩,就好象一個專業的故事轉述者,而他本人,與此全然無關。
“在韓國,大財閥之間的婚姻素來會帶上門戶觀念,雖然我不敢篤定其他世家如何,但在蘇家,這是鐵定的門檻。”
“而我的母親金秀娥,作爲我父親蘇錦滸明媒正娶的太太,自然也是身世不俗。他們兩個的結合,不過是因爲當年我父親剛剛接手家族企業,而出於股東的不信任和同房派系的擠兌,想要迅速站穩腳跟的他,自然選擇了同是財閥出身的名媛,即我的母親。”
“而我的母親會答應嫁給他,原因也很簡單,我父親作爲壟斷韓國通信行業的霸主,無論身份地位,都自然配得上我的母親。而因兩大家族的聯姻,彼此也自然收穫了事業上的巨大成功。”
晟軒所說的這件事,曦涵也是知道的,雖然時隔多年,但蘇家和金家作爲名門望族,晟軒父母的這段金玉良緣,一直頻頻在各大節目中被反覆曝光。
晟軒頓了頓,才接下去說,“坦白地來說,如果沒有我母親,我父親當時不可能這麼快就穩坐第一把交椅,甚至很有可能在那次內外夾擊中敗下陣來,所以我母親來到蘇家,自然是壓着一頭的。”
“雖然他們兩個都是那種不把愛情當回事,全副身心投入工作的人,但到底我母親是女子,要面子也要強。雖然知道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但只要不影響到她的生意,不會惹出什麼‘孽障’影響最終得以落實到的財產,她也權當視而不見。”
“可是她千想萬想,千防萬防,也沒料到,有一天我父親,會帶着一個小男孩回到蘇家,當着她的面宣佈着他是自己親生兒子的事。突然冒出這麼一個人來,要活生生地搶走她手裡握着的財產!她又如何能贊同?”
“嗯,”曦涵知道,換作是誰,無論是從哪方面而言,都難以承受。
“你該不會是在想,我母親是接受不了有人分她的丈夫吧?”蘇晟軒看向曦涵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偏了,“千萬別以爲天底下所有的不情願都是出於愛,對於有的人來說,愛字實在矯情。而我的父親,也別想着他將俊熙那小子帶回來,就說明他有多深的父愛。”晟軒的話裡充滿了諷刺,聽得曦涵心裡發沉。
“可他是你們的父親不是嗎?”既然會親自帶回蘇家,至少說明他是在乎俊熙的,不是嗎?
“我沒說他不在乎俊熙,只是對比於金錢,他對兒子的在乎,少得可憐罷了。如果他真的把俊熙放在心上,也不會一聽到我母親說要撤股連想都沒想就讓俊熙跟了她母親的姓氏。也不會任由着我母親這麼多年百般打壓他。而俊熙這小子……”
說到這晟軒就無奈地搖了搖頭,“要我說也真是夠慘的,就連唯一的生身母親,竟也是個一頭扎進錢眼裡死不知悔改的角色。”
“知道俊熙是如何出生的嗎?”晟軒笑了笑,勾着紅脣饒有興致地看着曦涵。
“如何?”此時的曦涵聽到晟軒這樣的話,早已找不出言語,緊抓着椅子,只希望他不要經歷太多苦痛。
“因爲覬覦蘇家財富,在和我父親顛鸞倒鳳之時特意在避孕措施上做了手腳,因爲知道我母親在這方面一直盯得很緊,她乾脆神不知鬼不覺地找了個地先把孩子生下,再將他抱到我父親面前,篤定重視血緣的他定會接受。這樣一來,縱使她成不了正房,事實上她根本不在意能不能成,只要能得到通信霸主的金錢庇護,她麻雀變鳳凰衣食無憂的美夢,也就觸手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