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軒擡起頭來看向曦涵,就像看待對手,“很簡單,無論如何,他們是我的母親和我的弟弟,我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有人要屠宰他們而無動於衷吧?”晟軒話裡的篤定,一如他才華的堅實。
“當然,”他端着茶杯的手頓了一頓,“他心裡有怨氣,我不介意給個時間讓他好好發泄,但凡事都有限度,若是過了,我不介意給他個教訓。”
晟軒看着曦涵,仿似壓根不知道她與俊熙的君子之誼,更確切地說,是他全然不在意。他只說他認爲正確的觀點,和他切實會做的事情,就好比現在。
“也不知道他何時會明白,在這些紛紛擾擾中,要教訓誰扳倒誰,只要他捲進這個是非圈,最痛苦的終究是他自己。在蘇家,誰都有錯,誰也都沒有錯。追究到底,這一切不過是一個男人多情釀成的禍,一切也不過是愛財如命的人造就的果。”
“像我們這些下一輩,都不過是從孩童開始,便無選擇地承襲着這樣的教化,若是冥頑不靈冤冤相報,終究不過是在走一段老路,只不過是遇見不同事不同人罷了,可悲劇,卻註定是相同的。”
“唉——”曦涵嘆了一聲,要讓他明白,何其艱難,換作任何人受了那等罪,又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只不過不知道等到有一天他終於能坦然時,已付出了多少代價……
沉悶的空氣裡,那首《平凡之路》不經意間輕輕搖起,搖散了沉默的人,搖散了無邊落寞的思緒……
“張憲警官。”曦涵接通電話,簡單打了招呼。他速來不喜長纏,所以曦涵儘量言簡意賅,但他能聽懂她背後的意思。
“嗯,現在調查地已經差不多了,下午記得空出空來,隨我去個地方。”張憲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說出的話不是問句,曦涵猜着該是些他認爲必須讓自己見到的東西。
“好的。”曦涵沒有多問,而這般的相處早已成爲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模式。
掛了電話下一秒,手部傳來震感,知道是張憲發來的地點時間等會面詳情,淡然地放下手機,也知此刻自己該出發了。
就在曦涵掛上電話的那一刻,晟軒食指指尖敲擊桌面的動作極速停頓,看着結束通話正打算跟自己告別的曦涵,語氣嚴肅,“張憲,可不是個簡單角色。”
宛然一笑,曦涵也沒多費口舌深究他是如何得知的,但對他話裡對張憲的高度肯定有些興趣,“你認識他?”
“談不上認不認識,只是知道,那人來頭不小,當然,實力也足以媲美。”蘇晟軒很少對別人有這般高的評價,這足以驗證張憲本尊實力如何。
所以順其自然地,晟軒便會問出這麼一個問題,“你當初,是如何請得他相助的?還真是意外。”
一個既不爲金錢權勢,又不爲虛名美女打動的鐵心人,柳曦涵一個無瓜無葛無權無勢的編劇,究竟是如何攀上他的?
“其實,雖說我是朋友介紹認識他的,但直到現在連我都想問,究竟爲何,可按照張憲的說法,也僅僅是他對這個案子感興趣罷了。”聳聳肩,曦涵的表情透着古靈精怪,“也許,這世間就是有些人不愛深究原因,之所以會做一件事情,就僅僅是因爲想做而已罷了。”
努努嘴,晟軒沒再多說什麼,但他沒告訴她的是,就他所瞭解認識到的張憲,可不是個興趣廣泛的主,那麼一個大忙人,就因爲“興趣”二字,拋下繁複大事,專心攻克這件案子,想想就覺得匪夷所思。可這背後最真實的原因究竟是什麼,晟軒也一無所知,因而也懶得反駁曦涵,徒惹她憂心。
因爲快到張憲邀約的時間,曦涵不得不簡單道別,走出這間特色民謠館,門外高遠的湛藍晴天,恰好斜飛幾隻大雁,曦涵擡頭望天,輕暖的陽光灑落到她身上,點亮了她的輕翹睫毛下的眸光,溫溫地曬淺了她的發,夏日裡暑氣初散的清涼勾起了她的笑脣,卻無意間成了身後那人眼裡的畫。
正要離開,他的聲音突起。
“他總不在身邊,即使是現在,他也沒有。你就不覺孤獨嗎?”晟軒慵懶地站在夕陽下,碎髮閃着粼粼微光,是從童話中走出來的王子的模樣。他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會問,雖然訝異,但照他的性子,既然問了便也就問了。
苦澀一笑,曦涵沒有回頭,沉沉地吐了口氣,在這長長的鼻息中夾雜着幾分思考、幾分悵然,“既然一切早已預見,那麼遇見時便沒有必要驚訝失落了,不是嗎?”他問的關乎陌澤,他質疑她選擇這段感情,時常自己一人獨自承受的必要,而這個問題,自己也曾問過。
說到這,曦涵回過頭,看向晟軒的眼神涌動着某種堅定,“所謂明星戀愛,不就是如此嗎?”狀似輕鬆地攤攤雙手、聳聳肩,打趣着說道,“再說了,我也忙,這剛好不是嗎?”
其實曦涵當然知道,而且如今親身經歷着這一切也更能知曉,楊陌澤無法像尋常人那般時刻陪在自己身邊,爲自己遮風擋雨。也許他可以派手下保護自己,就像現在門外等候着的保鏢,他們雖然已經做到極盡完美,從不會打擾到自己。可陪在身邊的那人,到底不是他,不是嗎?
雖然她不似一般女生很喜歡依靠,喜歡無時無刻不膩在一起,卻反倒希望有足夠空間的愛情。可有時累的時候、下班獨自一人坐在後座的時候,下雨時到了公司樓下忘記帶傘的時候,偶爾明明知道他此刻在不同的城市,奔波着不同的事業,卻還是會忍不住奢望他的身影會像驚喜般突然出現。
她是能獨處,也能享受寂寞,甚至很少覺得寂寞,但不代表不會寂寞。有時候走着走着也會覺得累,視頻和通話永遠代替不了真實可觸的人所帶來的溫度。可愛讓她堅定,何況她也清醒,路程的遙遠抵抗不了心的貼近。
無論他在何時何地,又或是她在何時何地,他們總是陪着彼此的。有一種距離,是心的距離,它無關遠近。它可以離得很遠很遠,近在咫尺也宛若天涯;它也可以很近很近,天涯海角也宛若相臨。
和明星的愛情,在愛情開始之後,所謂的考驗也纔剛剛開始。你會遇到不同人不同事,後來的人看似完美又能陪你更多,後來的事或許總讓你更覺沮喪心生不滿,所有的所遇都在等着你的選擇——會通往哪一個路口,又會往哪個方向前行,以及,會愛上哪個人的懷抱,這些,都會隨着你親自邁出的步伐在未來完整告訴你。
而現在,曦涵只覺得陌澤值得這一切,這場愛戀也從不是獨角戲,單是這個原因,對她而言,便就足夠了。
說完便轉身邁向了那輛正等着自己的車,留下一地陽光和陽光下那個因着她的回答徑自靜默的男子。
……
出乎曦涵意外的,來接的司機是上次來蒐集證據的樺姐,一打開車門能見到熟悉臉孔,曦涵覺得煞是高興。
但正如張憲的冷冷冰冰一般,他手底下的人似乎也承襲了他的溫度,全程無話,直到車子駛到一處平凡的住宅區樓下,透過茶色窗看到門外熟悉的身影后,曦涵才離開這沒有盡頭的安靜。
此時的張憲倚在車門外,冷峻的輪廓在月光的作用下顯得柔情了不少,他定定地看着深黑裡的繁星,直到接來曦涵的車子到了指定地點,才從蒼渺中收回視線。
快速地下了車,急於知道原因的曦涵直接走到了張憲面前。
“叫我來這,是因爲什麼事?”她認真地環顧了周圍環境,只覺得不過一處平凡的小區,實在想不出張憲特意叫她前來的原因。而且據他的意思,該是和案件有關聯纔是。
“隨我上來吧。”反正人已經到了,張憲懶得多做解釋,他想告訴她的,接下來她所見的都會告訴她。
點點頭,雖不知張憲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曦涵還是沒有遲疑就跟了上去。懷着疑惑搭上電梯,隨着電梯停下跟着沉默的那人走了出去。
“這裡是舒葭琪住的地方。”拐過了兩道迴廊來到一處保險門外,張憲指着那扇門第一次解釋這裡是哪。
“葭琪家?”曦涵皺了皺眉毛,以詢問而不解的口氣發問,希望張憲能給出他帶自己來此的理由。
“排查過後,我始終覺得有些東西你需要親眼看一下,我相信,你瞭解裡面的情形後,和我會是一樣的想法。”
既然張憲都已經這麼說了,曦涵想推也是推不了的,但當曦涵隨着張憲打開門的動作,望向那門後隱着的場景時,又再一次體會到了全身雞皮疙瘩的感覺。
只見這間所謂葭琪的家,室內光線有些異常地陰暗,入眼牆上全是關乎楊陌澤的各式照片、宣傳單和海報,掃覽整間屋子,大到背景牆、空調和桌面,小到茶杯、鑰匙扣、便利貼……這屋子裡幾乎所有的物品,全都綴上了陌澤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