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把我放在了哪?”他問得很苦澀,就這麼不遠不近地看着曦涵,如同在角落裡獨自舔舐傷口的羔羊。
“陌澤!”曦涵緊張地跨前了一步,此刻陌澤的不對勁她當然清楚。她的胸口憋得慌,好像什麼都再也想不了,她唯一知道的是,若是此事解決不好,這段感情的裂縫怕是就此而來了!
下意識地摸了摸心臟的位置,心口它,好像很疼。
站在門口的陌澤長長地看了眼曦涵,明明兩人很近,只需要幾步的距離,可他的眼神卻如隔重山萬水,星際雲海,陌生得讓人禁不住膽怯。
末了,他終究選擇什麼也沒說,微微回過頭去囑咐行一,語氣一如既往的沉,“行一,送她回去。”
說着也不再看她一眼,就消失在曦涵的視線裡。他怕再呆下去,只會讓自己更心傷,更重要的是,一個人情緒在波動的時候,容易說出帶刺的話,即使此刻自己的心猶如插滿了萬千尖刺,他也不願意傷她分毫。
“陌澤,等等!”一見他不聲不響地走了,曦涵趕緊追上去。他的腳步很快,頻率如同他此刻跌宕起伏的內心,讓曦涵只得快跑着,才堪堪在電梯關閉的前一剎那趕上他。
“我們談談。”曦涵一把上前阻住了關閉的電梯,如同此刻他緊緊關閉的心門,她看着陌澤,堅定地挽留住他。和他一樣,她對他的心亦如冰晶,又怎捨得不解清心結,放任他如此獨自心傷?
電梯裡獨自站着的陌澤雙手插兜,看着這追來的女子心情依舊苦澀,他的表情波瀾不驚,眼裡卻涌動着驚濤駭浪。
他總是禁不住想去問,當她在作出如此決定的時候,是否曾在意過他的難過,想着不要去做?哪怕,這想法只曾閃過一秒的時間,他也會比現在好過一些。
“陌澤,我們談談。”他不說話,曦涵只能再次開口,她說得極爲誠懇,誰也不難感受她十足的真心。冷戰素來是最具殺傷力的武器,傷人也傷己。
陌澤仍是沉默,但那雙看向他的眼,終究讓他讓了步,沉沉地走出站定,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可曾想過,不去做?”
“沒有。”曦涵據實回答。
“難道你就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嗎?”陌澤的火氣一時上涌。
“我在意,可我不得不去。因爲考慮安全問題,我們事先有設定非常周密的計劃。”曦涵選擇忽視他拔高的語氣,依舊平靜。
“你也說了,那是計劃,計劃設計得再怎麼周密,再怎麼萬無一失,也終究不是事實。誰也不能保障在那之間會發生什麼意外不是嗎?”陌澤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他以往從來不曾這般快要支配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從來都該是應付自如的人啊——
“爲什麼不選擇找我商量,我不是說過,這事你交給我手底下的人做便好,你何必親自冒險?你若是擔心那照片流出去,只要說一聲,他們便會竭盡全力地攻破她的電腦,把你不希望看到的東西消除得乾乾淨淨,不是嗎?”
陌澤始終無法釋懷,爲何在第一時間,她沒有和自己商量,更重要的是,爲什麼她要獨自犯險!她知不知道,當下了臺的他在第一時間得知身處異地的她面臨的是什麼時,他的心第一次驚得炸裂,光是想想可能的意外,就悲痛得快要承受不來。
幾乎靠着本能搭上飛機,直到親眼看到她安好的那一瞬,懸在嗓子裡的心才得以安寧。她不會知道,在這幾個小時裡,他究竟經歷了怎樣的人間煉獄。
“你明明知道,舒葭琪是何等的角色,否則以往又如何會讓我們耗費了這般時日才終於摸索到那一丁點的線索。你明明清楚,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清除掉威脅林瓔的東西,根本是不可能的。何況,精明如舒葭琪,在那樣敏感的時刻,定會守在電腦前面的她又怎會發現不了入侵跡象,又豈會在發現之後還傻愣愣地沒有任何動作?這一遭,我是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根本不由得我選擇。”
“就算是如此,你也想阻着我,說不讓我來嗎?”
曦涵沒有回答他問的,爲何不與他先行商量之事,她知道行一一定會在他下臺的第一時間告訴自己來電,也知道那通電話想跟他說的是什麼。他之所以會這麼問,也不過是想着她能等着他回電時,阻止自己罷了。
何況,他心裡因爲那時不能陪在自己身邊已然醞釀着極大的苦楚,否則此刻他的痛苦也不會如此無從承受。曦涵又何必爲了佔着話鋒,拔出尖刀再傷他個血淋淋呢?
“就不能,不去嗎?哪怕是爲了我?”曦涵的話的確讓陌澤無話可說,他心裡也清楚,她說的沒錯,只要那時候曦涵選擇不去或是拜託他人企圖清除證據,林瓔都必會走向萬劫不復。
只是事關曦涵,他忍不住去自私,忍不住不去管顧太多別人的死活。他願意她心底的那份情誼淺一點,爲着自己自私一點,畢竟瘋狂如舒葭琪,正面較量便是水深火熱。
“陌澤。”曦涵皺着眉,聽着他的話有些受傷,擡眼默默看了他一眼,雖然心裡知道也能理解,他會這般也是因爲自己是他放在心尖的人,他見不得想不得自己有半點危險。但她除了是他的所愛,也還是她自己啊。除了愛情,她也還有需要守護、需要堅持的東西。
“如果,此刻是何蕭灼,或是付宗澤,又或是李行一,是你肝膽相照一路走來的兄弟之一,在事關他們生死重事之際,那時唯一能解救的人若只能是你,你也會因爲我的阻止而罔顧情義嗎?”
“我柳曦涵雖是女子,心中卻也有個仗義江湖,我雖不會把生死與共這種話掛在嘴邊,但事情找上門來,我又如何能親眼看着我的朋友墜入懸崖,而我卻安坐在你給予的保護傘下呢?那是她一生執着的夢想啊,現在的她什麼根基都沒有,若是因此失了夢想失了方向便就真的如同行屍走肉,你讓我如何能看得下去?”
曦涵知道陌澤不是真的迂腐,也並沒有貶低女子情誼的意思,只是關心則亂,滿腦子只是想着曦涵不能獨自去面對葭琪這等人,遭受這等風險纔會這般近乎口不擇言。曦涵不會把這話真的聽進去,也不會怪他,因愛之由又從何怪起?
只是近千年來,世人對於養在深閨的女子心骨又何止是偏見而已。她們雖是柔荑柳腰,端的是若水柔情之態,但仗劍爲知己,捨命爲故交又豈是男子專利,黛眉朱脣亦含英氣,胸中豪勇亦能睥睨疆場萬里。
也許如今真有些所謂閨蜜暗箭傷人,還專傷身邊之人,但男子之中,小人與僞君子又何曾沒有。只不過如今的媒體網絡總愛把女子之間的情誼概成是擺不得大場面的小打小鬧,又或是妖魔化成爭風吃醋暗地眼紅的爛俗情節。
卻不明這一切樂此不疲的或調侃或放大或事實,卻足以形成另一種精神枷鎖,禁錮了思想完備的人,帶偏了正萌化思想的人。
“陌澤,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終究不想這樣下去,說到底自己也有理虧的地方,曦涵不禁又柔了語氣,“可是我那時是真的沒辦法,我從來都沒有忽略過你的感受,真的。”曦涵認真地擡眼看向陌澤,她的眸光閃動,亦如她內心的一片冰晶。
說了這麼多,也氣了這麼多,這周圍天旋地轉的凝肅終隨着他抱過來的動作戛然而止,有時男子並非看上去那般堅不可摧,他們也有不可觸碰的逆鱗,有無法面對的苦痛,他靠着曦涵的肩,把頭深深紮在那裡,深深地呼吸着來自她身上那讓他心安的氣息,感受着此刻所抱之人回以的熱忱。
她說的沒錯,做的也沒錯,可也許是方纔經歷的驚恐太過觸目驚心,又或是時間太短而他的胸懷太窄,他即使很能理解,卻還帶着幾分沉哀,“我知道下次若再有此事,我同樣阻止不了你,我也不會再阻止了。我只願,那時我能在你身旁,無論什麼,我能先爲你受着。我這人太笨,只想着不去傷害你,纔想着離開的。”
他說着最後那句話,難過地像個小孩。葭琪一事始終是他心裡的刺,他本想給她這世間最完滿的愛,給她他所能付出的全心全意,但不曾想卻因爲他而讓她遭受這種種,而身爲罪魁禍首的他,卻始終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到底是自己太無能了……
“從你堅持說要在一起的那時候,我們就已經能預測到了,不是嗎?只不過情況比想象中要來得更遭一些罷了,如今又何必自責呢?”不捨得他難過,曦涵溫柔地反抱住他,低聲細語地勸着。
“那時候是清楚也知道,但日子一天天這麼走過,我早已比那時愛你更深更深,深到連這些已經預見的坎坷都無法再忍,深到只要一想到就懷疑,自己當時那般執着,是不是我太自私。我應該等的,等到一切都解決,我能給你風平浪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