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道別,吳不勝道,“前方不遠,即進入松木坪,是苗彝等異族混居之地,他們生性熱情、淳樸好客,你們切記謹慎守禮、誠心以待,若有什麼規矩不懂的,提前問問,就無妨了。”就此分道揚鑣。
趙頂天一路上都在想着昨晚看的那本拳譜,越回味越覺得受用無窮。一路走,還一路自顧自地比劃。
安寧瞧了笑道,“小弟,好生走路,小心摔着。你都快想魔症了,早知不求吳大哥教你了。”
趙頂天嘆了口氣道,“可惜昨晚囫圇吞棗,只瞧了個大概,許多精華尚未領會。”
“知足吧。”安寧道,“吳大哥武功那麼高,他的書豈是那麼容易能領會得了的?你能蒙他青睞,看上一晚,已經是很大的福份了。”
“嗯。”趙頂天點頭道,“六姐,你說.吳大哥到底是什麼人啊?他的武功又是跟誰學的呢?”
安寧道,“這天下奇人異士甚多,哪.裡是我們能瞭解的?”
趙頂天道,“那你說,吳大哥能打下天下嗎?”
安寧道,“這可說不好。吳大哥武.功雖高,人也精明,但古往今來,要成就大事的,除了要有本事,還要有天大的運氣。”
趙頂天忽皺眉道,“若是我還沒長大,這天下就被吳.大哥打完了,那可怎生是好?”
安寧笑道,“打天下哪有這麼容易的?天下那麼大,從.南到北跑一趟都不知要幾年呢,總得要個二、三十年才能見分曉吧。”
趙頂天掰着指頭算算,“我今年十四,過上三五年.就去從軍,還可以打上十幾二十年。嗯,還好還好。”
安寧道,“那若是.有朝一**打下天下,當了大將軍,準備做什麼呀?”
趙頂天道,“打完了?打完了就打完了唄,還要做什麼嗎?”
安寧道,“打完天下,還得治理天下呀。”
“那就得做官了,是吧?”趙頂天忽搖搖頭道,“我可不會做官,做官挺累的,我見過我們那兒的縣太爺,成天穿的象個唱戲的,坐在那裡,怪沒意思的。”
安寧咯咯笑道,“你說縣太爺象唱戲的,那若是有一天你當了皇帝呢?”
趙頂天嚇了一跳,指着自己鼻子道,“我,當皇帝?”
“是呀!”安寧衝他俏皮地眨眨眼。
趙頂天大笑道,“我若當了皇帝,你就是皇帝姐姐,咱姐弟倆一塊兒唱戲去!”
安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如同幽靜空谷裡的山泉叮咚,又似最美的琴彈奏出的嬌美音色,在清晨的山間迴盪,撩撥着人的心絃微顫,無可救藥的被吸引進去。
趙頂天一時呆了,脫口而出,“六姐,你真好看!”
安寧臉上的笑容還未收斂,怔了一下。
趙頂天認真的道,“真的,你笑起來特別好看,特別是眼睛,好象天上的雲彩那麼美。”
安寧羞澀地低下頭,“我這身上還到處都是泥呢,哪兒好看了?小弟你別笑我了。”
“不是。”趙頂天道,“你是真的好看,聲音也好聽,象百靈鳥似的,聽得我心裡……”他想了半天才道,“說不出來,就是很舒服。哎,六姐,你說我若是當了皇帝,我封你做公主好不好?”
“那我可要謝主隆恩了。”安寧笑道。
“那我封你做什麼公主了?”趙頂天皺眉沉思,“是叫彩雲公主好呢?還是百靈公主好呢?”
安寧笑了起來,“等你真當了皇帝,再來想這個名字吧!走吧!”
趙頂天拍手笑道,“好!到時一定想個好名兒!”
翻過山頭,山腳下有一條河,過了河,就能到對面的山村了。
今日雨過天晴,雖是山間,吹面而來的風已不那麼凜冽了。明媚的*光裡還微帶着些淡淡的暖意。林木吐出新綠,五顏六色的小野花星星點點,熱熱鬧鬧地開了一地,看在眼裡,喜在心裡,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日中時分,來到山腳下的河邊。時值春水上漲,河面驟然加寬,如舞動的白練,泛着粼粼的波光。嘩啦啦的河水歡快歌唱,躍動的浪花就如一羣羣頑皮的小精靈,此起彼伏擁擠着急切切地向前流淌。山腳下有個小渡口,卻空蕩蕩地看不到船家。
兩人上上下下張望了一番,趙頂天皺眉道,“莫非船家回家去了?”他扯起嗓子喊了起來,“船家!船家!”卻不見迴應。
走到河邊撿起塊大石子往河裡扔去,“撲通”一聲便不見蹤影。這裡河水雖清,但水流太急,根本探不到底,趙頂天苦着臉道,“六姐,這河可遊不過去!太深太急了!”
安寧道,“再等一會兒吧,就是你能遊,我也不會游水啊!”
“你不會游水?”趙頂天瞪大了眼睛,隨即搖搖頭道,“你不會的可真多,以後若是得空,我教你吧。”
安寧抿嘴笑道,“我可不要!”
“爲什麼?”趙頂天疑惑地問道。
安寧知他小孩子家心性,倒不是故意爲難,但仍是有些羞意道,“你見過我這麼大的姐姐游水麼?”
趙頂天撓撓頭道,“也是啊,好象沒見過。”
安寧笑了,“不說這個了,那船家許是回家用午飯了吧。咱們在這兒坐着等會兒,我教你識字。”
趙頂天應了,在河邊洗了洗手,又在身上擦乾,這才從包袱裡拿出書來,遞給安寧。
安寧翻開,指着上面道,“上次說到這兒了。下面是‘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大意就是說,用兵之道,若是你的兵力十倍於敵人,便可以包圍他,困死他;若只有五倍於敵就實施進攻,兩倍於敵就要努力分化戰勝敵軍,勢均力敵則設法分散敵軍,然後各個擊破。若兵力比敵人少便只好逃跑了,若是更少,弱於敵人,就避開他,避免作戰。”
趙頂天疑惑道,“若是比敵人多才打,那不是以多欺少麼?少就不打,還逃跑,豈不是太過丟人?”
安寧想想道,“這可能說的是最穩妥的法子,若是打得過敵人,當然要打。若是打不過,要保住實力和性命纔是最重要的。”
趙頂天道,“這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應該是這個意思吧。”她也有些不解,“若是吳大哥,或是周大哥,他們肯定都比我講得好,我也只能給你講講字面上的意思。再多,我也講不出來了。要不這樣,你把你有疑問的地方都記下來,以後遇上他們,再好好請教。”
趙頂天點頭記下了。
安寧接着往下念道,“‘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這句話是說,弱小的一方若拼死固守,就會成爲強大敵人的俘虜。”她忽然想到昨日之事,便道,“就象昨天咱們遇到那夥壞人,咱們是弱小的一方,才兩人,他們七個,人數差了三倍呢,所以我們打不過他們,只能逃跑避開他們,若是留在那裡,肯定就被抓了。”
趙頂天笑了,“對哦,就是這樣的。”
兩人正待再往下看,忽然聽到一聲吆喝,“哎!你們是要過河嗎?”
安寧和趙頂天擡起頭來,對岸站着一位頭戴銀飾,靛藍衣褲的少女,正對着他們大喊。那少女繫着一條鮮豔奪目的花圍裙,服飾特別,應是當地的少數民族。
趙頂天忙應道,“是啊,我們要過河!”
女孩大喊道,“你們等等啊!船一會兒就來!”她轉身跑開了。
趙頂天忙把書收了起來。兩人在河邊等了好長一會兒,才見上游斜斜劃過一隻竹筏,女孩站在上面,河水湍急,她晃晃悠悠的劃了過來,看着叫人膽戰心驚。
快到岸邊時,女孩把竹篙從水裡抽出,往他倆面前一遞道,“快!快抓住!”
趙頂天趕緊伸手抓住那竹篙,藉着他的拉力,女孩慢慢將竹筏靠近渡口,她一手拉着竹篙,一手從竹筏上撿起一根繩子又拋了上來道,“趕緊拴上。”
安寧撿起這繩子,不知拴哪兒。
趙頂天用腳一指那渡口前的矮木樁道,“六姐,就拴這兒!”
安寧把繩子套上,正準備打結,趙頂天道,“不用打結的,套好了就行,我來吧。”他一手拉着竹篙,一手把繩子套了幾個圈。
見竹筏停穩了,女孩方纔對趙頂天道,“哎,可以了。你把竹篙放下,你們下來吧!”
趙頂天放下竹篙,先扶着安寧下了竹筏,自己才跳下來。
這竹筏上也沒個凳子,站着搖搖晃晃的,女孩見安寧她站不穩,有些害怕。笑道,“這位姐姐,你將就疚,坐在中間那根大竹子上吧。”
趙頂天扶着安寧過去坐好了。
女孩對着趙頂天道,“哎,你去把繩套解下來。”
趙頂天依言解下了繩套,一時那竹筏就順水往下飄去。
“哎呀呀!”女孩尖叫着,忙不迭的用竹篙來穩住竹筏,可她似乎力氣不夠,竹筏還是慢慢地向下飄去。
趙頂天有些着急了,“你到底會不會划船的?”
女孩也有些害怕了,“本來是會的,可前幾天下了雨,水又漲。怎麼,怎麼劃不動了?”她說着話,一分神,身子一晃,眼看要摔下河去。
安寧驚呼一聲,趙頂天衝了上去,把這女孩拉住,順手就把那竹篙抓住了。
趙頂天嗔了那女孩一眼,“算了算了,還是我來劃吧。”
女孩道,“你可會麼?”
趙頂天沒好氣道,“比你強點。”女孩倒也不生氣,笑嘻嘻的就鬆了手,把竹篙給了他,自己退到中間,和安寧一起坐下。
趙頂天把包袱解下來給安寧拿着,自己兩腳分開站定,然後撐起竹筏,他生在江南,對這行船劃筏之事一點兒也不陌生。比那女孩撐得還要穩當些,慢慢向對岸劃去。
女孩瞧了一會,笑道,“你果然會哩,那就你來劃吧,渡口在前面上游。”
趙頂天應了,向上劃去,因是逆水,有些費力,他只能慢慢向前劃去。
女孩轉身跟安寧攀談起來,“這位姐姐,你們是上哪兒呀?”
“我們是姐弟,要上晉國去尋親的。”安寧仔細打量着這小姑娘,她不過十三四歲年紀,雖然身上有長年風吹日曬的痕跡,但皮膚依舊水潤的很,烏黑的頭髮,嫣紅的兩頰,一雙大眼睛純真無邪,樸實親切。
女孩道,“原來你們也是上晉國去的啊?”
安寧道,“怎麼?還有人去嗎?”
女孩點頭道,“是啊,昨天來了個哥哥,也說要去晉國的呢。”
“哦。”安寧應了一聲,她見這小姑娘甚是可愛,不由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笑道,“我叫尕月。你們呢?”
安寧指着趙頂天道,“這是我天弟,我是他六姐。”
“哦,你是六姐。”尕月望着趙頂天道,“原來你叫天弟。”
趙頂天道,“我不是叫天弟,我六姐可以管我叫天弟,你得管我叫天哥。”
尕月道,“咱倆誰大還不一定哩。”
趙頂天道,“我肯定比你大。”
尕月爭道,“我比你大!”
安寧見他們拌嘴拌的有趣,笑道,“我天弟十四了,你多大?”
“我也十四!”尕月說着,還衝趙頂天扮個鬼臉。
“尕月,平常是誰在撐這竹筏的呀?”安寧趕緊打斷,免得又生爭執。
“我爹!”尕月清脆地答道,“不過他,嘻嘻……”她捂着嘴笑起來,“昨晚竹笙阿爹請他喝酒,他喝多了。今天起不來,又不放心,怕有客人要過河,要我過來看看。”
安寧道,“哦,是有什麼喜事嗎?”
尕月不答,卻唱了起來,“春風吹起花纔開,春雨落下禾要長,依哪依喲喂,路過的哥哥你歇歇腳,來把妹子瞧一瞧,瞧一瞧。”
安寧聽這歌詞大膽,這女孩聲音又清脆悅耳,甚覺有趣,“原來是要給哪位姑娘尋婆家麼?”
尕月笑道,“你這姐姐倒真是伶俐,是竹笙阿爹家的阿朵姐姐要尋婆家。”
安寧道,“可有相中的麼?”
尕月拍手道,“就相中了昨日過路的哥哥。”
安寧愕道,“這也成麼?”
尕月道,“怎麼不成?只要兩人相互看中了,可不就成了。”
安寧不由追問道,“那他們成了沒?”
尕月搖頭道,“還沒成,過兩日趕娘娘會,那時恐怕就要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