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着,朱兆年忽問道。“丫頭,聽說你還會煮蘿蔔湯?”
安寧神情迷惘起來,“我會麼?我不記得了。”
趙頂天道,“蓮子姐,你從前煮的蘿蔔和白菜真好吃,我到現在都沒吃過那麼好吃的。”
安寧睜大眼睛問道,“是麼?”
朱兆年道,“你大哥他也很喜歡呢?不信你問他。”
安寧問朱景先道,“大哥,我煮過麼?”
朱景先道,“是真的,不過你現在忘了就算了。”
朱兆年道,“可不能算了!”他一指朱景先,對着安寧道,“你這大哥從小挑嘴,難得他稱讚一道菜,說得爹也想試試呢,你今兒晚上去廚房煮一碗給我們吃,好不好?”
朱景先道,“不行!她手上還有傷,怎麼能下廚呢?”
朱兆年道。“找人幫幫她就行了,丫頭,你要是做了,你大哥吃了會很高興的哦!”
安寧笑道,“那好,我去!”
朱景先還待多言,朱兆年咳嗽了幾聲壓回去了。
午休後,朱兆年親來把安寧領走了,朱景先想跟去,卻被他爹給瞪回去了。
朱景先一個下午在房內坐臥不寧,不知到底安寧做得怎麼樣。一直等到掌燈時分,才盼回了她,朱兆年把她送到門口道,“景先,她做菜還不錯,晚飯全是她做的,你慢慢吃啊。”他讓小廝把食盒送進去,自己呵呵笑着走了。
朱景先見他爹笑得古怪,忙拉着安寧問道,“你怎麼樣?累不累?有沒有燙到?”
安寧一身的油煙味,她苦着臉道,“爹好凶哦,他讓師傅教我炒菜,我炒一個,他嘗一口就扔了,說再炒,我弄了一下午。爹說勉強可以了,才讓我拿來的。”
朱景先扶着她坐下,心疼得不得了,道,“以後再不讓你去了!”
安寧嘟着小嘴道,“爹還說,讓我明天再去!我可不可以不去的?我炒得手都疼了!”
朱景先道,“我去跟爹說!” 他馬上就要出門。
安寧卻拉着他,滿懷期待道,“你先嚐嘗,好吃麼?”
朱景先坐了下來,打開食盒,一時愣住了,裡面四碟小菜,全是自己愛吃的,下面還有一碗蘿蔔湯,香氣四溢。不由望着她真心笑道,“肯定好吃!我全部都要吃完的。”
安寧望着他的眼睛笑道,“你笑了,你是真的笑了!爹說,你看到這菜會很高興的。原來是真的!”她的眼睛裡滿滿的是單純的喜悅。
朱景先凝視着她的眼睛道,“你就爲了讓我高興,做這些麼?”
“是呀!”安寧點頭道,“你笑了,我就會開心的。大哥,你以後都望着我的眼睛笑,好麼?”
朱景先的眼睛裡浮現出一絲幸福的味道,“好,我以後都看着你的眼睛笑。”
經過朱兆年挑選後的菜,雖然與廚子做得不能比,但已經差強人意了,尤其出自安寧這手,又吃在朱景先嘴裡,便覺得這是天下最美味的佳餚了。他果然把菜吃得乾乾淨淨,湯也喝得涓滴不剩。
安寧倒皺着眉道,“有這麼好吃麼?我怎麼覺得不大好吃。”
朱景先笑道,“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你玩一會兒,我去跟爹說!”
安寧道,“若是你喜歡,我明天再去做吧!”
朱景先微笑着道,“雖然我很喜歡,但我不要你這麼辛苦!”他立刻跑去找他爹了。
朱兆年吃過飯,正在院裡喝着茶,看着兒子就笑道,“味道不錯吧。”
朱景先道,“爹,明天不要讓她去做了。”
朱兆年道,“怎麼。不好吃?”
朱景先急道,“爹,你明白的!”
朱兆年裝糊塗道,“明白什麼?”
朱景先道,“我不要她那麼辛苦!”
朱兆年呵呵笑道,“心疼了?兒子過來,坐下聊聊吧。”卻望着兒子久久不語。
“爹?”朱景先覺得老爹的目光大有深意。
朱兆年緩緩道,“還有幾天便是中秋了,過了節,爹要回去了,你帶她走吧。”
“爹?”朱景先詫異道,“您讓我帶她去哪兒?”
朱兆年道,“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爹放你一年的假,你帶上她四處走走。玩累了,就帶她回香溪。”他一時笑道,“那丫頭挺愛出門的,你帶她出去,她應該很歡喜!”
“一年?”朱景先驚道,“爹,您放我一年假?”
朱兆年道,“爹難道還騙你不成?”
朱景先怔道,“可家裡那麼多事……”
朱兆年呵呵笑道。“兒子,家裡的事是永遠也忙不完的。你不用擔心,爹還不老,景亞也該多擔些事情了,你們放心去玩吧。”
朱景先仍有些難以置信道,“真的什麼都不用管?”
朱兆年道,“你若是閒得慌,就好好看看天下有些什麼可以賺錢的買賣。這天下眼看就要大亂了,咱家也該多尋幾條財路。”
朱景先心想,就知道沒這麼便宜的好事,“爹。這個題目太大了吧?”
朱兆年斜睨着他道,“誰要你立了借據?又給那吳不勝提供軍備,這天下就是大亂,只怕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呢!”他喝了口茶道,“你那借據我估摸着要近三十萬兩銀子,你外公那裡不能只給成本,我讓你四叔也算了五分利錢進去。咱們做生意的,若沒有利息,誰給你倒貼?”
朱景先點頭道,“爹說得很是,我自己當時也是這麼估算的。”
朱兆年道,“咱家借據規矩你是清楚的,不能動家族生意,按年成倍計息。你這筆錢說大不小,說小不小,若是放得時間太長,滾得也厲害呢!你打算幾年收回來?”
朱景先道,“若是順利,十年之內,若是波折,二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朱兆年道,“吳不勝此人野心頗大,你四叔查了些他的資料,我瞧了瞧,他做亂世梟雄足夠了,可要問鼎天下卻還要些運氣的。”
朱景先卻笑道,“爹,您看頂天如何?”
朱兆年道,“那孩子心志堅堅毅,聰穎過人,若是假以琢磨,前途不可限量!”
朱景先道,“那周復興呢?”
朱兆年道,“那更是個奇才,不過他生性淡泊,沒什麼爭強好勝之心。”
朱景先道,“爹。頂天馬上要去吳不勝那兒去了,周復興會在遼東發展。這天下能人異士甚多,接下來若有合適的,我還會投人進去。即使吳不勝倒了,總有一個會冒出來的。我不求他一統天下,只要能在北方盤據足矣!咱家生意還是以南方偏重,北方我也想拓展一下。”
朱兆年道,“這個我也想過,南方雖然富庶,但這邊幾國的國君孱弱,不似北方剽悍。若真是亂起來,家裡明面上的生意影響頗大,賬面上不好看哪!”
朱景先接道,“但暗地裡的生意卻更好做了!爹,若是局勢不穩,賬面上不好看就這樣吧,無非是大夥兒結利時都減些,也說得過去的。”
朱兆年笑道,“咱長房做牛做馬這麼些年,總得有些馬失前蹄的時候,我早想着找個機會減一減,讓他們習慣一下,咱們也好喘口氣。”
父子倆會心一笑,之後沉默了。
“爹!”朱景先忽然叫了他爹一聲,又不吭聲了。
朱兆年道,“想說什麼就說吧。”
朱景先道,“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的眼神中難得的流露出迷惘之色,低低地道,“我從來沒想到過會遇上她,更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喜歡這樣的一個女子。爹,我不是爲了她的容貌喜歡她的。”
朱兆年點頭道,“爹知道。”
朱景先道,“我該拿她怎麼辦?”
朱兆年笑道,“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唄,景先,這次爹放你的假,也是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該拿她怎麼辦。”
朱景先嘆道,“爹,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心裡總是惦記着她,瞧見她笑就很快樂,瞧見她哭就很難受。上午出門跟她走散,把我嚇得魂都飛了,好不容易找着她,我都不知道爲什麼回來要跟她發這麼大脾氣。我知道爹拉着她後來做那些事情是爲了我好,但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接受她。因爲我不能確定,對她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情,是責任、道義、憐惜還是喜歡?哪一種更多呢?她現在這種情況,她還記得多少感情呢?她到底會不會想起過去?她又願意做我的什麼人呢?”
朱兆年搖頭道,“這個問題,爹不能回答你,所以爹讓你帶她走,讓你們倆好好相處一段時日。你好好問問你自己的心,也讓她來體會一下她的感情。將來你想讓她做你的女人或是妹子都可以,但你得自己拿主意。”他忽地笑道,“兒子,人生並不總是象咱們算賬似的那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總要有些事情來讓人困惑,讓人擔憂,只有這樣才活得象個有血有肉的人。”
朱景先點頭道,“謝謝爹!”
朱兆年嗔道,“傻孩子,跟爹還客氣什麼?你們到了哪裡,別忘了給家裡報個平安就行。這一路上多加小心,可別把她又弄丟了!”
朱景先笑道,“再不會了!”
朱兆年道,“趕緊回去吧,你這幾日準備準備,帶她去羅大夫那兒再瞧瞧,看路上還要備些什麼藥材,自已想細些,都準備仔細一些。”
朱景先應了回了小院。
安寧正等着他,見到他便笑道,“你回來了!”
朱景先道,“喝藥沒?”
安寧癟起了小嘴,一下如泄了氣的皮球。
朱景先笑着讓晴雲把藥端了來道,“你乖乖把藥喝了,大哥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安寧道,“是不是可以不喝藥?”
朱景先道,“藥是不能不喝的,不過你若是乖乖喝藥,大哥帶你出去遊山玩水!我們可以出去玩很長時間哦。”
安寧道,“很長時間是多長?”
朱景先道,“直到你玩累了,要回家爲止。”
“回家?”安寧道,“是回到這裡來麼?”
朱景先道,“不是這裡,咱們回爹和大哥的家,在香溪,一個到處開滿鮮花的地方。那裡有座小樓,還專門等你去住呢。”
安寧道,“那你住哪兒?”
朱景先道,“我有我自己的屋子呀。”
安寧道,“那咱們還住一起好麼?”
朱景先道,“本來就在一個家裡呀。好了,藥涼了,快喝!”他一手摟着安寧,一手把藥端到她的嘴邊。
安寧忽道,“大哥,你也受傷了,你怎麼不喝藥?我分你喝一點好不好?”
朱景先忍俊不禁道,“大哥受的是外傷,搽藥就好了。你受的是內傷,必須喝藥。”
安寧嘆道,“那我以後寧願受外傷,不願意受內傷。”
朱景先道,“胡說,你以後無論什麼傷都不能受!你好好跟着大哥,不許再胡亂跑了,知道麼?”
安寧點了點頭,終於還是把藥喝了。朱景先直瞧着她睡着了纔回了房。
早上,安寧躡手躡腳的剛走進他的房間,朱景先就睜開了眼睛,“小蓮子,你怎麼來這麼早?”
安寧還未梳洗,披散着長髮,穿着睡袍,笑嘻嘻的湊到他跟前道,“我來給你上藥啊!”
朱景先道,“你不要弄了,我一會兒讓他們弄吧。”
安寧撅起小嘴道,“大哥,你讓我弄吧。我保證很輕,不會弄痛你的。”她轉身在桌上拿起藥膏,就往他的牀上爬。
朱景先只得起身,解開上衣,露出後背。安寧拿藥膏很認真的抹着每一道傷痕,她的手又軟又柔,還不時吹着氣,就象羽毛拂過,朱景先的嘴角微微噙着笑意。
等抹完最後一道傷痕後,安寧忽好奇的用手指頭戳戳朱景先沒有受傷的胳膊道,“大哥,爲什麼你的肉是硬的,我的是軟的?”
她還把自己的胳膊伸上前來道,“不信你摸摸!”
朱景先撲哧笑道,“小蓮子,好了,快下去!”他趕緊套上衣服,免得安寧又騷擾他。
安寧仍追問道,“大哥,你還沒說爲什麼?”
朱景先道,“因爲大哥是男的,你是女的。大哥又練過功夫,當然皮粗肉厚些。”
安寧道,“那別人也是這樣麼?”她的眼裡有些好奇。
朱景先收斂了笑意,馬上打斷了她想找人嘗試的念頭,嚴肅地道,“你可不能去摸別人,知道麼?你要敢摸別人,別說爹要打你,我也要打你!打得你每天還要多喝兩碗藥!”
安寧嚇得馬上點頭道,“好,我不去摸別人,我只摸摸你就好了。”
朱景先眼神一沉道,“大哥你也不能隨便摸的,知不知道!”
安寧應了一聲,似有些不高興了。
朱景先道,“你把手伸出來,讓我看看。”
安寧伸出兩手,她手上的紅印子已經淺了許多,朱景先輕輕的撫摸着柔聲道,“還疼不疼?”
安寧搖了搖頭道,“只有一點點疼了。”
看來他爹打她真沒下什麼力氣,朱景先又瞧瞧她的手腕,青痕全部消了。他滿意的笑道,“好,你快回去洗漱,今天大哥帶你去羅大夫那兒複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