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明壓低了聲音問道。“大哥,爺爺真的不讓你娶小蓮子?”
朱景先點了點頭。
朱景明猶豫了一下,才大着膽子道,“我來的時候,爹交待了,說爺爺若是真不讓你娶她,讓我把她……帶回去!”
朱景先有些扼制不住的憤怒了,“你們這是怎麼回事!一個兩個都來管我要人?小蓮子我誰也不給,她只能也只會跟我在一起!”
朱景明忽地一笑道,“大哥,你別生氣!爹還說,若你不肯放手小蓮子,乾脆帶她私奔得了。過上一年半載的,等爺爺氣消了再回家。”
朱景先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若是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還會在這裡傻坐着,等着成這個莫名其妙的婚?”
朱景明道,“爹最後還有一招,說爺爺若把小蓮子藏起來了逼你成親,你就先按他說的做,等人回到你手上了。先把小蓮子藏起來,再跟這邊的媳婦說說,把她放跑,看爺爺怎麼辦!”
朱景先詫異道,“四叔真的這麼說?”
朱景明道,“千真萬確!這麼大的事我可不敢誑你。爹還交待,讓我別忙着回去,看你這邊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吩咐。”
朱景先道,“謝謝四叔費心了,景明,你先去休息吧,這事我會好好想想的,若是要你幫忙的時候,我自會找你的。”送走弟弟,朱景先忽然覺得自己當初的想法有些過於簡單了,四叔都能猜到他的想法,以爺爺這麼老謀深算,不可能猜不到,那麼爺爺到底會怎麼做呢?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朱景明到了沒兩日,越國的朱景行也到了,朱靖羽把他倆和朱景亞叫到相思園裡好生訓誡一番,讓朱兆年將準備好的聘禮打點整理,讓他們哥仨上路,宇文天牧正無聊,自告奮勇的非要跟去,他要求不高。只要讓他去,做馬伕都可以。朱兆年見他實在不是閒得住的人,便安排他同去,權當先頂朱景仁的缺。
朱家的聘禮是朱靖羽親自敲定的,他在庫房裡挑了幾日,選了大量金珠玉玩、青銅瓷器、古董字畫,絲綢布帛更是最好的極品,各種人間珍貴稀罕之物裝了足足三十六輛馬車。
除了四位公子,隊伍共有車伕三十六人,護衛家丁三十六人,清一色都精壯的小夥子,還有隨行小廝八人皆是眉清目秀機智伶俐之人,幹練管事三人,管家朱聚忠親自領隊,一共八十八人。統一訂製了全新的制服,連幾位公子的裝束也是一模一樣。管家以下,全部騎黑馬,四位公子,全部騎白馬,連拉車的馬都全是清一色的棗紅馬,神駿異常。
整支隊伍裝束一新後。拉到大門口,宇文天牧覺得這排場實在太大了,可朱靖羽看了只說差強人意。據說還有部分人馬是在吳國準備的,到時跟他們一起接親回來,到了那邊,所有的衣服又得換新的。
宇文天牧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將來自己成親的時候,一定得狠狠敲這位姨父一筆,光衣裳就得弄幾十車回去不可,最好給全堡人都換上新的。
朱景先瞧着心裡卻着實不是滋味,他雖打定了主意只娶他的小蓮子,可他卻怎麼也給不了她這麼隆重的婚禮,而如此盛大的排場卻是以自己的名義去迎娶另一個陌生女子,未免讓人覺得黯然神傷,不忍多看一眼。
忙碌的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朱景先後院的新宅是一天一個樣,朱景珊每日必過來遊玩一番,吃飯時便嘖嘖稱讚,對裡面許多新奇精巧之物愛不釋手。
六月下旬,迎親的隊伍順利到達吳國都城,修整幾日後,二叔朱兆豐挑選了黃道吉日,上門送上聘禮。唐府早已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唐敬堯瞧過朱府送來的禮單後,笑道,“老朱還算是夠意思,咱們也不能輸給他,他既然送來這三十六輛馬車,咱家就還七十二擔嫁妝。”
到了七夕,唐府禮炮齊鳴。敲鑼打鼓,熱鬧非凡。
一早,在朱兆豐的帶領下,朱府四位公子,一位編外公子,衣飾華美、氣宇軒昂的上唐府親迎。朱府家丁擡着一頂簇新定製的八擡大轎,轎子精工細鏤,刻着吉祥人物圖案共三百六十個,豪華氣派。
中午在唐家用過“起嫁酒”,到了吉時,新娘子一身鳳冠霞帔在僕婦丫環的簇擁下出來,可惜蒙着大紅蓋頭,一絲縫兒也瞧不見,讓接親的幾位公子鬱悶不已。
男方既有四位迎親使,女方也派了四位族兄來作送親使,一樣兒人物齊整,光鮮帥氣。更有一大堆丫環僕婦,一個個花團錦簇,看得人眼暈。
可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雙方的這些個年輕公子,有許多閨中有女待嫁的人家已經開始私下打聽這些公子的情況。
宇文天牧可算見識到南方婚禮的繁文縟節了,幸好他還不是主儐相,省了不少事,可就這樣。也覺得累得夠嗆,覷個空便偷偷躲在一旁歇歇腳。
忽然空氣中嗅到一股子淡淡的藥味,擡頭一瞧,見有位穿着桃紅色衣裙的姑娘抱着個紅布包起來的箱子正從他前方斜穿而過,身形纖細,似有些眼熟。他定睛細看,那姑娘卻擠入人羣,尋不着了。
好不容易鬧完了那些禮節,新娘子由哥哥揹着,腳不沾地上了花轎,後面隨身的丫環僕婦們也各自上了馬車。兩人一組擡着七十二擔金光閃爍、富麗堂皇的嫁妝,加上送親的人,一共一百多號人浩浩蕩蕩穿城而過。當地百姓看了都道,這比吳王嫁公主還氣派熱鬧!
七夕夜裡,朱府裡卻飄蕩起嗚咽的簫聲,哀怨低迴,久久不散。
到了七月底,朱府裡各項準備工作已進入最後階段,朱靖羽親自在府中日日巡視,查漏補缺。
朱景先的新房已裝飾一新,關門落鎖,由冬老管家把守,每日盯着人進去打掃。來府中道賀的親友已經把朱府和周邊的別苑擠得滿滿當當,朱兆年忙得每天是腳打後腦勺,連朱夫人也累得不行。朱景珊最近沒人管了,更加無法無天,成天不知上哪兒調皮搗蛋。朱景先卻越發沉默了,眼神中總有一抹淡淡的憂鬱,怎麼也揮之不去。弄得整日陪伴他的朱景清怎麼也鬧不明白,大哥這又不是要出嫁,怎麼弄得跟要過門的新娘子似的。
迎親的隊伍回程時加了這許多人,特別是加了許多女人,行程便慢了許多,還好時間打得足,不至於那麼趕。管家朱聚忠一路掐算着時間,要踩着點進香溪。宇文天牧自上次聞到那股子藥味後,一直留了心,還當真能在隊伍裡的脂粉香氣中,不時聞到那熟悉的藥味,他心中納悶不已,莫非這其中有人生病?
時間一天天的逼近了,八月十二,新娘子的花轎已經到了香溪外,朱府早安排了一處莊園,打掃一新,靜候新人。
朱景先自聽說新娘子到了後,有些心神不寧。朱景清還以爲是大哥有些緊張。老勸他別緊張,放輕鬆,朱景先只是不語。
八月十四日,晚飯後,朱景先約朱景清在自己院子裡喝幾杯,他也不說話,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眼見一罈酒快下去一半了,朱景清道,“大哥,你可別喝了,你明天還要早起呢!”
朱景先淡淡笑道,“你怕我會醉?”
朱景清望着他,神色有些擔憂。
朱景先仰頭望着明月,周身散發着的憂傷氣息,“若是我真的能醉,倒好了。”
醉了,是不是就不用結這門親了?朱景先真的很想任性一回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