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幾個太監扶着新郎官回來了,只見他步履踉蹌,似是大醉。
周復興躲在角落裡見那人的身形與秦遠有幾分相似,卻看不清他的面容,那些太監扶了新郎官回了新房,又退出來了。
樑淑燕早等得不耐煩了,坐在那兒偷偷打着盹,此時見二殿下終於進來了,倒有幾分緊張。可是這新郎官一進了房,倒在牀上便睡。
周復興呢,他跟過來了沒有?樑淑燕心裡如打鼓般,怦怦直跳。又等了一會兒,見新郎官仍在那兒一動不動。
樑淑燕眼珠一轉,對着那些宮女道,“我可不可以休息了?”
那些宮女站了一天,也累得.夠嗆,“請問娘娘有什麼吩咐?”
樑淑燕道,“我沒什麼吩咐,你們都.下去吧。”讓自己的婢女拿了銀子賞了當值的宮女太監,讓他們都退下了。
樑淑燕略鬆了一口氣,自把蓋頭掀了下來。
春霞驚道,“小姐,你怎麼自己掀這蓋頭了,不吉利的。”
樑淑燕心想,都入宮了,還吉利.得起來嗎?她道,“你們也累壞了,都下去歇着吧,我這兒不用人伺候了。”
兩個丫頭對望一眼,目光落在新郎官身上。
樑淑燕道,“你們拿被子給他蓋上,他好象喝多了,讓.他睡吧。”
“小姐,那你呢?”秋桃問道。
樑淑燕一指旁邊的矮榻道,“我就睡這兒,拿個枕頭.被子過來。”
吩咐完了,倆丫頭也退了出去。
樑淑燕等了一會兒,仍不見動靜,走到門口四下.張望着。人呢?她心裡想着,口中卻自言自語說了出來。
“你在等什麼人嗎?”一個低低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樑淑燕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卻見新郎官從牀上坐了起來,正倚在那兒半躺着,懶洋洋地看着她。
樑淑燕嚇得臉都變色了,“你,你怎麼醒了?”
秦遠一挑眉道,“怎麼?我不該醒來嗎?”
樑淑燕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醉了麼?”
秦遠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道,“是啊,我也希望我醉了。”
樑淑燕手足無措站在那裡。
過了半晌,秦遠才擡起頭道,“你還站在那裡幹嘛?過來。”
樑淑燕臉騰地一下紅了,她硬着頭皮走上前,在離牀兩步遠的地方停住了。
秦遠斜睨着她道,“喲,我母后選的新娘子長得不錯嘛。”
樑淑燕臉更紅了,她緊張地往後又退了一步。
秦遠卻突然一把將她拉到身邊,輕佻地用手托起她的下巴道,“你們樑府一下出兩位太子妃,是不是很得意呀?”
樑淑燕使勁地搖頭道,“不,不是的!”
秦遠道,“哦,是嗎?那你爹怎麼急巴巴的把你送來?”
樑淑燕嚇得臉都白了,她使勁想推開秦遠,卻被他抓得更緊了,秦遠邪笑道,“這時候裝什麼清高?你知道你來這裡是做什麼的?就是來生孩子的。生了兒子,送給你姐姐太子妃娘娘做小太子,才能保得你們家榮華富貴啊。”
樑淑燕嚇得眼淚都下來了,身子不住哆嗦。
“你放開她!”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秦遠擡起頭,只見一個丫頭站在跟前,他有些疑惑,剛纔那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丫頭的嘴脣又動了,“果然是你,三弟!”
秦遠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道,“你,你是誰?”
樑淑燕掙脫了束縛,躲在這丫頭身後,瑟瑟發抖。
周復興冷冷地看着秦遠,伸手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脫掉,露出裡面的夜行衣,只聽得骨節嘎吧嘎吧響了一陣,他把臉一抹,拿掉假髮,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秦遠的面前。
“二哥!”秦遠似有些不可置信道,“真的是你!”
周復興咬牙切齒道,“我不是你二哥,我沒你這樣的兄弟!”
“二哥,你聽我說,這不是我的意思。你誤會了!”
“不管是不是你的意思,你今天都拜堂成親了,你說我還能誤會什麼呢?”
“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不是的!”
“那你說到底是什麼樣的?”
“你走後,山寨被官兵圍剿,突圍時,我受了傷,藏在山上養了一陣。沒想到一下山就遇到母后派來的侍衛,他們給我服了化功散,強行把我帶了回來,至今還沒給我解藥。”
“那你告訴我,小六在哪裡?你怎麼安置她的?!”
“小六在望仙鎮的同福客棧,我求了母后,已經派人去接她了。”
“是麼?我告訴你,小六早已不在同福客棧了!你不辭而別,那掌櫃的說她等你等得都神智不清了,只記着你是晉國人,便隻身到晉國來尋你了!”
秦遠驚道,“你說什麼,你說寧兒她神智不清,她,她一個人來晉國了?”
周復興道,“你怎麼能這麼做?你騙了我,你騙我說一定會娶她,一定會好好待她的!你更騙了她,你怎麼能對她始亂終棄呢?”
秦遠面色大變,“我怎麼會對她始亂終棄呢?我那麼喜歡她,哦,你不知道吧,我真的娶她了,在望仙樓裡,還收着我們拜堂的衣裳,還有婚書!”
“那你現在究竟在幹什麼?”周復興忍無可忍,一拳打在秦遠身上,“你說啊!”卻發覺他真的內力全失。
秦遠嘴角沁出了絲鮮血,“二哥,我真的不願意結這門親的,是母后,母后拿死來逼我!”
“是!你有你的逼不得已。可你有沒有替小六想過,你既然沒辦法對她負責,爲什麼要去招惹她?你既然照顧不了她,爲什麼要去欺負她?”
“是!是我沒能照顧好她,是我對不起她!可是,二哥,我是真心待她的,我立過誓言,此生絕不會負她的!”
“你絕不負她?你現在還說絕不負她!”
“二哥,你相信我,我的心裡只有寧兒,只有她一個!”
“你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二哥,那你知道小六在哪裡嗎?你見過她嗎?”
“我若是見過她,還會到這裡來找你嗎?”周復興頓了一下,“小六她生性柔弱,什麼也不會,甚至根本不知這世間人心險惡。她上留仙寨來遇到李大狗他們幾個,完全是誤打誤撞,你想想,若是稍稍有些壞心的人,她應付得了麼?”
“不!”秦遠塞住了耳朵,“寧兒她,不會,不會的!”
“你害怕了麼?她孤身一個弱女子上路,從望仙鎮到這裡,一路要經過多少險山惡水,一路上有多少虎豹財狼,還要遇到多少居心叵測的人!現在也不知她是生是死還是。又或者,生不如死!”
“二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說了!”秦遠扶着牀柱,不敢想象。
“我也希望她什麼都不要遇上,沒有壞人,沒有麻煩,可是,你能相信嗎?”周復興道,“你,你怎麼能把她一人丟下?!你當時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不是我的錯!”秦遠往門外衝去,“寧兒,我要去找你,我要去找你!”
周復興一把抓住他,扔了回去,“你現在這樣子走得了嗎?”
秦遠又衝上來,抓住周復興道,“二哥,我求你,你幫我去找寧兒,你一定找得到的!”
“找到了又如何?”周復興道,“你今日迫不得已娶了親,明日說不定迫不得已就要拋棄她!”
“不會的!”秦遠道,“二哥!不管怎麼說,她已經是我的妻子了,就算她要離開我,也是她自己來跟我說!我只求你,求你幫我去找到她,把她帶來見我一面,可以麼?”
“好!我再答應你一次。若是小六不肯見你,不願回來,可怨不得旁人!”周復興轉身便走,身後卻有一雙手拉住他的衣服。
樑淑燕驚恐萬分地望着他道,“周復興,你帶我走!”
周復興怔了一下。
樑淑燕道,“你答應要幫我做件事的,你帶我走吧!”
周復興歉然道,“對不起,樑小姐,我現在要去找人,真的不能帶着你。”
“不要!”樑淑燕的眼淚如珠子般滾落,“我不要留在這裡!”
周復興想想,來到秦遠面前,“你若還是個人,就不要再欺負樑小姐了。你已經害了一個,難道還想再害一個麼?”他從懷裡掏出把匕首交給樑淑燕道,“若是他敢欺負你,你就殺了他!等我尋着人,必回來見你,那時若你還想離開這裡,我就帶你走!”
“若是那時我死了呢?”樑淑燕哭叫道。
“答應我絕不要輕生。若是別人害死你的,我一定回來替你報仇雪恨!”周復興望着秦遠道,“樑小姐的安危就交給你了,若是她有什麼三長兩短,就算我找到了小六,也絕不帶她來見你!”
周復興轉身出了殿門。
秦遠追了上來,“你這樣是出不去的!我送你走!”他大踏步往外而去。
周復興跟着他,如入無人之境,有侍衛瞧見,也不敢上前阻攔。
到了宮門口,秦遠道,“你從這裡出去,不遠處就是大街了。”他頓了頓又道,“二哥,若是你能找着小六,請告訴她一聲,我永遠記着曾經立過的誓言。”
送走周復興,秦遠回了自己的宮殿。
樑淑燕見他進來,手裡緊緊握着匕首,“你,你不要過來!”
秦遠冷冷的望着她道,“你省省吧,我的寧兒是仙子,世上無人可及。我對你,根本沒有興趣!”
等他離開,樑淑燕把門閂上,把匕首緊緊攥在手中,膽戰心驚的渡過了她在晉宮裡的第一夜。
次日一早,樑淑燕靠在牀邊醒來時,見秦遠遠遠的站在牀邊,也不知是怎麼進來的。他雙目微腫,臉色憔悴,似也是一夜未曾好眠。
見她睜開眼睛,秦遠將一塊白絹丟到她身邊,“拿這個去交差!記住,不該說的不要說,不該問的不要問!我對你沒有興趣,你對我也不要有什麼想法!”
樑淑燕將那帕子展開,中間有一團血跡,早已乾涸。她臉上一紅,心下明白了。
“來人!”秦遠一聲召喚,外面等候的宮女太監魚貫而入,服侍兩人梳洗更衣。一位宮中女官過來,問樑淑燕要了貞節帕,驗過後又恭喜了幾句。
用過早膳,秦遠領着樑淑燕去向晉後請安行禮。
晉後終於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對樑淑燕點頭道,“二殿下妃,你可要早日爲我皇家誕下麟兒。”
樑淑燕微微點頭。
晉後又轉向秦遠道,“聽說你那宮中昨晚可熱鬧得很哪,怎麼,來了朋友也不領來給母后瞧瞧?”
樑淑燕身子微微一震,只聽秦遠道,“不過是宮外江湖上的朋友,山野鄉民,不敢驚動母后。只略敘敘,便送他走了。”
“既知道是山野鄉民,還敢往宮裡領?”晉後冷哼一聲道,“你之前在宮外幹了些什麼,母后不再追究。昨兒是你的大喜之日,母后不想衝撞了喜氣。但是,若再有不三不四的人混入宮來,別怪母后無情!”
秦遠道,“孩兒知道了。”
晉後神色和緩了些,“行了,你回來也這麼久了,一會兒就去拜見太子吧。”她臉上有了些笑意,“你大哥都跟哀家提過好多回了!”
秦遠趁機道,“母后,孩兒既已成親了,這化功散的解藥還請母后見賜。”
晉後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道,“怎麼?你這麼着急要那解藥做什麼?”
秦遠道,“服了這化功散,全身痠軟無力,甚是難受,還望母后體諒。”
晉後道,“在這宮中,難道還有什麼需要你做的嗎?”
秦遠道,“母后,難道您要孩兒永遠變成一個廢人嗎?”
晉後道,“你放心,何時二殿下妃傳出喜訊,母后自然會給你解藥。”
秦遠還待多說,晉後一揮手道,“你們下去吧,哀家要處理正事了。”
秦遠無奈地退下,又領着樑淑燕去了太子*中。
這是樑淑燕初次近距離的見到太子殿下,只覺秦慕達的相貌與秦遠有七八分相似,只不過年歲大些,更沉穩些,眼神中有一股凜冽之色,隱隱透着一股壓迫感,讓人心生怯意。
見過禮,秦慕達轉頭對樑淑鸞笑道,“太子妃,你這妹子可比你漂亮多啦!”
樑淑鸞面無表情,“謝太子稱讚舍妹。”
“二弟,你剛回宮就娶了這麼漂亮的妻子,大哥真要好好恭喜你。來人!”旁邊恭候多時的太監宮女捧着幾盤禮品過來,秦慕達笑道,“區區薄禮,聊表寸心。”
秦遠與樑淑燕謝過。
秦慕達道,“二弟,好長時間沒見你了。走,咱哥倆去書房好好聊聊。”拖着秦遠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