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納蘭有些懵,五天前的話?他昨天說的就已經想不起來了好吧……
南子清拿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我和納蘭公子五日前就有過約定,若是五天過去,皇甫景沒有動靜,我便要切下你一根手指。”
納蘭以爲南子清是在開玩笑,乾笑兩下:“三公主真會開玩笑。”
但是卻有人立刻將納蘭的手抽出來,一口烈酒噴在納蘭的左手小指上,南子清拿着匕首的手一揮……
有時候吧,納蘭覺得想象中的事情一旦發生了,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劇烈。他看着自己的小指被削鐵如泥的匕首如同切開一塊豆腐那樣,從自己的手掌上掉落,一股腦滾落在南子清腳下。
南子清命人放開納蘭,自己親自撿起納蘭的斷指,然後謹慎地放在準備好的錦盒裡。
原來人疼到極致時,是不會發出那種聲嘶力竭的聲音的,納蘭捧着自己瘋狂飆血的手掌,張大着嘴卻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只有急促的呼吸,和疼到麻木的腦仁。
南子清讓人去給納蘭上藥止血,自己端着錦盒離去。
出去前南子清看見南子湘,他手裡拿着一束開的正好的梅花。因爲之前納蘭告訴南子湘,瓷壇裡的小美和大麗要冬眠,太死氣沉沉,能不能給他帶一些生氣勃勃的東西進來。
小美和大麗是他送給納蘭的兩隻烏龜。
南子湘挑了很久,終於選中了自己宮殿開的最好的一枝梅花。如同燃燒的火焰開在黃褐色的枝幹上,尤其是在這映天素白的大雪天,更是扎眼。
南子湘小心翼翼地用小刀把它取下來,然後穿過宮燈通明的長廊,滿心歡喜地站在大牢門口,然後看見了款步而出的南子清。
“皇姐好。”南子湘微微行禮。
南子清瞥見他懷裡的梅花,笑問:“真好看的花兒,是帶着去看納蘭公子的嗎?”
南子湘眸含笑意:“是。”
南子清卻是勸道:“算了,還是別去了吧,納蘭公子此刻怕是不太方便見人。”
“皇姐什麼意思?”南子湘心裡一緊,南子清很滿意看到他這個模樣,在他面前打開緩緩打開錦盒,露出半截沾着灰塵的手指。
南子湘只覺得胃裡難受,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納蘭的手指。
手裡的梅花應聲落地,南子湘來不及和南子清說什麼,急忙往裡跑去。
到了半路卻又堪堪停下腳步,南子湘捂住驟然揪疼的胸口,爲什麼?明明自以爲可以保護納蘭,比皇甫景做的更好,可是,他看着納蘭面前那一灘血漬,彷彿血漬化成細針,密密地刺在自己心上。
最終仍是逃離出去,他不敢去看納蘭,不敢去面對自己無能爲力的事實。
出了大牢才發現今夜下雨了,南子湘站在雨裡,如同失了魂。
雨在靜悄悄地下着,只有一點點細細的淅瀝瀝的聲音。雨點在橘紅色的宮瓦上濺起透明的水花,在宮牆角形成小水窪。
南子漁本是路過這裡,看見自家四哥木木地站在雨裡,便撐起傘走到南子湘面前:“四哥,怎麼了?”
南子湘慢慢地側頭,看見南子漁,然後才說:“子漁,救救納蘭吧,否則,他會死的。”
南子漁以爲七年過去,自家四哥已經可以很完美地把情緒遮掩起來,但是現在,碰到納蘭的事,卻手足無措地像個孩子。
納蘭,爲什麼又是納蘭?
南子漁不滿地想,他家那位也是一醒來就要找納蘭,最後被自己一棍子打暈過去才安靜下來。
他最後還是拍了拍南子湘的肩膀:“你讓我想想。”
恍惚一日過去,又是入夜。
南子漁回去看着牧鎧把藥喝下去,自己才轉身出了門。
他安排好的人已經接到他的命令,埋伏在大牢周遭。
南子漁用自己五殿下的身份,輕易來到大牢,然後讓人打開了牢門,站到納蘭面前。
“起來。”他冷冷開口。
納蘭睜開一隻眼睛,蒼白着一張臉笑笑:“是你啊,說吧,這次又要我那一根手指?”
南子漁狠狠地湊到納蘭面前,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你的命!”
“隨君。”納蘭呈大字型躺着,他的手還疼得厲害,實在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南子漁乾脆把納蘭一把扯起來,正打算自己背上,結果,呃,背不動……
五爺高估了自己的承載能力……
於是他把納蘭交給身邊地壯士背上,兩人大踏步往外走去。
獄卒攔住:“五殿下,你這是做什麼?”
南子漁側眼:“皇姐要見他,你要攔我?”
獄卒正要放行,卻突然想起來南子清似乎交代過不能讓任何人帶走納蘭,正要開口詢問,卻是喉間一疼,沒了機會。
南子漁收回匕首,不顧納蘭詫異的表情,催促着壯士趕快離開。
不想背後卻是有人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五殿下劫獄了!”
南子漁推着壯士離開,剛出大牢,看見由護衛帶着的牧鎧等在前方,南子漁咧嘴一笑:瑪德,你看,你喜歡的人,老子給你帶出來了。
不想還沒走到牧鎧面前,高樓上便出現了南子清的身影,以及衆多南洺士兵。
“子漁,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南子清冷聲問,她是想要給南子漁機會的,只要他能立刻停下,回到自己的陣營來。
偏偏南子漁笑得沒心沒肺:“皇姐,我這一輩子都是爲了南洺而活,這一次,我想試試,爲自己活一次,會是什麼感覺?”
“呵呵,爲自己活一次?笑話!”南子清笑得悽然:“你會後悔的。”
南子湘這時帶着親信從另一邊殺過來,高樓上頓時亂做一團,南子漁趁機往牧鎧的方向跑去,並一路跑一路抽出匕首替揹着納蘭的壯士做掩護。
可憐納蘭到現在腦子還是亂的,莫名奇妙地被南子漁從大牢裡推醒;莫名其妙地被背到這城牆邊;莫名其妙地被大軍重重包圍……
這是怎麼了?
寒風刀刮似的往自己臉上招呼,他聽見許多聲音在耳邊接連響起,然後他看見一隻羽箭直直地刺進了南子漁的身體。
就是這一瞬間的事,南子漁立刻摔倒在地。
高樓上似乎是注意到樓下的狀況,也都停止了打鬥。
南子清站在被衆兵保護的圈子裡,看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南子漁,用聽不出什麼情感的聲音說:“我說過你會後悔的。”
而牧鎧愣了片刻,直到他清醒地認識到南子漁這是中箭倒地了,才大喊一聲,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
“南子漁!”他沒叫他五殿下,只有這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喚,不過南子漁卻是笑笑,表示自己挺享受。
南子漁躺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好,然後他抱住牧鎧,輕輕的吻上去,笑:“不許吐,這個是子母蠱的解藥,牧鎧,我放你走,我不纏着你了。”
牧鎧抱着南子漁,卻又怕太用力弄疼了他,他木然得張着一張嘴,說不出話來。
南子漁皺皺眉,嘴角已經開始溢出鮮血來:“你明明知道我想聽什麼,你能不能說給我聽?哪怕是安慰我,哪怕是騙我……”
牧鎧張張嘴,卻還是說不出來,南子漁便苦澀地笑笑:“算了吧,或許我再也聽不見你說了……”
快要閉眼時,牧鎧突然大喊,豆大的眼淚從他的眼眶裡跑出來:“南子漁,我愛你!南子漁,我,我愛你……”
“殺!”南子清站在高臺上下令。
而身負重傷的南子湘絕望地躺在地上,看着明晃晃的刀劍衝納蘭劈砍下去。
事情是從南子清突然從高樓上落下逆轉的。
衆人看着不知何時中箭的南子清跌落在地,暗紅色的血在她身下開出妖冶的花。
“嘭”,城牆被撞開,皇甫景手裡握着弓箭,立在馬頭。
納蘭差點哭出來:“景哥哥!”
這一次仍是衝動出兵。
可是他管不了了,但他看見那截斷指時,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理智,他等不了皇甫斐派來的援兵,只在大軍面前呼叫兩聲,領着願意跟隨他的幾百號人就連夜闖入了南洺腹地。
雙方立時兵刃交接,頓時血光四濺,空氣裡漂浮起血腥的味道。
皇甫景眼裡只有納蘭,他駕着馬衝過人羣,卻不慎被擊落在地。
皇甫景順勢翻滾到納蘭面前,扶起納蘭,第一眼便看見納蘭被包紮起來的左手,心裡一疼,正要說話,不料納蘭卻是慌張地拉過他:“景哥哥小心!”
刀鋒劃過,這次受傷的,是納蘭的臉。
血像是瀑布一般從臉上滾落下來,納蘭摸了摸自己的臉,也驚訝自己臉上竟有那麼多血存着。
但是他立刻就疼得哭出來,許是因爲皇甫景在身邊吧。
對戰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大澤幾百士兵便因爲寡不敵衆,被逼到了角落。
皇甫景抱着納蘭,苦笑道:“對不起納蘭,你可會怪我?”
納蘭笑:“我一直等着見景哥哥一面,我現在覺得很滿足了,真的。”
“納蘭,”皇甫景把納蘭的眼睛矇住,抱在懷裡:“看來我們今天,非得要在這裡死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