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予是天上的星辰,遙遠卻以一種神秘的星芒,讓人無可抗拒地想要接近。當抒瀾攀上高峰,踮起腳,伸出手,去觸碰那份光暈的迷離,卻忘記她攀得太高,腳下已是萬丈深淵。
第二天,蘇宅裡,當抒瀾在樓梯的轉角處擡頭見到正要下樓的蘇予,失措得差點一個踩空摔下樓梯。蘇予下意識地拉住她的手,抒瀾如受驚的小獸般慌亂躲閃着掙脫開來,又向下跌了幾階,這才抓住扶手穩住自己的身子。她平抑了紊亂的呼吸,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是低着頭快步從蘇予身旁經過。
她躲着他。
在蘇家,抒瀾連走路都小心翼翼地避開蘇予可能經過的路線。每天她下樓用早餐,都不見蘇予,侍者說“少爺一早就出門了”——上學放學,蘇予不再與抒瀾同行,他像是知道抒瀾的心思,無論在蘇家還是學校,總是提前離開,錯開與抒瀾進出的時間。
教室外的走廊上,王明言逮住“出來透氣”的抒瀾,神色擔憂地問:“你最近怎麼了?我看你整天魂不守舍的。”
抒瀾不語,王明言想着最近抒瀾和蘇予不再同行,連看也不敢看他,終於試探性地問:“因爲蘇予?”
見抒瀾整個人條件反應地一僵,王明言攥緊拳頭,低聲怒道:“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沒有沒有,你想多了。”抒瀾按下王明言不自覺擡起的拳頭,無奈地笑道,“我只是……有些心煩而已。”
二人正說着話,樓下忽然有嘈雜起來的聲音。抒瀾從走廊上望下去,只見教學樓下的廣場上,鋪成愛心形狀的一地玫瑰花瓣中間的座椅上,一個男生抱着吉他靜靜地彈唱,唱的正是因上次新年晚會在南因一炮而紅的《憶流年》。
“……有你的世界
不再雲淡風輕
談何情深緣淺
憶流年
讓我怎麼
忘了你
……”
陸朗知靜靜地坐在那兒,一遍一遍地彈唱,充滿磁性的嗓音宛如天籟般悅耳動聽,那專注於音樂中深情款款的樣子一下子就把紛紛跑出教室圍觀的一衆女粉絲迷得捂嘴尖叫。
末了,陸朗知擡起頭望向樓上,那深情的眼神讓一票粉絲齊齊倒抽一口氣,隨後又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尖叫。
陸朗知望着高二9班的位置,衆人注意到他目光的方向,隨之看去。此時白茉莉跑出了教室,站在走廊上望着樓下這一幕,捂着嘴,滿臉不可置信的欣喜。朗知爲了自己不再受閒言碎語,終於在衆人面前承認自己了!她好感動,在心裡默默感謝上蒼的眷顧,一瞬間流下了幸福的眼淚。
衆人見到白茉莉的反應,心下了然,想起以前白茉莉因爲陸朗知而遭受的冷嘲熱諷,各自在心中暗歎一聲,爲白茉莉的苦盡甘來唏噓不已。一衆“芝士”望向她的目光有些複雜,既有感嘆,也有難以掩飾的嫉妒。
抒瀾被圍上來的人擠了出去,幾個跟茉莉玩得比較好的女生羨慕地打趣茉莉,茉莉一副難爲情的樣子,眼中卻是滿滿的笑意。
“方抒瀾,我喜歡你。”
陸朗知抱着吉他站起來,頎長的身形顯得溫和優雅,風度翩翩,這句表白沒有刻意拔高聲調,聲音卻清朗而有力,如一道擴散開來的光線,穿過熙熙攘攘,傳至所經的每一個人耳邊。
人羣漸漸安靜下來,有些人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陸朗知再一次重複。
“方抒瀾,我喜歡你。”
這下衆人確定聽清了,紛紛愣了,傳說中陸朗知喜歡的,不是白茉莉嗎?
茉莉的笑還掛在臉上,臉色卻是煞白。
周圍的人自動爲剛剛被擠出去的方抒瀾讓出一條路,抒瀾沒動步子,只是呆在原地,一臉茫然。
陸朗知放下吉他,拿起放在座椅後的一大束紅玫瑰,在衆人的簇擁下走進教學樓。抒瀾被衆人這樣圍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時沒了主意。身旁王明言安慰地拍拍抒瀾的肩,霸氣道:“有我呢。”一句話讓周圍的9班同學都笑了,他們在班上可是親眼見過王明言當着衆人的面口口聲聲說要追方抒瀾的。這下可不,有好戲看了。
陸朗知走上樓,捧着紅玫瑰向抒瀾走近。王明言不待他說話,擋在抒瀾面前,板起臉厲聲道:“喂,這裡不歡迎你,哪兒來回哪兒去。”
衆人失笑,王明言說不歡迎陸朗知,他們可沒說。
陸朗知也不生氣,王明言要擋就擋着吧,純當是透明的空氣好了。他在衆人面前注視着王明言身後,緩緩地說:“在屹市實小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對你一見傾心,算來已經六年了……”
“噢——”衆人恍然大悟般齊聲起鬨。
王明言眉梢一挑,陸朗知對着自己這個方向表白,讓他感覺怪怪的。剛纔衆人的起鬨中分明有一部分是針對自己的,那些意猶未盡的笑容看得王明言心裡堵得慌。
艾米笑着拉開王明言,說:“你要怎麼樣也等人家表白完,別擋着正主呀。”
王明言微微偏頭,看了看坐在教室裡安靜看書,恍若一切未聞的蘇予,心中莫名的有種恨鐵不成鋼的奇異滋味。想起蘇予曾在自己追問下說他和抒瀾的關係是陸朗知告訴他的,想起抒瀾在自己面前努力支撐卻越來越力不從心的笑容,王明言就覺得面前的陸朗知真可謂“不擇手段”四字,忍不住罵了句“卑鄙”就要衝上前給陸朗知幾拳。
幾個男生拉住王明言,他們見陸朗知明顯還有話說的樣子,還預備着要繼續聽故事呢,怎麼能允許王明言打斷。
王明言氣急敗壞地高聲罵道:“陸朗知,你是不是男人,有種光明正大地跟我打!”
衆人自是不明白王明言的話中之意,只當情敵見面分外眼紅,起鬨得更是熱鬧。那幾個男生乾脆把罵罵咧咧的王明言拖遠了些。
陸朗知聽到王明言遠去的罵聲,心中泛起一絲被戳破什麼的怯場情緒,但恍若未聞的面上壓下了那絲異樣,仍是溫柔地望着抒瀾,語帶機鋒地表白道:“抒瀾,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一切重新開始。我們相思六年,卻分隔兩地,如今上天讓我再一次遇到你,你是我的命中註定。做我的女朋友,讓我來照顧你,好嗎?”說着他將捧着的紅玫瑰遞向抒瀾。
四周女生因這浪漫的一幕失聲驚呼,恨不得自己就是場中的方抒瀾。
抒瀾退後一步,幽幽道:“陸朗知,請你不要再逼我了。”
衆人不知道這不是陸朗知的初次告白,都有些錯愕方抒瀾在如此浪漫又有才的男生面前這番不合情理的反應。
陸朗知上前一步,帶着怒氣急道:“以前你和他根本就是個誤會,現在不是清楚了嗎?”
抒瀾想起蘇予那段時間的失蹤,忽的擡起頭迎上陸朗知的目光,蹙眉問:“是你說的?”
“呃……”陸朗知有些結巴,“早說晚說不都一樣嗎,你本來就應該知道的。再說了,我瞞着你,告訴他,就是怕你傷心啊……”
“夠了!我不想聽。”抒瀾捂着耳朵扭頭就走,感覺腦中如一團亂麻絞得她頭痛欲裂。
陸朗知抓住抒瀾的手腕,還想說話,衆人讓開一條道路,教導主任邊走邊喝道:“你們在幹什麼!”
一旁一個機靈的男生諂媚地笑道:“主任,這不還沒打鈴嘛。”
教導主任白了那男生一眼,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這裡是學校,你們堵在這裡,老師同學怎麼過去,還要不要上課了!”
那男生撇撇嘴,不再說話。反正制止戀愛行爲,老師總是可以拿出一萬種理由。
“散了散了!”教導主任對圍觀羣衆揮揮手,又看向陸朗知,指着樓下那鋪成心形的一地玫瑰花瓣,“上課之前掃乾淨。”
衆人被這幾番變故搞得頭暈腦脹,他們聽不懂剛纔方抒瀾和陸朗知究竟在說什麼。只有少數一些看出蛛絲馬跡並且聽過風聲的人在細想之下這才恍然大悟,不禁覺得那種可能性有些不可思議得可怖。
抒瀾回班,沒有看任何人,包括一直愣愣站在一旁掛着淚痕的茉莉。她早就已經很累了,本就沒有心力去聽誰的表白誰的起鬨誰的哭訴。
衆人散去,陸朗知看了一眼白茉莉,心裡有些不忍,但終究沒有上前。
他偏頭看了一眼那個坐在高二9班教室裡從始至終都恍若未聞淡定從容的身影,不甘地緊了緊拳頭,轉身離去。
轉角的垃圾桶旁,一位劉海上夾着蝴蝶結髮夾的女生拾起陸朗知丟棄在一旁的那束紅玫瑰,嗅了嗅花瓣上醉人的芬芳,眯着眼自言自語:“真是可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