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家以後,抒瀾一夜沒睡,一是因爲楊雨霏提及父母,讓她想起了童年的很多事,難以入睡,二是因爲半夜的時候晴晴忽然低燒,她幫着舅舅照顧晴晴直到早上晴晴燒退。
頂着黑眼圈到學校,抒瀾課上哈欠連連,好不容易上完課,上午放學之後又被蘇予莫名其妙拉到後花園。
“昨天有人打你?”蘇予面對抒瀾,語氣中透着些許冷冽。
抒瀾向前一步,一個熊抱抱向蘇予,笑問:“怎麼,蘇大少爺要幫我報仇麼?”
“是誰?”蘇予低聲。
“不過是一個沒長眼睛的。”抒瀾聲音減小,喃喃,“狗咬我,我還咬它不成?”
感覺到懷中的女孩安靜下來,蘇予喚了幾聲。抒瀾不安分地擁了擁蘇予,閉着眼睛嘟嘴嗔怪:“借靠一下,好睏……”
秒睡。
蘇予的手指輕輕撫過抒瀾光滑細膩的臉頰,那裡的掌印早已消褪,可他一想到那裡曾經有過痕跡,拳頭就不自覺地握緊。
長長的石廊,重重紫藤花垂綴如簾如瀑,在陽光下跳動着星星點點的銀光。那蔓得彷彿無拘無束的紫色,似香夢中醉人的煙霞,似九天上雲境的幻海,不知延至何方。
蘇予,唯有他能讓抒瀾放下一切的心防與戒備去信任地依靠。在這個男孩面前她早就被看穿,在他這裡,她可以不用那麼辛苦地僞裝,不用管癡情與背叛、錯過與糾纏、傷痕與過往,不用管遺憾、心酸、緊張、害怕、苦痛、不安的情緒。那些無關緊要的紛紛擾擾。
她累了,找一個人工靠枕,就這麼簡單。
很安靜。
蘇予的雙臂稍稍緊了些,護着她,彷彿在說:我在。
今天下課鈴打響後,數學老師嚴慎沒有立刻就走。嚴慎站在講臺上輕咳兩聲,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總有些情竇初開的小情緒,以爲幾個眼神幾句話就可以天長地久不諳世事了……”
班上漸漸安靜下來。意識到老師要談什麼話題,許多同學的嘴角都揚起了謎之笑容。
抒瀾心中一緊,不露聲色低下了頭。
“太幼稚!”嚴慎拍了一下講桌,震得底下某些本就不安的人肩膀一顫,嚴慎扶了扶鼻樑上圓溜溜的眼鏡,“南因是什麼地方,資大的後備力量,隆市高中的第一學府,是天真浪漫談情說愛的地方麼。”
“學習,是你們的第一要務。年輕人,就該把心思放到學習上。你們擠破頭進南因是爲了什麼,學習。看看學校榮譽榜上畢業了的學長學姐,那纔是你們的榜樣……”嚴慎頓了頓,好像意識到自己有些跑題,想了想才繼續道,“這個,不說戀愛本身,就說這惡劣影響,爭風吃醋、打架傷人,還闖進班裡來,像什麼樣子!”
同學們紛紛轉頭,看了看白茉莉,又看了看方抒瀾。
抒瀾莫名好笑:原來說的是爲這個。不過,打架?好像沒那麼嚴重;傷人,好像沒人受傷吧。
嚴慎見同學們都明白自己的意有所指,當下也不明說,只道:“你們戀愛呢,學校沒工夫干預,但是你們也該懂得分寸。分寸,某些同學就是明目張膽不懂分寸,纔會引得外班那些單身眼紅的人闖進我們好好的教室,搞得酸味沖天烏煙瘴氣。好了,下課。”
待嚴慎走後,茉莉趴在桌上小聲地嗚咽起來,肩膀上下起伏地不住顫抖。
不久後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個打了抒瀾的滿臉麻子的粗壯女生被學校開除了,原因是不敬師長、遊手好閒、無心學業、打架鬥毆云云。
原來,這個女生本就劣跡斑斑,只不過以往乾的那些事更嚴重也沒見學校怎麼管束,這次卻一股腦兒集中起來處理。
那夥到高一9班聚衆鬧事的其它女生雖然沒有受到處分,可她們聽聞打人女生被開除,個個也是心下惴惴,想起當時抒瀾那副冷漠得有幾分戲謔的笑,彷彿都各自明白了什麼,於是各種小道消息私下流傳。
這幾天走在路上,抒瀾發現別人看自己的眼神很詭異,似乎還有意無意給自己讓道。
有一次她抱着幾本書回教學樓,在樓道里不小心撞到一個高大的男生,書本掉了一地。那男生本要發作,見是她,忙不迭地把地上的書本撿起,把書本擦了又擦雙手奉上,臉有急色連連道歉:“同學,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剛纔沒看到實在是抱歉……”
抒瀾無語,這番話不應該是自己說的麼,有些哭笑不得,接過書本對那男生溫和一笑。那男生見抒瀾不怒反笑,臉色一青連聲說:“同學,我真的不是故意撞你的,真的是不小心的,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剛纔是我沒長眼睛了,要不你踹我一腳解解氣……”
抒瀾說:“我怎麼能踹你一腳……”還沒說完,那男生的臉色已經由青轉白,抒瀾繼續說,“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撞我的,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嘛。”那男生看着帶笑的抒瀾,再聽了這些,感覺句句是反諷,臉上更是慘無人色。
直到抒瀾走到教室門前對那一直跟着她軟言軟語道歉的男生說:“我保證,不會記着你的。”那男生才長出一口氣安然離去。
走進教室,抒瀾心想:自己什麼時候像個怪物似的讓人唯恐避之不及了。難道那個女生被開除真的只是因爲打了她一巴掌?
怎麼可能。
抒瀾經過蘇予座位,又返回來,有些吞吞吐吐地試探問:“那個……不會是你吧?”
蘇予擡頭,問:“什麼?”
“我意思是說,是不是你把那個打我的女生給整走了?”抒瀾語氣懷疑。
“不是。”蘇予笑得坦然。
抒瀾釋懷,走回自己位置上,想着:大概現在別人都誤會自己是個被打了一巴掌就能把人家開除的惹不起的狠角色。呃,自己是不能惹,可也不是這樣的。
抒瀾剛剛坐下,王明言走過來坐在抒瀾前桌,崇拜似的看着抒瀾,笑容中卻有些陰險:“抒瀾,你這幾天好威風。”
抒瀾白了他一眼,嗔道:“我可不想要這種威風。”
王明言驚訝地問:“不好嗎,沒人敢欺負你了不是?”
聽這語氣,抒瀾抓住王明言的手腕,猶疑地問:“不會是你吧,你幹了什麼?”
王明言反手一彈抒瀾的腦門,說:“聰明的女人,這麼快就被你get到。不要太感謝我,我家那邊費了一點小工夫而已。不過那些人好像誤以爲是你的手段,哈哈還是你氣場強大……”
抒瀾又白了王明言一眼,怨懟地說:“拜託,不帶這麼開玩笑的,畢竟也是同學啊,你倒好一下就把人家給整走了。”
王明言做“好事”反被怪罪,不滿地說:“是她自己行爲不檢點,怪不得人。你被打了還替人家說話,是不是傻?真是不識好人心。”
抒瀾無言,半晌,幽幽道:“我當不起你這樣。”
王明言走開,拋下一句氣惱的話:“我樂意,又用不着你還。”
抒瀾被打的第二天,蘇予約王明言到操場,說有事商量。
“請你幫一個忙。”
“喲,你求我?”王明言叉着腰,昂着頭。
蘇予見王明言一臉樂不可支的樣子,淡淡道:“如果你這麼想會讓心裡舒服一點的話,那就這麼想好了。”
“好,我就當你在求我了。”王明言自得其樂,“說吧,有什麼事居然要蘇大少爺開口,我很好奇。”
“那個打抒瀾一耳光的女生,讓她離開南因。”蘇予語氣平靜無波,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王明言眉間一皺,說:“這個,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那個女生過去有不少不良記錄,都翻出來,一起處理。給你提示了你不會還辦不到吧?”蘇予激將。
“既然你都查了,爲什麼不自己……嗬,瞧我這記性,蘇大少爺還不肯回蘇家呢吧。”王明言想了一會兒,有些反應過來,“我白白辦事,你去借花獻佛,憑什麼?”
蘇予輕笑:“我不會告訴抒瀾有我插手,功勞都是你的。”
王明言見蘇予將機會拱手讓給自己,心下偷樂,爲防蘇予作假,他裝作半信半疑的樣子問:“真的?”
“絕不食言。”蘇予答得直接了當。
王明言其實已經被說服,知道抒瀾被打以後,他窩着一團火,一直很想替抒瀾出頭,只是這會兒被蘇予這個情敵提出來,心裡難免怪怪的,於是陰笑着說:“如果我不答應,又怎麼樣?”
“抒瀾好像還不知道你小時候的那些丟人糗事,噢,還有風流情債……”蘇予微仰着頭,似在回憶。
“好了好了,我應了。”王明言被抓把柄,恨恨地咬了咬牙,心中第N次想着:這筆債,遲早要從蘇予那兒討回來。
蘇予心想:抒瀾不說,便是不想追究,但這世上欺負她的,只能是我。
見王明言答應了,蘇予的嘴角忽的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心道:王明言,你就偷着樂吧,不佔這功勞,其實並不是因爲我不想佔,而是因爲她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