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瀾平時會把自己省下來的零花錢,還有穿小了的衣服,偷偷捐給一家快要維持不下去的孤兒院。去得多了,孤兒院的女院長認識了這個年紀輕輕的捐助者。抒瀾從王明言那裡收的禮物也全部捐給了孤兒院,不是她花錢買的東西,她不用。既然你錢多,我就當劫富濟貧了。本來她是想把珠寶、包包、香水變賣了換成錢再捐給孤兒院,爲此她還特地跑了一家名叫“至通典當”的典當行。可當時典當師見抒瀾拿出奢侈品,自己身上的衣服卻半舊不新,打量她的目光有些懷疑,又聽說抒瀾是未成年,東西想一次性“死當”,就乾脆拒絕了她。
這一次到孤兒院,是因爲女院長主動聯繫抒瀾。院長說“至通典當”的一名經理找到孤兒院,買走了抒瀾上次想要當的東西,一共付了上萬元的交易款,院長想把抒瀾的名字寫在孤兒院的資助愛心榜上,問她同不同意。
上萬?有這麼多?“萬”這個量級是抒瀾想都不敢想的數額。王明言送的禮物上面都是外文,她不識貨,只是覺得既然包裝看起來這麼華貴那東西應該也有些價值,她去典當行也就想當個千兒八百的,想不到能值十倍不止。難怪班上那些女生看王明言拿出禮物,而她收得理所當然一聲道謝也沒有,會紛紛露出愕然的表情。
捐了就捐了,反正那些禮物被典當行收購走也不能還給王明言了,做好事不留名。但真要留名,不能算她頭上,東西可是王明言的。
抒瀾找到王明言把事情說了一遍,意思是把他的名字寫上去,順便替孤兒院的孩子們表達了一下對他愛心之舉的感激。
王明言的臉抽搐了一下,難怪從來不見抒瀾用他送的禮物,原來都捐給孤兒院了。
自己拿來泡妹的錢轉眼成了愛心善款。
孤兒院週末有合唱課,抒瀾邀請王明言同去,參觀合唱也見證入榜。
蘇予聽說,表示也很想去聽一聽孩子們的合唱。
王明言怒斥蘇予:“你哪裡是想聽合唱!”然後轉而對抒瀾說:“我捐了錢,不准他進入孤兒院。”
蘇予淡淡地說:“不好意思,上次我和抒瀾去過一次,你的‘不準’好像沒什麼用。”
抒瀾笑道:“孤兒院又不是誰家開的,去就一起吧。”
王明言無言,竟又被蘇予搶先一步,他這男友當得太窩囊了。
噢,他忘了,抒瀾從來沒有承認他這個“男友”。
抒瀾經常來孤兒院,從院長那裡,她知道很多孤兒的不幸故事。
一個還沒有滿月的小女嬰,在垃圾桶旁邊發現送來的,手腳都是紫色,送來的第二天晚上突然病發身亡,因爲先天性心臟病。在這裡的孩子多半都是身體或精神不健全的,兔脣、白化病、敗血症、腦癱……每一次來,抒瀾都會陪一陪抱一抱那些搖籃裡的寶寶,平時他們安靜地躺在搖籃裡,偶爾踢動一下小腳,她來的時候他們會睜大純淨的眼睛望着她,對她笑,她走的時候就拉住她的手不放,怕她放開。
抒瀾知道,如果不是舅舅照顧她,她也會住在這個地方。他們對她的依戀對她來說像是一種共鳴,她能夠設身處地地感受到。她還認識很多大一些的孤兒,她會陪他們在院子裡一起玩耍,給他們講孤兒院外面的故事。
有一個白化病的小男孩叫小天,眼睛是黯淡無光的灰黃色,害怕生人極度自卑,抒瀾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躲在角落裡哭,看見她來只是更深地縮進角落裡,大氣也不敢喘。
她蹲下身子,柔聲說:“男孩子要勇敢,不可以輕易掉眼淚的喔。”
“你爲什麼不開心呀,告訴姐姐好不好?”
小天低着頭不說話。
這不說話的樣子讓抒瀾想起自己的小時候,她心疼,她希望這個小男孩能夠走出陰霾,於是接連幾天來陪小天。
小天終於肯對她說話,第一句是:“姐姐,爲什麼爸爸媽媽不要我?”
抒瀾的鼻尖一酸,這個問題,她也想問爹爹媽媽,問他們爲什麼拋下她。
她揉了揉小天的一頭白髮,笑着說:“姐姐也沒有爸爸媽媽,我們都是上天派來的天使喔。你看,你不是叫小天嗎?”
小天想了想,笑了,反問抒瀾:“那姐姐是不是叫‘大天’?”
抒瀾一愣,颳了一下小天可愛的鼻子,笑道:“對,姐姐叫‘大天’。”
後來,小天知道了抒瀾的真名,卻一直不改口。別的小孩見到她都喚“抒瀾姐姐”,唯有他“大天、大天”喊個不停。
週末這天,抒瀾和蘇予、王明言來到孤兒院。合唱課上,孩子們高矮不一神態不一,一個個卻站得筆直,唱得極其投入認真。在老師的指揮下,那聲線如同天籟般直通靈魂的合聲,悄無聲息地穿透靈魂,像一次乾淨的洗禮,讓人感覺腦後一陣發麻的震顫。
一下課,小天就撲進抒瀾的懷裡,高興地問:“大天你是不是來看我?”
“是啊。”抒瀾被小天蹭得咯咯直笑,孤兒院就像她的家一樣,這裡是她最放鬆的地方,他們都是她的弟弟妹妹,她是一個孩子王。
抒瀾和孩子們在院子裡一起做手拍手的遊戲。蘇予和王明言兩個人在走廊上站着,望着那個笑語聲中的明亮身影。
蘇予平靜地說:“你沒見過這樣的她吧。”
王明言“哼”了一聲,不答反問:“你想說什麼?”
蘇予:“方抒瀾不是你以前交往過的那些女孩,請你讓開。”
王明言:“我承認上次告白多少是因爲想壓你一頭,但我對她,從來沒有不認真。”
蘇予:“你還是一樣會輸。”
王明言:“你未必會贏。”
要玩一個手拉手圍成圈的遊戲,抒瀾招呼王明言和蘇予過去,把二人介紹給孩子們認識。孩子們聽說王明言就是抒瀾姐姐說過的那個資助者,都露出燦爛的笑容。孤兒院的孩子們都是很單純的,誰對他們好,他們就對誰好。
只有小天沒有什麼喜色。
王明言要拉抒瀾的手,小天一掌拍開他的狼爪,把抒瀾拉到小女孩的一邊,然後返回去抓住兩個大男生的手腕,一左一右,一手一個。
抒瀾嘴角上揚,心贊這弟弟沒疼錯,這麼小就懂得分辨狼少,爲姐姐擋住危險。
還有,小天今天很大膽嘛,狼爪都抓,一點也不怕生。
王明言與蘇予對視一眼,二人心裡同時說:看來對手還有一個。
愛心資助榜前,女院長在末尾一行親自執筆寫下五個字:王明言先生。
王明言點點頭,又搖搖頭,指着自己這一行煞有其事地對院長說:“在我後面並排補一個‘方抒瀾女士’。”
“不行。”
“不行!”
抒瀾和蘇予異口同聲。
抒瀾看了一眼蘇予,對王明言說:“你的錢,不能寫我的名字。”
王明言說:“既然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就相當於也是你捐的。”
蘇予冷冷道:“要寫抒瀾的名字也可以,就她一個人的,你別入榜。”
“爲什麼?”王明言挑釁似的明知故問。
蘇予上前一步逼視王明言,緩緩地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好啦,你們別鬧。”抒瀾拉開劍拔弩張的二人,向院長抱歉地告辭。
走到孤兒院門口,一個身穿深灰夾克的男士攔住了三人,對抒瀾恭敬地說:“請問您是方抒瀾小姐麼?”
抒瀾從沒見過這人,奇怪地說:“我是。您是?”
“我是‘至通典當’的一名經理,上次您到我們典當行當東西,我們沒有接收,事後追悔莫及。因爲您當時說想要死當,並不打算贖回,我們就找到孤兒院冒昧地收購了。以後您如果還有東西需要典當可以直接找我,這是我的名片。”說着經理遞給抒瀾一張名片。
抒瀾接過名片,草草看了一眼就轉手交給王明言,笑說:“我可沒有值錢的東西,王少還有什麼要當的嗎?”
王明言又好氣又好笑,嗔責地說:“早知道你會這樣糟蹋禮物,我懶得費心思幫你挑。”說完他轉向那名典當行的經理,懶懶地揮揮手說:“不麻煩,哥兒我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經理識趣地離開,沒有再多打擾。
抒瀾覺得好笑,說:“這什麼‘至通典當’真是奇怪,上次去,他們典當師對我愛搭不理的,這會兒找上門來說什麼‘追悔莫及’。莫名其妙。王明言,你的禮物不會是哪個國家的失傳寶物吧?”
王明言答:“怎麼可能,不過是一些普通的東西而已。”
呃,普通?也不用說得好像地攤貨一樣吧。
抒瀾看向一直凝神思索沉默不語的蘇予,問:“怎麼了,那人你認識?”
蘇予眉頭一展,放棄沉思,淡淡地說:“有一點面熟的感覺,不過想不起來是誰,大概是我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