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瑾瑜雖是女子卻拱手向韓臨東深施一禮,稱謝道:“多謝父親教誨,聽父親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真可惜沒早點和父親學習。”
韓臨東笑着說道:“我常年都要去日本做生意,哪裡有空教你?況且,不是給你請了洋師父嗎?”
“師父再好也不如父親。”韓瑾瑜說道,“聽父親這麼一說孩兒這才明白吳王在南洋奮鬥了十二年才北上的原因。”
“哦?好啊,說來聽聽。”
韓瑾瑜整理了一下思路,穩了穩心神說道:“吳王的船隻許多都是搶來的,特別是那些較大的戰艦,其他的則是搶奪或購買的漁船改造而成。號稱七百戰艦,其實正兒八經的炮艦不足四十艘,其他的都是上面只裝載一兩門小炮,多說四五門火炮的船隻。有的甚至沒有火炮,以火槍弓箭護艦。因此面對國姓爺這種海上霸主也只能俯首聽命。
吳王在南洋做海盜時候的水手不少都是大明的水師官兵和沿海漁民。水手和漁民們之所以成了海盜,主要是受到滿清迫害。人數雖然不少,可是技術工匠卻少之又少,只能做一些維修船隻的工作,至於建造船隻,人力物力財力吳王統統不足。
火炮不少都是搶掠來的,但是主要還是從英國購買的。英國其實用自己的國家系統支持了吳王的船上武力。
如此,父親所說的海盜船的第一第二部分吳王便有了。
至於火炮……其實……當年國姓爺之父海上蛟龍鄭一官也是靠英國人的大炮才稱霸東南的。我聽說有一次,英國人一次就賣給鄭一官一百多門火炮。”
“不錯,不錯,我兒睿智啊!”韓臨東讚歎道。
韓瑾瑜繼續說道:“至於父親所說的海盜船的第三點補給港口……白家島和芷蘭島太小,沒有辦法支撐吳王在南洋稱霸。
雖然吳王不懼英國、荷蘭,但是畢竟實力還是太過弱小。一時之間佔據上風,日子若是久了,歲月消磨怕是最終還是會敗下陣來。
爲了解決一時的困境,吳王殿下突襲水真臘,獲取湄公河三角洲地區,那裡面朝暹羅灣,背靠大半島。土地肥沃,糧食充足,航運便利,更有天然的港灣。正好取之作爲落腳之處。”
韓臨東點頭稱是,“沒錯,正是如此!而且,吳王必須北上抗清。水真臘本來是真臘人的地盤,現在被安南人蠶食。那裡要麼是真臘人,要麼是安南人,漢人少之又少。
現在漢人雖然統治水真臘,可是日子一久,安南和真臘必然捲土重來,到時候如何是好?
吳王北上抗清雖然有如他本人所說‘不興大明誓不還’,依爲父看來抗清這條路何嘗不是另外一種生存之道?
水真臘能有些什麼?彈丸之地無非產些大米、棉花、香料之類的,再多說一點便是鴉片。人少地狹,哪裡如大明這般繁榮。又有絲綢、茶葉、瓷器、棉布等物,地大物博,人口衆多,這纔是個好地方。
固守水真臘,只有死路一條。開拓南洋,不倚靠大陸,定然也是死無葬身之地。爲了活命,吳王也必須北上。大成則爲天下之主,小成爲一方梟雄,若是不成……載些漢人回南洋也是好的,興許水真臘國能因此多堅持個百八十年,總好過一動不動的等死。”
韓瑾瑜聽韓臨東所說,不住地點頭。
韓臨東繼續說道:“我如今已經四十七歲了,大好山河淪陷一十八年。想當年我也是一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翩翩少年,想的是科舉中第,光耀門楣。
然而有一天我偶然得了玄扈先生的《崇禎曆書》,一讀之下驚得說不出話來,這才知道了地球竟然是圓的。那以後就沒有心情再讀什麼聖賢書了。《幾何原本》、《測量法義》、《勾股義》這些我能找到的所有玄扈先生的書籍。從此對西法迷戀得一塌糊塗。”
“所以父親纔給我請了洋人師父,學習西法?”
韓臨東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啊。不然,天底下的人都是讀聖賢書的。不讀四書五經,也要讀《道德經》、《金剛經》,哪裡有人會去學西法?你學西法,正是因爲爲父喜好西法。
爲父還不能說是西法黨,畢竟爲父不信那個天主教。但是崇尚西學是無疑的。
如今,吳王一飛沖天。我雖然纔回江南來,但是感覺吳王同樣也喜好西法。況且他開科舉,還叫什麼科學科,一聽就是西法黨的模樣。”
“父親的意思是因爲吳王也愛好西法所以讓兒得了狀元,又徵召父親?莫不是……難道……難道……吳王要對付東林黨?”
“你太小看吳王了。”韓臨東說道,“千金買骨,我不過是那塊骨頭而已。我以爲吳王還有大動作,很大。此乃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全在吳王殿下一人。
我兒你要記得,吳王深不可測,你可以一定要小心侍奉。人說伴君如伴虎,吳王比虎更甚。”
“可是……”韓瑾瑜皺緊了眉頭。
“可是什麼?”韓臨東看着韓瑾瑜的眉頭疑惑地問。
“可是我聽說吳王在南洋做海盜的時候……那個……白家姐妹接連戲耍他……如此,豈是深不可測之人?”
韓臨東聽罷大笑,突然面色轉冷,說道:“兒啊,你可曾知道吳王在長江阬殺了四萬滿清降兵?”
“知道的。其實這也是無可奈何。當時缺糧。而且,這些人當中卻有許多是無惡不作之徒,殺之何妨?”
韓臨東甩動手腕,不停地用手指指點着韓瑾瑜,一邊指點着一邊搖頭。
“怎麼了?父親。”
韓臨東停下手中的動作嘆了一口氣說道:“能夠阬殺四萬降兵的人難道還是心慈手軟,婦人之仁之輩嗎?”
一語點醒夢中人,韓瑾瑜心中一驚。
韓臨東繼續說道:“吳王沒有殺白家姐妹,肯定有他的原因。至於什麼原因……吳王深不可測,非吾輩所能揣測。但是,就爲父看來肯定有深層次用意,非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
兒啊,你有沒有想過。吳王明明阬殺降兵,如同殺神白起,可是卻讓衆人都認爲這是正確的,是迫不得已的,是可以接受的,他所做所爲全是對的。你說吳王厲害不厲害?其操控人心之能,豈是我等所能揣測的?”
“是,是,父親所言甚是。”
“兒啊,你天資聰穎,乖巧伶俐,雖是大腳容貌卻美,又能識大體,只是你爲人過於耿直,又不善言辭……官場險惡,你我父子應當多加小心。少說話,多做事,親近吳王,少探上意,方能長久。”
“是,兒受教了。”
正在此時,突然有人來報,吳王要見韓臨東。
韓臨東趕忙穿戴衣隨來人出門,往瞻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