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怎麼那麼耳熟!蘇米忽然想起那張無落款的信紙。她轉過頭看着他的側臉,像一副在心裡已經重複勾勒數次的山脈曲線,卻較曾經的容顏,成熟、圓潤了很多。
“還可以啊。”蘇米抽回視線,輕聲回道,黑夜給了她太多胡思亂想的勇氣,但面對時而冷酷、時而溫柔的他,她只好欲言又止。
“我看你比以前瘦很多。”
“瘦很多嗎?那很好啊!我真的瘦了?”蘇米喜歡這個不鹹不淡的話題,於是歡喜地問他,就像不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似的。
“嗯。瘦很多。”
他很紳士地點了點頭,語調很平緩,像是經過了很認真的思考,才得出一個十分嚴謹的結論一樣。
“我就喜歡瘦,女生都喜歡瘦,瘦無止境!”蘇米來回擺弄着重新拿回來的手機,反覆說着瘦,瘦,瘦。
“明天,我讓我家的小阿姨過來。”
他的命令,簡潔、直接!
“啊?”她嚇了一跳,“小阿姨?來我家?幹什麼?”
“當然是,照顧你!”他的語氣是冷冷的,說話的內容卻如寒夜裡皎潔的月光,給人一絲暖暖的安慰。他說完,眼角略微彎了一下下,蘇米用餘光掃了一眼左邊的人,確定,他這個怪人竟然難得地笑了一下。
“不——用!”她承認,這其實不是自己的真心話,“一個親媽就夠我煩的了!”
她圓目、堵嘴,故作震驚的神情,像極了剛挨姐姐罵過的櫻桃小丸子。
“她幾乎不講話,不會煩你!”
怎麼可能!蘇米不信。她認識的勤勞而熱情的保潔大嬸,幾乎各個都是殷勤、精明的話癆。輕則問你WIFI密碼是多少,抽空就拿手機上網,玩一下“*”,而且積分還很高;重則甚至在你失戀的眼神裡,都能讀懂負心漢多少年都沒讀懂的傷悲。接着,默默聽你哭訴,然後開始用二三十年的感情經驗,告訴你一個顛覆不破的道理:其實你還沒找對人!——這不是廢話麼!
“什,什麼?”
“她是唯一一個,照顧我超過十年的人。我當她是我的親人了。”雷震娓娓道來,“小時候,爸爸不知道爲我換了多少個阿姨。她只比我大十五歲,命很苦,很小的時候父母總吵架,不關心她,一次高燒誤吃了藥,導致她雙耳失聰。後來父母離婚了,她就跟着姑姑一起生活。她的姑姑爲了她,一輩子沒有嫁人。”
“真可憐!”
“是啊!後來她姑姑開了家政中心,介紹她來到我家照顧我。我最開始很煩她,還曾經拿水果打過她,橘子、蘋果、芒果、火龍果,能拿在手裡的水果,都扔。因爲我和她說話,她不回答我,我真的氣壞了!後來爸爸讓我向她道歉,我才知道,她是因爲聽不見,所以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何況,她說話含混不清,那麼漂亮的一個女孩,也不希望因爲這個缺陷,讓別人更瞧不起自己吧?”
“你怎麼能那麼對她?”
“我那時候不懂事。”他看了她一眼,用目光在尋求她的理解。
原來,雷震這樣風度翩然、舉止得體的男人,小時候也是條霸王龍。蘇米調皮地笑笑。
“明天,我帶她去你家。你留一把鑰匙給她。”
“唔。”蘇米遲疑了一下,這樣做真的很好嗎?平白無故地接受他的照顧?但終究還是難以拒絕他對她的好,“那麼,她住在哪?”
“城南別墅。以前她就住在那,有司機接送,這個你不用管了。”
“司機?是那個像韓寒的大叔嗎?”
“他是她的老公。”
“唔?”蘇米恍然大悟,頓覺心底很暖。
“蘇米,你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我?沒有。”她腦袋搖成撥浪鼓。
車停在了水晶小鎮的園區裡。
“那你剛纔爲什麼主動給我打電話呢?”
“啊!”蘇米就怕他提這一茬,急中生智想出一件事來,“我是想和您說,雷總,我知道,您撒謊了。”
“我?我撒謊?”
雷震心裡一顫,他都不知道自己對自己撒了多少次謊了。這個傻丫頭,怎麼變得機敏起來了?
“您根本就沒有找到我的檢討書,因爲,檢討書一直在我這裡。”
“呵呵。”雷震沉默半響,然後投降似的,點了點頭。
蘇米一時語塞。
“你今天打電話,就是爲了質問我這件事嗎?那你爲什麼會跑到自己已經搬離的小院子裡呢?”
蘇米忽然覺得後背一熱,被問住的感覺,太糟糕了。
“我想,我想,還是當面質問比較好。”
她相信了這個初衷,並且試着對此深信不疑。
“就錢包也不拿,車鑰匙也沒帶,慌忙地跑過來質問我?”
他連對她步步緊逼的態度,都顯得是那麼雲淡風輕般的溫柔。
蘇米尷尬地顫抖着聲音,點了點頭道,“啊!”
雷震轉過來,目光中有一絲對她寬赦的厚道,“明天見!”
蘇米暗自鬆了一口氣,打開車門,慢慢地下了車。剛走到樓門口,她忽然轉過身,朝站在車外的他喊道,“我騙你的啦!是我媽讓我給你打電話,她以爲你出事了。我是怕你在小院裡傻等,才……!”
他笑笑,其實早已猜到。
安檬半趴在吧檯上,左手撐着頭,側臉看着酒吧服務生,“再給我來一杯酒”。
雷震在晦暗明滅的酒吧內,擦過人羣,又和晃動身軀的年輕男女左右錯過身,目光終於掃到安檬。他大步走過去,從椅子上拉起她,道,“你喝成這樣給誰看!”
“你來啦!喝喝喝,給他……來一杯。這裡熱鬧吧?呵呵。”
“趕緊回家!”
“我不走了。我就在這兒待着。”
雷震伸手把她架了起來,強行拖動她醉如爛泥的身體向着酒吧的門口走去。安檬欲掙脫,纖細的手腕卻被他的手鉗住。
“先生,這位女士還沒有買單。”招待從後面一路小跑地跟來。
雷震從錢包裡掏出錢,遞給服務生。安檬掙脫雷震,歇斯底里地喊,“別管我!把酒還給我!”
“你要喝,回家,我陪你喝。”他側過頭,湊到她的耳邊,壓低了聲音對她說。
她緋紅的臉上,閃現出一絲渴望被人憐愛的酸楚表情。雷震把安檬摔到了後排車座,開動車回到城南別墅。
小阿姨時不時地朝窗戶向外張望,直到車前的燈光閃了幾下,忙出來攙扶着安檬回到二樓主臥。她幫安檬脫下外套,調好了浴缸的水溫,不涼不熱,才攙着安檬洗了一個熱水澡。
雷震看着小阿姨從安檬的房間裡躡手躡腳地走出來,意味深長地朝那扇門看了一眼,纔回到自己的臥室。
自從林燕去世後,他們一起從日本回來,安檬三不五時就上演一次酗酒事件。那時雷震還在南方總部工作。每天司機老吳就負責跟蹤、帶她回城南別墅,小阿姨則負責照顧她的起居。
雷震回來後,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到自己的住處過着混亂的日子,就把別墅二樓,一間朝向很不錯的房子讓給她住。自己則搬到三樓的客房居住。
蘇米懶懶地趴在牀上,看着電影,吃着零食。外面飄下來絨毛般的雪花,看起來柔柔茸茸的。她咕嚕了一下,敏捷地爬起來,穿着珊瑚絨連體睡衣,站在窗前,看着遠處的馬路上,來往的小車緩慢的移動着。
盛飛被嚴小陌抓去當苦力,蘇米不僅不生氣,心裡反而覺得很放鬆。閒來無事,她給看劇達人,嚴小陌打電話,問她最近有什麼電視劇可以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