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黃飛虎
初時還只是一條狗叫,後面接二連三的狗叫聲便都爭先恐後的響了起來,遠遠傳揚開。
牽馬的人羣騷動,不多時,陸執從人羣之中走出,遠遠的看向來人處。
哪怕是相隔很遠,姚守寧依舊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披了一件黑色滾銀邊的厚鬥蓬,身材高挑,膚色瑩白如玉,在衆黑甲的簇擁之中,走出了涼亭。
“世子就在那裡。”羅子文一見陸執,便雙腿一夾馬腹,快步往涼亭奔去。
姚翝喊了一聲:
“坐好。”
隨即一揚馬鞭,抽到了那馬臀之上,馬兒吃痛,也揚起四蹄飛奔,不多時,三人便都來到了涼亭處。
守在亭外的護衛一見羅子文,便讓了開來,放三人進入其中。
羅子文翻身下馬,行了一禮之後讓到一側。
姚翝也吆喝着使馬停下,接着下車行禮,得到陸執點頭示意,這才起身打量起這位世子。
兩人打過一回交道,也算是‘熟人’了。
只是第一次見面並非好時機,姚翝根本來不及仔細看他,只記得這位世子長得不錯,此時再看,何止長得不錯,分明是十分出色。
姚翝自己身材高壯,但陸執比他還要略高一些,因年紀還輕,他看起來並不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神色間有些冷漠。
他牽了一隻黃毛大狗,那大狗一見生人,便格外警惕,一雙尖尖的耳朵豎立,眼中露出兇光,微咧的嘴下露出幾顆雪白的獠牙,看上去便異常兇猛。
陸執身後,兩人緊跟着他。
其中一個人當日在西城的時候姚翝見過,身背雙戟。
而另一人則是個約六十來歲的老叟,留了一把稀疏的山羊鬍子,身材幹瘦,脊背略彎,穿了一件單薄的寬袖儒衣。
大慶尚文,這樣的酸儒姚翝不知見過凡幾,但陸執今日出門可不是爲了遊山玩水。
他能跟在陸執身邊,絕非一般人。
更何況已經十一月下旬,天氣寒冷,衆人雖說出行獵妖,但內裡都罩了棉甲,唯獨這老者看起來衣着單薄,那灰藍的儒衫甚至被肩骨頂起,顯得十分單薄,袖口被風吹灌起來,他卻像是半點兒都沒覺得寒冷。
似是察覺到姚翝探視的目光,他轉過了頭來——
那一瞬間,他那雙本該老邁昏聵的眼神顯得格外銳利,但下一瞬,他又將滿身的犀利之氣散去,平靜的移開了目光,將視線落到了馬車內的姚守寧身上。
因爲就在這個時候,姚守寧站起身了來,向陸執招了招手。
“世子。”
他牽着狗上前,姚守寧提着裙襬便從車上跳了下來,速度快得姚翝都來不及伸手去拉她。
她落地打了個踉蹌,往前跌了數步才站穩腳。
有了這一個小插曲,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二人吸引,自然便不再盯着姚翝看。
姚翝被那老叟看得後背發涼,自然知道他非同尋常人物。
不過他又沒有存有與陸執作對的心,因此心存坦蕩,被人打量也並不如何畏懼。
今日姚守寧是陪同陸執來剿滅蛇窟的,自然也作輕便的裝扮,拋棄了以往厚重的長裙,頭髮僅紮了一束,垂及腰臀,額頰兩側有些碎髮落下,難掩明豔俏麗。
她一面喚着陸執,一面目光落到了他牽的狗子身上。
那狗子毛色黃黑交雜,昂起的腦袋及至陸執大腿,四肢健壯有力,看上去膘肥體壯,毛色油亮,一看就十分勇猛。
家裡附近的鄰居也有養狗的,但都不是這樣威猛,姚守寧心癢難耐,想去摸狗。
“你傷好些了嗎?”
她話音一落,手便忍耐不住,往那狗子探了過去。
“你傷好些了嗎?”
姚守寧說話的同時,陸執也開口了。
兩人不約而同的問話,令得聽到的人都怔了一怔。
姚翝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兒,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女兒已經伸手往那狗摸過去了,他眼皮一跳,急喝了一聲:
“守寧……”
但喊得慢了些,她的手已經落到了陸執牽的那條狗的腦袋上,順勢還搓了搓。
那大狗被搓了腦袋,並不生氣,反倒低了下頭,耳朵一壓,任她揉搓。
這個小插曲將陸執與姚守寧二人之間的問話一下就打斷了。
“姚小姐——”
跟在陸執身後的男人身背一雙短戟,正是當日有過一面之緣的段長涯,他見姚守寧摸狗,情急之下開口。
但話音剛一落,卻見姚守寧已經將狗頭搓完,聽到他的喊聲,下意識的擡頭。
“這……”
段長涯愣了一愣,又去看那狗。
只見先前還凶神惡煞的狗子此時後腿一蹲坐地,並沒有擺出攻擊之態。
他面露不解之色:
“奇怪,這黃飛虎怎麼不咬人啊?”莫非是因爲牽在了世子手中,知道世子與姚守寧熟悉,所以通了人性,纔不咬人?
段長涯心念一轉,也伸手想去摸——
但那先前還表現十分溫順的大狗一見他探手過來,頓時後腿一蹬,調轉頭來,後頸上毛都根根豎起,嘴巴咧開,露出尖牙,喉間發出低沉的嘶吼。
他若再貿然探手上前,恐怕這狗就要撲他了。
“……”
段長涯默默將手收了回來,並退了兩步,一面以詭異的眼神看了姚守寧一眼,一面又去看那狗。
姚翝見女兒無恙,緊繃的心一鬆,接着皺了皺眉頭:
“守寧,你過來。”
他覺得那狗又兇又惡,身上彪悍之氣極重,恐怕非同一般家寵。
姚守寧初生牛犢,竟敢伸手去摸,幸虧那狗被陸執牽制着,不然恐怕手都要給她咬掉了。
“爹,不用擔心。”姚守寧向父親揮了揮手,神色間帶着絲天真的篤定:“它不會咬我的。”
話雖是這麼說,但她仍是乖巧的起身,聽話的站到了姚翝身側。
這一趟陸執出行,包括羅子文、段長涯二人在內,一共有十六人,其中大半都牽了狗。
出行的人都是陸無計從黑甲之中挑出來的精銳,各個都身經百戰,當年曾在西南的時候,隨同陸無計剿殺過無數妖邪,身上煞氣很重。
涼亭的後面就是南安嶺,裡面密林重重,道路難走,內有野獸出沒。
陸執將馬匹留在了外面,又留了兩人下來照看馬匹,僅帶了其餘人手收拾準備入林中。
姚翝看了一眼身後的大山,又看了看女兒,眼中露出猶豫之色。
此行事關陸執身上的妖蠱,所以他準備十分充分,有將軍府的人在,應該是沒有危險的,但山路崎嶇難行,他的女兒還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他有心想使姚守寧留在亭中,等着他們出來。
陸執卻似是沒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收拾妥當之後,一揮手:
“走!”
衆人出了亭子,便往上山的方向走。
到了這個地步,姚翝自然不好再說讓姚守寧留下來的話,便唯有吩咐她:
“你緊跟在我身側。”
此行畢竟是爲了除妖,雖說陸執準備充分,但他還未與妖邪打過交道,心中依舊十分忐忑。
尤其是那妖邪是蛇,山林之中便是它的老窩,就連陸執這樣的武者都中了招,他害怕女兒到時傷於蛇口。
姚守寧也不願額外讓父親憂心,聞聽此言,十分乖順的點頭。
陸執原本走在最前面,但走了兩步,卻停了下來,轉身向姚守寧招了招手。
她指了指姚翝,並沒有往前,陸執頓了頓,竟牽着狗轉身倒回來了。
“怎麼不過來?”他問了一聲。
段長涯的眼睛一亮,下意識的往羅子文的方向看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偷偷轉過了頭,下意識的傾耳去聽。
姚翝眼皮跳了兩下,覺得這兩人口吻像是十分熟悉的樣子,隱約覺得不大對勁。
“我爹讓我緊跟在他身側。”
姚守寧察覺到了周圍人奇怪的眼神,卻又並不明白他們露出這樣的神情是爲了什麼。
陸執看了姚翝兩眼,接着牽狗走在姚守寧身側:
“你傷好了嗎?”
他先前就問過了,但被姚翝、段長涯的舉動打斷,兩人都沒來得及說話。
姚守寧點了點頭,舉起包紮得像熊掌一樣的手給他看:
“已經不太痛了。”
她的傷勢恢復得很快,前夜傷勢嚴重,但睡了兩天之後,已經在結痂了。
“你呢?”
陸執按了按胸膛,“行動無礙。”
當日‘河神’的那一支水劍並沒有將他的胸口徹底刺穿,破開皮肉的剎那,不知爲何,這妖邪便將水劍化去了。
那傷口當時流血,但回府之後以特殊的傷藥一貼,已經不影響他行動了。
姚翝在一旁將兩人的對話聽入耳中,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且自己就在這裡,世子卻似是旁若無人纏着女兒說話,他想起柳氏擔憂,乾咳了一聲,強行擠進二人中間,將陸執與姚守寧分隔。
姚守寧倒沒察覺出姚翝內心的不快,目光落到他牽着的大狗身上,說道:
“你這狗養的挺好的。”
陸執矜持的點頭:
“它叫黃飛虎,是我爹馴養的。”
軍中專門飼養,以許多成了氣候的兇獸之肉餵養,所以它對妖氣格外敏銳,性情也格外兇猛,一般人不敢近它,唯有陸執身手非凡,有大氣運在身,所以才能將這隻狗馴服。
但姚守寧手無縛雞之力,可黃飛虎對她好像又不相同,似是格外溫順,令陸執都覺得有些奇怪。
他有些不信邪,故意將那牽狗的繩索鬆了些,哄她過來:
“它好像很喜歡你,你再摸摸。”
狗子聽他號令,越過姚翝,來到姚守寧面前。
少女不疑有他,再伸手去,那狗不止不兇,反倒十分熱情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
果然有古怪!
陸執眼中閃過一道暗芒,覺得不大對頭。
“……”
姚翝總覺得自己夾在兩人中間是個錯誤,陸執根本不介意他隔在中間,反倒旁若無人與姚守寧聊天,倒令姚翝覺得渾身都不大對勁。
“算了,我去前面看看。”
反正此地人多,料想陸執也不可能跟姚守寧說什麼,縱使眉來眼去,但他就走在不遠處,也能盯着。
陸執點了點頭,姚翝含恨而走。
他一離開,那先前跟在陸執身後的老叟便隨即往他走了過去,跟他攀談了起來。
少了中間人礙手礙腳,陸執便隨即將狗繩拉緊,低聲道:
“等此間事了,我會再來找你的。”
他話音一落,姚守寧愣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再找自己,恐怕是爲了‘河神’一事。
“你有眉目了?”
她壓低了聲音問了一句。
陸執搖了搖頭:
“不算眉目,但也打聽了一些消息。”
事發當日,他回府之後便受了朱姮蕊喝斥。
他行事任性妄爲,當日獨攬姚家的事,迎戰‘河神’,最終不止事情沒有解決,反倒還受了傷。
不過聽他提起‘河神’詭異之處,卻引起了朱姮蕊夫婦的關注。
“《紫陽秘術》乃是皇室秘傳之術。”他壓低了聲音,有意將一些皇室秘辛說給她聽:
“此術當年是太祖夢中受仙人所授,對妖邪有特殊的剋制作用。”
當年太祖身故之前,曾將此書刻印於皇陵之中。
七百年來,《紫陽秘術》烙刻進每一個皇室血脈的傳人身體之中,每個皇室血脈子弟,都會有力量覺醒之日。
一旦甦醒,便可修行《紫陽秘術》,血脈越純,力量則越強。
只是七百年來,不知是傳承過程中,太祖的血脈受到了稀釋的緣故,還是因爲天下無妖,天妖一族已經躲藏避世,所以《紫陽秘術》覺醒的力量在逐漸的減弱。
到了朱姮蕊這一代,已經是大不如數百年前的典故記載,陸執更是皇室新一代血脈之中,覺醒力量最強悍的。
所以時至今日,許多人甚至不知道《紫陽秘術》的存在,這曾助太祖剿滅天妖一族,定國安邦的秘法,早就已經成爲了傳說。
但就算如此,這套來自於夢中神授的秘法,對於妖邪的剋制還是毋庸置疑的。
可當日陸執以此法斬‘河神’,竟不止不能將其重創,反倒像是力量被‘他’所吸收。
朱姮蕊當時聽了這話,便大驚失色,連道數聲‘不可能’。
我先提前跟大家說一聲。
最近狀態不是很好,寫的也是斷斷續續,不停的修修改改。
所以四月還債,目前是雙更合一,每天更新是4000字~!
但大概到了五月之後,我準備要進入鹹魚狀態,一來是好好調整自己,二來也是重新修理小說大綱,順便我要攢點稿子,可能五月的更新量會減少一半,也就是說,大約每次更新是2000字左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