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夕剛要點頭,卻見小丫伸手探入袖中,不禁有些奇怪的皺緊眉心:“你在做什麼?”
“等等。”小丫摸索了一陣後,忽然,從嫁衣寬大的衣袖內,取出了一個黑色的小型冥位,橡木的木牌上,可以清晰的看見生疏的刀痕印記,正中心寫着一行小字。
凌若夕認得那是小丫的筆跡,“夫君暗水之靈位。”
她神色霍地大變,轉頭看向小丫,難掩心頭的驚愕:“這東西你是什麼時候準備好的?”
爲什麼沒有人發現她偷偷做了靈位?而且還貼身帶着?
不止是凌若夕,在場沒有一個人還能保持鎮定,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小丫會做到這一步,難道她想要抱着靈位成親嗎?
“凌姑娘……”深淵地獄的衆人遲疑的喚道,想要知道這種時候該怎麼辦,不錯,他們從最初就知道,這場婚禮不會出現新郎官,可是,他們也沒能料到,小丫會把暗水的靈位帶來。
喜堂內,死一般的寂靜。
雲井辰細細的眯起了雙眼,深深凝視了小丫一陣後,他才幽幽嘆了口氣,“如果這是她本人的意願,我們只能遵從。”
沒有任何事比得上一個人堅定的覺悟。
凌小白還小,以他的腦袋瓜子,還想不明白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只是茫然的眨着眼睛,莫名的覺得,氣氛有些不太對。
“你是認真的嗎?”凌若夕蹙眉問道。
小丫神色繾綣的撫摸着懷裡的靈位,重重點頭:“恩!這樣子,就像是他陪着我一樣。”
“好,準備拜堂。”她選擇了妥協,拂袖走到前方的椅子上悠然坐下,暗水和小丫沒有父母,沒有親人,而她早就答應過會做他們的主婚人,這個位置,是留給她的。
深淵地獄的衆人面面相覷,猶豫了許久後,他們才各歸各位,在喜堂中成兩側站定。
雲井辰推了凌小白一把,示意他上去充當花童。
“小少爺,麻煩你了。”小丫眯着眼笑了,眼眸中有淡淡的水汽凝聚。
凌小白有些難過,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要這麼難受,只是莫名的不太喜歡她的這副表情。
小手牽住大手,兩人緩緩踏上紅毯,小丫緊緊摟住懷裡的靈位,背脊挺得筆直。
“一拜高堂。”雲井辰啞聲開口。
小丫孤身一人朝着凌若夕伏地拜下,火紅的裙襬在她的身後曳地鋪展,“小丫拜過夫人,謝謝夫人一直以來照顧小丫,照顧暗水。”
凌若夕的眸子微微顫動了幾下,她緊握住掌心下的椅子扶手,才避免了失態,“恩。”
“二拜天地。”
小丫原地轉身,衝着門外深深叩首,凌若夕留意到,她抱着靈位的手指已經開始泛白,即使是旁觀者,都能感受到,她內心深處壓抑的悲愴與淒涼,可她還是固執的要將這場婚禮舉行完畢。
“夫妻對拜。”
小丫緩緩直起身體,鄭重的將靈位放到自己的對面,隨後,她勾脣笑了,那凝聚了萬千幸福的微笑,卻深深刺痛了凌若夕的眼睛。
這一拜,她遲遲沒有起來,彷彿整個人已變作了一具雕塑。
深淵地獄的男人們不忍的將目光移開,有些甚至偷偷落下淚來。
雲井辰的心情沉甸甸的,他第一次發現,成親竟是一件這麼痛苦,這麼讓人難過的事。
“嗚……”壓抑的啜泣從小丫垂落下的青絲內傳出,即使是哭,她也哭得這般沉默,俯下的身體帶着細微的顫抖,雙手在地上用力握緊,一條條青筋在她的手背上凸顯出來。
凌若夕深吸口氣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小丫身邊,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結束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暗水名正言順的妻子。”
這句話,讓小丫哭着笑了。
入夜,小丫倔強的要一個人待在這間屋子裡,不肯離開,按照她的說法,她想要在新婚之夜,在這個有暗水氣息的房間裡待着,凌若夕沒能說服她,最後只能妥協。
冷清的月光從頭頂上灑落下來,夜風微涼,她雙手環抱在胸前,倚靠着門外的木板,神情淡漠。
“還不去歇息?”雲井辰把凌小白安置在三號山谷,守着他入睡後,纔過來尋她,眉宇間帶着淡淡的責備,“你今天太累了,需要養精蓄銳。”
“我剛纔在想一件事。”凌若夕眸光一冷,“你說,藥王谷的人爲何要對小丫動手?我想來想去,除了暗水,似乎沒有別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他們因爲暗水,所以遷怒到小丫身上?”雲井辰有些懷疑,“如果要尋仇,他們應該對付的人,是本尊同你。”
“如果在明知道實力不行的前提下呢?”凌若夕反問道。
雲井辰頓時語結,如果說因爲沒辦法找他們二人尋仇,所以纔會轉移仇恨,轉移目標,想要對付小丫,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他輕輕擡起眸子,就看見她滿是肅殺的臉色,展顏一笑:“這良辰美景你卻用來思考這麼無聊的事,不覺得是一種浪費麼?”
他故意將身體湊近她的面龐,鼻尖相對,溫熱的呼吸,噴濺在彼此的臉蛋上,暖暖的。
凌若夕揮手將他的腦袋挪開:“一邊去,我在和你說正事。”
“本尊只是覺得,或許我們可以做點別的。”他不願意看到她愁眉不展的樣子,所以故意調侃她,逗弄她。
“春天還沒到,你的發情期又提前了?”凌若夕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有這麼個搗亂鬼在身邊,她哪裡還能靜下來心來想別的?拍拍衣袖,她擡腳準備離開。
“去哪兒?”雲井辰立馬追了上來,與她並肩同行。
“陪兒子。”凌若夕的回答讓他有些吃味,旋身一轉,攔住了她的去路。
“這個時辰他早就歇息了,陪他不如陪陪本尊,這幾日你一直忙着婚禮的事,後來又忙着……”抱怨的話語還沒說完,凌若夕的臉色霍地大變,她縱身躍起,衝向矮樓,速度快得就連雲井辰也只來得及看到一抹殘影從眼皮子底下竄過。
他張了張口,剛想喚她,鼻尖微微動了動,嗅到了空氣裡那股異樣的味道,臉色頓時沉了。
凌若夕一腳將房門踹開,木門哐噹一聲被踢翻在地上,碎片掉落一地。
她凌厲的目光飛速掃過四周,在桌子旁,發現了臉色慘白的小丫,她死死摟着靈位,面前還放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你瘋了?”凌若夕難以置信,狂奔到她身旁,將她被割破的左手用力握住,扯下一截袖子,拼命的想要阻止鮮血從傷口裡冒出來。
“快叫小一!”這是雲井辰爲數不多的幾次見到她情緒失控,他不敢耽誤,匆忙將正在房間裡熟睡的小一拖到矮樓,讓他爲小丫止血療傷。
滿屋子濃郁的血腥味格外刺鼻,凌若夕的臉色陰沉得猶如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天空,分外可怕。
她咯咯的握緊拳頭,站在旁邊,眼也不眨的看小一包紮傷口。
“好險發現得及時,不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小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長長舒出一口氣,“暫時把血止住了,不過要防止傷口再次撕裂。”
誰也沒有想到,小丫會做出這麼激進,這麼決絕的事,割脈自殺,她是瘋了嗎?
凌若夕擰着眉頭,啞聲問道:“她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失血過多,現在昏迷了。”小一老老實實的把病情說出來。
“呵,她倒是有骨氣啊,白天成親,晚上自盡。”凌若夕涼涼的諷刺了一句,她平生最痛恨的便是不愛惜生命的人。
是,暗水死了,可她有必要爲此自盡嗎?人這輩子除了愛情,還有很多值得留戀,值得珍惜的。
“你也消消氣,”雲井辰很快就冷靜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
“我出去透透氣。”她一點也不想待在這間屋子裡,更不想看到小丫這副不省人事的樣子,凌若夕迅速離開矮樓,幾個起落後,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這無垠的夜空下。
雲井辰無奈的聳了聳肩,他太清楚,凌若夕有多在乎小丫,因着對暗水的愧疚,她挖空了心思,想要彌補到小丫的身上,所以,她一時半會兒恐怕很難接受小丫的做法。
“你也去歇息,本尊在這裡守着。”
小一面露一絲遲疑,“不然還是交給我吧,雲公子你去陪陪師姐。”
“她現在不會想要見到本尊。”雲井辰說得十分篤定,正是因爲了解,他才知道,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見他這麼說,小一也只能答應,他細心的囑咐了雲井辰幾句話,讓他注意照看小丫的身體變化,要是出現發熱的跡象,一定要通知自己。
雲井辰耐心的記下,然後目送他出門,自己則慵懶的靠在龜裂的牆壁上,目光幽幽凝視着小丫。
他想,或許他們都低估了這個女人心裡的悲痛,低估了她對暗水的這份情究竟有多沉,多重。
一個人到底要愛到怎樣的程度,纔會在另一半離開後,選擇這般殘忍的行爲,結束掉自己的性命?
想着這些,雲井辰的心窩裡也泛起了絲絲漣漪,暗水這傢伙,還真是給他們留下了一個沉重的責任啊。
第二天,濃濃的白霧籠罩着整個深淵地獄,不少從小一嘴裡聽說了這件事的男人,紛紛趕來,想要看望小丫,她還在昏迷中,沒有甦醒。
慘白的臉色,手腕上厚厚的紗帶,刺痛了這些男人的眼睛。
凌小白老早就醒來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開始滿山谷的尋找自己的孃親,可找來找去,他也沒有看見凌若夕的人影。
“什麼嘛!孃親究竟是去哪兒了?”他不滿的撅着嘴,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黑狼睡眼朦朧的伸出爪子,指了指北面的方向,那裡是最末號的山谷,它感覺得到女魔頭的氣息就在那兒。
凌小白雙眼蹭地一亮,吧唧一聲,親了它的額頭一口:“小黑,你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