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帶着肉圓子從院子裡走了出來,見到沈澈,高興道:“你怎麼來了?書可唸完了?”
沈澈悶悶答道:“唸完了。”
何雅看出他不對勁兒,揮退下人道:“怎麼了?我累得骨頭都要散架了,就你們家規矩多,祭祖還要渾身不帶一根雜毛的白羊。”
沈澈琢磨這面前的是頭順毛驢,不能硬惹,眉毛一揚恨聲道:“剛纔那兩個丫環是不是不幹活、欺負你了?我去找娘去!”
說着作勢要去找王夫人。
何雅忙拉着他:“沒有,她們不好好幹活,亂嚼舌頭,我已經懲罰過她們了。”
其實這兩個丫環不幹活是其次,最讓何雅厭惡的是在一塊說沈澈,說可以,讓她聽到不可以。
肉圓子離得不遠,上前晃了晃手裡的荊條子,不粗,倒刺不少,用這個打爽得很。
沈澈嚇了一跳,拉住何雅上下檢查:“我見她們被人擡了下去,還以爲她們對你動手了呢。”
何雅笑道:“她們敢……”漸漸回過味兒來,沈澈這意思是以爲犯了大錯才遭致重罰,言外之意她罰狠了?
卻也不動聲色:“這兩天太忙,我怕人跟着不幹活,過了這兩天就好了。”
沈澈接道:“是啊,要罰得太厲害,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你又發脾氣了。”
何雅見他果真以爲自己是亂罰人,心裡說不出滋味,天天這廚房裡盯着收拾魚啊雞的,光是聞着味兒都不想吃了。許妙菡可好,暖和和的屋子裡呆着,小手爐捧着。一排的丫環伺候着,老公厲害着,沒人敢說着。換了她吃力不討好,爲了這個呆瓜的罰兩個下人。還沒傳到婆婆耳朵眼兒裡,先被這呆瓜變着花樣兒說上一頓,行,你們都很行。
沈澈本來見她臉色還有笑,聽完臉一拉,一聲不吭地往回走去,眨眼間便把自己落了老遠。
他說的有那麼明顯嗎?
“老爺,你自求多福吧。”肉圓子從他身邊過時低聲道。
玉硯耳朵豎得老長。這會兒有點後悔,到底要不要過去沈澈身邊兒,終是挪了過去,沈澈也沒說什麼,兩人走到偏僻拐角,沈澈揮拳就朝他頭上砸去:“讓你看着點兒,看着點兒!”
玉硯抱着頭委屈的要哭了,這怪他嗎?
沈澈覺得自己練成了一種絕世武功,名字叫隱身功。
聽到小老虎說口渴,他忙倒了水端過去。肉圓子也送上,人家只接了肉圓子的。
不理會肉圓子的得意,沈澈發揮本色。親自下廚,好一條紅燒魚上桌,人家已經拍着肚皮喊飽了,迎春樓的外賣,光魚就點了三樣!
行,晚上,總還有晚上吧,不顧玉硯痛惜的眼神,卷着袖子捧了洗腳水進去。小老虎靠在肉圓子身上,兩個人怎麼看怎麼古怪。
“何春花?”沈澈挑眉。示意肉圓子怎麼可以坐在他牀上。
肉圓子連忙起身:“小姐,我今晚上不能睡這兒。這是你和老爺的牀。”
何雅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咱們姐妹很久沒說話了,以前經常一說就是一個晚上,你不能睡這兒,我去你那兒睡。”
沈澈把水盆咣噹一聲放地上,直接攆肉圓子出去,把門重重一關。
關了門也那樣兒,看着小老虎從櫃子裡往外拉被子,沈澈惱了:“分開睡我就不去春試了!”
看小老虎不信,又補充道:“我說真的。”
見小老虎要惱,忙上去搶被子:“姑奶奶,我是不該繞着彎兒,但我不就是不想讓大家說你不好麼?”
沈澈看着她眼圈有點紅的意思,心道這不會軟硬都不吃吧?猛地覺得手上一沉,被子到了他手上。
*的一句傳來:“我對你家人好,你也得對我家人好。”
沈澈連忙把被子塞回去,口中連聲答應,知她大部分時間臉皮厚得可以,偏有的時候又薄的要命,好言好語哄着,好不容易纔見了笑。本來還有點那個心思,後見她乏得坐着就連打瞌睡,遂收了心思,將人摟在懷裡睡了。
次日一早,沈澈發現身邊兒早空了,心裡埋怨王夫人給何雅安排的事兒太重了,穿戴完畢一問,何雅原來還沒走,現正在小廚房裡。
沈澈喜不自禁,以爲經過自己一番和風細雨的感化,小老虎終於知道感恩回饋,要親自給他弄上一頓早膳。
大步流星去了廚房,只見到處熱氣騰騰,一旁案板上擱着剛出鍋的九層慄棗糕,和他見過的九層糕不一樣,小老虎這個上面還撒着許多核桃仁花生芝麻之類的。
光是看着就讓人垂涎欲滴,想不到她還會做這個。
沈澈很期待,故意重重咳嗽了兩聲,何雅從熱氣中擡起頭來,瞧了他一眼麻利地從一旁取出兩個食盒,切好了擱進去,叫人趁熱快送去給王夫人和許妙菡。
竟不是給他弄的?怎麼會是送去給娘和大嫂的?
沈澈眼底幽光一閃而過,何雅遞了一塊過來,他小口咬了一口。
“怎麼樣?你覺得你娘和大嫂會喜歡麼?”何雅問道,多少有些期待,不是要她好好和人相處麼?本來也不是苦大仇深的,況且自己已經得了沈澈,處得好一點對自己也有好處,不難做到。
沈澈又吃了一口:“好吃!啊——昨天背的書有個地方忘了,我先去看兩眼,等會兒再過來吃。”
玉硯見機跟上,沈澈低聲吩咐:“你快去想辦法,千萬不能讓我娘和大嫂吃到。”
玉硯奇道:“我看這糕沒什麼問題啊。”
沈澈狠敲他頭:“你傻了不是,她會是這麼好的人?”他吃的是沒問題,那兩份難說了,誰知道小老虎放了什麼東西。
玉硯忙從窗戶翻出去了。
這邊何雅一無所知,收拾完畢照舊去了大廚房裡忙活,自昨日收拾了那兩個懶丫環之後,果然再無人偷懶嚼舌頭,後日便是大年了,基本上也弄停當了,何雅盯了半日,待到下午,肉圓子溜進來帶給她一張小紙條。
何雅起身叫過管廚房的張婆,吩咐她盯着,自己帶了肉圓子出府了。
小心掃過身後,大街小巷裡轉過之後,在一處宅子前面停住,叫肉圓子上去叩門,門一開,何雅就推着肉圓子一塊閃了進去。
宅子很深,過了好幾道門才聽到裡面有吹拉彈唱之音,何雅不以爲怪,由人恭敬引着,到了跟前,裡面什麼東西摔在地上,一個憤怒的男音傳來出來:“輕點兒,輕點兒!”
何雅進去一看,撲哧一聲就笑了,藍景明躺在鋪着虎皮的躺椅上,下面一羣歌姬畏畏縮縮地跪着,腳下那兩個手裡捧着藥盒子,卻不敢再碰他半點兒。
“呦!這是誰打的,還讓不讓英俊威武,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侯爺出門了?”何雅笑吟吟道。
藍景明左眼半邊眼眶都是烏腫的,還滲着點血絲子,聽見何雅嘲笑嘴一咧:“何小虎,你就沒一點同情心是吧!”
何雅道:“老侯爺打的啊!嘖嘖,下手輕了點兒,不過最近你跟臭名遠揚的何小虎也沒勾勾搭搭啊,這是爲何?”
藍景明沒有否認,踢了腳底下侍妾一腳,示意她們滾出去,然後哀嚎道:“阿雅,你這次一定要救我,否則我的清白就完了!”
這廝還有清白?
何雅揣過藍景明手邊擱着的一盤葡萄,撿了一張乾淨椅子坐下,邊吃邊聽藍景明訴苦。
“你聽明白了嗎?補不上銀子我就得娶那林公府的庶女!”
何雅笑了笑:“林公府?大週一共就這麼一個公,人家肯嫁給你就不錯了。”
藍景明急了,低聲道:“阿雅,你別給我裝糊塗,你最瞭解他們傢什麼樣,裡子早爛了,老子可不想還沒成親綠帽子就往頭上戴。”
何雅道:“你爹不知道?”
藍景明恨道:“老頭還不是被那狐媚子給迷惑了,又嫌我這次弄大了,不肯掏銀子給我,故意拿這親事來壓我。”
何雅道:“你到底虧了多少銀子?”
藍景明道:“一共九萬八千九百二十兩白銀。”
何雅扔了盤子就走,藍景明連忙抓住她胳膊:“阿雅,你要不救我,我就只能抹脖子了!”
何雅朝外喊道:“來人,給你們主子拿根繩子……不,拿把刀。”
藍景明鬆了手,恨道:“算你狠,你走吧,不過這事兒和昭王多少有些關係,而且我還得了一個關於沈家的大秘密。”
半盞茶後,何雅不可置信的地望着藍景明:“你說沈墨是暗使三司的頭兒?”
藍景明確定地點了點頭:“你不知道我費了多少勁,從你出事一直查到現在,只怕我是第一人能推測出來的。”
別看藍景明整天吊兒郎當的,實際上還是有些本事,何雅細細想去,一些被忽略的細節浮上心頭,審訊她的那人雖蒙着面,但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如果是沈墨,則完全可以說得通。
“你這事兒和昭王有什麼關係?”
何雅一跳過這段兒,藍景明就知道她信了,微微一笑,把自己爲何虧了這麼多銀子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