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威嘴角勾起傲然的笑,大搖大擺去了玉凝姐的房裡。
玉凝姐已經睡下,奶孃向他做了個小聲的手勢。
漢威調皮地笑着,湊過去抱起了寶寶低聲問奶孃:“他還不肯喝你的奶?”
奶孃苦笑說:“小少爺尊貴,不肯喝我們這下人的奶。”
漢威小心翼翼抱起孩子,貼了貼寶寶嫩嫩的小臉,凝視着熟睡中的寶寶,從脖子上解下了那個從小佩戴的豹牙,掛在了小侄兒脖子上,低聲說:“大哥說是辟邪的,當年是七叔的物件,戴上吧,圖個吉利。”
“哎喲,小爺,不能給孩子亂玩這些,小心他放嘴裡去。”
“他還沒長牙呢。”漢威不服氣說。
“小弟,還沒去睡嗎?”玉凝姐被吵醒。
漢威湊到了玉凝身邊,陪了笑說:“凝姐姐,今天總是睡個安穩覺了,大哥明天回來了。”
玉凝摸着漢威俊美的面頰,濃眉朗目,星眸忽朔,一笑起來甜甜兩個酒坑。
玉凝說:“等你大哥回來,該是笑得合不攏嘴,小弟出息了,是個小男人了。大哥不在,家中可是靠你支撐了。”
漢威遺憾地說:“姐姐,漢威明天去軍校了,誤了一週的課業,不能再耽誤了。”
玉凝緊張地問:“你哥明天才回來,還是等他回來再決定。”
漢威笑了搖頭,安慰說:“有大哥回家陪凝姐姐和寶寶,小弟就放心了。軍校放假漢威還會回來的。”
“小弟,還在和你大哥賭氣嗎?上次是你大哥不好,他不該那麼打你,姐姐回頭去批評他,可你也不能走呀。”
漢威向牀邊貼坐,靠近玉凝說:“這個不關賭氣的事,男兒志在四方,豈能呆在家裡?軍校就快畢業了。”
“無論如何,要等你大哥回來再走。”玉凝嘟着嘴嗔怪,漢威逗弄了小侄兒哼着歌兒離去。
來到亮兒的房裡,晃醒小亮。
亮兒揉了眼睛問:“小叔,又睡不着覺來陪亮兒睡嗎?小叔不要搔亮兒的癢癢肉,不要半夜壓到亮兒身上就好。”
漢威拉起他,亮兒貼在漢威臂上困盹着說:“睡吧,困!”
“亮兒,明天小叔去軍校了。你在家裡可是要聽話,不要再生出事。平日嘴乖些,去爹孃房裡的晨昏定省不能忘,出門要記得跟家裡打招呼,回家不要晚了,功課要按時做。當了你爹的面要做出用功聽話的樣子,你可記下?”
亮兒迷濛的嗯嗯應着,忽然猛睜了眼坐起,揉了眼睛問:“小叔,你說什麼?你要去哪裡?”
漢威狠狠揉了亮兒的頭髮說:“不是講過了,去軍校,明早就走。纔來囉嗦你幾句。”
亮兒慌張的抓住了漢威的胳膊,哇的大哭出來:“小叔,不要你走,不能去。”
漢威摸着亮兒的頭取笑:“睡糊塗了?小叔在軍校的學業不能荒棄的。”
胡伯推門進來,聽了小黑子透露的消息,跺着腳勸阻:“小爺,這是爲何?大爺明天回來自會定奪,好歹見大爺一面。”
漢威回到自己的房間,小黑子已經將行李爲他收拾好。嘴裡在叨嘮:“鬥得什麼氣?你還能鬥過司令大爺,跑哪裡也要被他抓回來。”
天矇矇亮,漢威穿了件黑色的風衣,在樓梯上環顧屋裡的一切,不無感慨,有些悽然,咬咬牙下樓。
薛媽已經在準備早飯,見到漢威迎上問:“小爺,再等等吃過飯走。薛媽媽給你煎荷包蛋吃。”
漢威婉拒道:“不必了,路上遠,漢威想上午就趕到學校。”
胡伯爲漢威備上了家中的雪佛萊汽車送他去火車站。
漢威輕快地回身說:“胡伯,看漢威的腿全好了,年輕人骨頭長得快。我去外面叫黃包車去火車站。家裡的車留着去接大哥。”
胡伯剛要堅持,漢威豎着手指在脣邊,示意胡伯小聲,別吵醒家人睡覺。然後蹦跳的自己提了箱子,也不許黑子去送他,就往門外跑。
胡伯也喊不住他,追了幾步,屋裡的薛媽忽然喊:“胡伯,快來看,這廚房有個老鼠洞!”
漢威特地走後門,不想出任何動靜。
立在小園裡,回頭看着黎明中的小樓,樓窗燈光耀眼,垂頭咬牙向後門走去。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傳來,漢威慌得向旁邊一閃,踩在了匆匆跑來過來的掃院子的胖大海腳上。
“哎喲!不長眼~”
胖大海揉了腳跳着,手中提得燈籠都掉在地上燒着。
微露的晨曦中見是小爺漢威,才興奮地說:“司令,司令的車到大門口了,司令回來了!”
漢威一怔,隨機應變道:“快去告訴太太呀!”
胖大海痛快地應了聲拔腿喊着“司令回來了!”向燈火闌珊的小樓奔跑去。
漢威踩滅燈籠餘燼,迅速閃去了假山石後。
一陣沉實的皮靴聲,踩在青石板地上橐橐做響,由遠及近。
那聲音很是熟悉,曾令他歡喜,也曾令他恐懼,而今,聽來如此親切又陌生。
幾位副官簇擁着一身戎裝的大哥向這邊走來。
是大哥漢辰,高挺的軍帽,帽沿半遮了眼。高挺的鼻,堅毅薄勁的脣,容顏未變。
大哥身披黑色絲絨的大氅,夜風中抖動,發出裂風的啪啪聲,同那踏在青石板上的皮靴聲和諧地交奏。
漢威的心提到喉嚨,眼見了大哥步步走近他,目不斜視,漢威忙將身子向山石後躲去,聽了那皮靴聲走遠。
漢威見大哥走遠,剛要從石頭後出來,忽然見胡伯一遛小跑的喊着:“小爺,小爺~”追了過來,一腳沒跑穩,向前趔趄幾步,險些沒摔到。
漢威想出去,又咬牙躲回石頭後。
胡伯在門口望了一陣,直看到四下沒人影,才失望地搖頭回轉,緩步向樓的方向而去。
漢威直等到胡伯走遠,才溜到門邊,拉開門栓出去。
晨曦在天邊抹出幾道霞光,漢威拔腿跑着,直跑向街口轉彎處那些黃包車伕平日趴活兒的聚集地。也不等砍價,隨意叫了一輛車向火車站奔去。
“三兒~是你?”
漢威才發現,拉他的竟然是福全大哥。
福全嘿嘿笑了同他搭訕:“大哥還在打盹,沒聽出是你,哎喲,好久不見你了。”
漢威胡亂應付幾句,到了車站有意多塞給福全哥一些錢,不顧福全哥的推卻,直接奔去火車。
※※※
漢辰快步進了門,衆人圍上來都忍不住哭了起來。
玉凝不顧勸阻的從樓上衝下來,撲進漢辰的懷裡又捶又打的哭着。
漢辰低聲哄她說:“哎,當孩子娘了,怎麼還這個樣子給人笑話。”
“龍官兒,你可是回來了!”大姐鳳榮哭着奔過來,又是捶着漢辰大哭。
全家人唏噓聲一片。
噓寒問暖一陣,漢辰擡頭,才發現小亮兒怯怯地立在樓梯角落裡,囁嚅地喊了聲:“阿爸!”
“亮兒,過來,到阿爸這裡來。”漢辰和藹地招招手,亮兒湊過去,被漢辰摟在懷裡低聲問:“在家聽話了?”
亮兒點點頭。
“哎,小弟呢?”漢辰擡頭望望樓上,從身後的副官手中接過那籃子包裝精美的水果對樓上喊:“再不下來,水果分給亮兒吃了。”
玉凝這才擦了眼睛說:“還同你鬥氣呢吧?這些日子小弟是家裡唯一的男人,是我們全家的主心骨。”
鳳榮也附和說:“還別說,你不在家,小弟就當家了,還是模是樣,你那點壞毛病讓他學得一點不落。”
胡伯卻氣喘吁吁地回來,一臉失望說:“小爺他,他一早就去軍校報到了。怕不知道大爺這麼早回來吧。”
“走了?什麼時候走的?”鳳榮問,胡伯說:“走了不久,我這就派人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