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如雪,未着脂粉,眉眼甜靜,柳腰輕拂。露露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滾着亮銀邊,日光下泛着熠熠的光,清水芙蓉般的姿態嬌美卻別有一番清冷姿韻。
每次見到露露小姐,漢威總覺一種心跳,那感覺很是難言。
露露舉止端莊嫺雅,若不知底細的人,誰能想到她是一煙花女子。
“是碧盟表弟託金小姐來的嗎?”玉凝落落大方的問,雍容高雅的儀態,沒有因懷孕笨重的身子而遜色絲毫。
露露淡淡的笑,應了句:“是露薇要求見楊司令,碧盟他並不知道。”
漢威這才記起,大哥已經下令軟禁碧盟表哥在那小院中,怕碧盟表哥是無法抽身,纔派露露姐來講和。但眼下大哥根本不想見露露姐,似乎在給小盟哥顏色看。龍城的地界上,那是孫猴子難逃如來佛的手掌心,任他小盟哥是天之驕子,怕也插翅難飛出龍城這片天。可轉念一想,小盟哥的性子,如何肯如此輕易低頭。
“明瀚他有要事,怕無暇見金小姐了,有什麼話,玉凝代爲轉告。”
“司令太太可否去舍下規勸一下碧盟”露露話一出口,似乎也覺出了自己的唐突,忙遮掩說:“露薇同碧盟認識了許多年,我們在美國時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碧盟的脾性,露薇還是略知一二,他吃軟不吃硬,是個‘順毛驢’的性子。楊司令的個性太強,碧盟也是寧折不彎,怕這兄弟如此僵持下去沒有個了局的方法。
聽碧盟講過一些當年他七舅尋到他們母子,如何教訓他的往事,他那時纔不過八、九歲的樣子,就倔強得不行,如今大了,更是不服管束了。怕這也是他回國後發展受阻的原因之一。適才楊司令、胡司令同碧盟的談話,露露略聽了幾句,也頗爲擔心。”
露露說得言語真切,玉凝卻笑盈盈的削着個果子遞給她說:“這是明瀚的朋友從海南捎來的,金小姐嚐嚐。”
一句輕描淡寫的待客言語,露露知趣的收住話起身告辭,卻又心有不甘的望了眼漢威,終於還是放下自尊對玉凝央告說:“司令太太,如果可以,能不能請司令太太去開導一下碧盟。碧盟敬太太如長嫂,敬楊司令如自己的兄長。碧盟心裡,怕楊司令是他在這世間僅存寥寥的親人了,他也矛盾,他也不想同楊司令分道揚鑣。若是楊司令要怪,就怪露薇吧,若不是爲了露薇,怕碧盟不會下此決心。”
送走露露,漢威嗔怪的拉了玉凝姐問:“姐姐,漢威看露露小姐一片誠心,姐姐如何這般不冷不熱的對她?”
“小東西,日後記得,女人的話最不能信。”玉凝託着肚子上樓,嘲弄般捏捏小弟漢威柔潤的面頰。
漢威不服氣,目色一飛,調皮的問:“那姐姐的話小弟也不能信了?好麼,這可是要讓大哥知道。”
叔嫂還在樓道說笑,樓梯口卻傳來不陰不陽的奚落聲:“呵,這左一句右一句的‘姐姐’還叫得真親,我還尋思這太陽從西邊探頭了,怎麼有人這麼親熱的喊我了。”
“大姐~”漢威的興致全無,如爐膛裡才鼓起的火被迎頭潑了盆水,只剩下鬱悶的黑煙縷縷。
玉凝卻仍是笑盈盈對漢威說:“小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看大姐都在提醒你呢,你該叫‘大嫂’,卻總用‘姐姐’二字來糊弄,張冠李戴不說,還要惹人笑話不是?”
說笑着從鳳榮身邊過去,手中那鵝黃色絲綢的香羅帕劃過鳳榮貼了她的臂彎,漢威就見大姐鳳榮氣得兩腮微鼓,加之大眼一瞪,趁了一身墨綠色黑墨團花的旗袍,總覺得那樣子愈發像只蛤蟆。
漢辰在書房批閱文件,沒有擡眼就隨便問了句:“打發走了?”
玉凝得意的嗯了一聲,又勸說:“明瀚,小盟弟他性子倔,還是順了些來。用不用我這做嫂子的去看望他一下,或許能給你們兄弟做過說客。”
“不必,大是大非他若都斷定不了,該如何的下場我和他都很清楚。”
大哥隨意一句話,漢威聽得汗毛倒立,大哥同小盟哥這是頂上了。
深夜,漢威被一陣嘈雜聲吵醒,大哥得病又犯了。
潛藏很久的隱患又爆發了,斯諾大夫檢查過後,玉凝姐一臉憂鬱的同斯諾大夫在書房談話。
漢威只大致聽了兩句,斯諾大夫勸大哥去國外治病,但大哥的秉性,病情稍緩就堅持去司令部。
第二天清晨,漢威第一天去司令部報到,老人都知道他這個小頑皮,逗弄說笑毫無拘束,反令漢威覺得不好意思。這些人很多都曾抱過當年光屁股的漢威在腿上玩,如今卻要一同共事。
何莉莉環了胳膊上下打量漢威,傲慢的說:“這纔是風水輪流轉。凡事有個規矩,有個先來後到。我先來就是前輩,以後這屋裡端茶遞水,打雜的活就你做了。”
漢威撇嘴斜睨她,不予理睬。
大哥漢辰叫了他去訓示一番,什麼在司令部只許叫司令不許叫大哥呀,什麼不許搞特殊,就是普通一兵卒呀。什麼要尊重長者不仗勢欺人之類。每句話後面都小心的加上一句:“若有造次,就小心你的皮肉。”
漢威興奮勁沒有過,聲聲爽朗的應着“是,司令!”
心裡卻沾沾自喜,誰不知道他是楊司令的弟弟,這大樓裡除去大哥就他是老二了。
筆挺的軍裝,沉穩的舉止,漢威都暗笑自己演戲的功夫要比過小豔生了。
雷夫子細緻的給漢威講過秘書處的規矩,還帶他到總理像前宣誓,要嚴守一切軍事機密。雷夫子說:“別看司令部這個機要秘書處是沒槍沒彈,這可是無聲的戰場。龍城軍區所有的軍事秘密情報都能看到,非是萬分放心的人不得進入。”
漢威心想,也未必,那何莉莉這妖精不就進來了。
“這份資料你謄寫一下。”何莉莉將一疊文件扔在漢威眼前。
平日這種舉動只有大哥在家這麼吆喝使喚他,何莉莉憑什麼。漢威一撇嘴,起身賭氣的將文件扔回給對面何莉莉的桌上,滿屋異樣的餘光如電波般投來。雷夫子扶扶眼鏡低下頭。
何莉莉氣惱的起來,高跟鞋嘎吱的湊到漢威跟前,戳了漢威的額頭說:“反了你了,我的話不聽你就小心了。”
說罷咬了抹着鮮紅蔻丹的手指說:“是不是屁股又癢癢了?”
平日裡何莉莉也總同他鬥嘴,不過當了秘書處這些人的面,漢威多少臉面上掛不下,瞪了何莉莉一眼說:“愛嚼老婆舌頭你就去耍弄去。前天巴巴的去搬弄了樑教官和露露在戲園子打架,今天又想生事了。”
漢威抄着手中的文件,何莉莉忽然沉默不語了,悻悻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漢威知道她定然是被揭穿後沒臉,瞟了她一眼低聲奚落問:“看上樑教官了?不過也是,你都這麼大了,是該有個婆家了。不過去尋個同我大哥一樣的人家怕是不易。你這麼雞婆嘴碎,還兇得像母夜叉,誰個敢娶你。”
漢威抄完手中的文件遞個雷夫子,背了手如個小學生般討巧的問:“夫子看看漢威抄得可妥當。”
心下暗自得意,這些活他在家可是常替大哥做,駕輕就熟,手到擒來。
雷夫子臉上露出笑意誇讚一句:“漢威這筆字卻是漂亮,年紀輕輕也是頗見功力,難得。”
漢威心裡更是得意,心想我可是一天要抄五到十篇字呢,大哥心血來潮還會罰我蠅頭小楷抄《曾文正公家書》,容易嗎?
雷夫子又和顏悅色的說:“只是下次,這行文的格式,這裡……”,雷夫子開始爲漢威耐心的講述。
中午吃飯在飯廳,司令部不少人偷看了他議論紛紛。
頭一天的就在忙而不亂中過去,漢威想,原來也沒什麼難的,雷夫子還把秘書處說得如此神秘。
收工前,大哥把他和雷夫子都叫到辦公室,大哥揉着太陽穴,一臉的疲倦,卻還是慢聲說:“雷夫子可不要報喜不報憂。漢威就拜託給夫子,他若有什麼不對,夫子儘管訓斥打罵。若是敢對夫子不敬~”
“不會,不會,漢威聰穎無比,真是千里駒。”
小昭副官忽然進來報告說:“楊司令,一位姓金的小姐打來電話,一定要楊司令親自接。說是十萬火急的軍情要稟告,是關於廣州僞政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