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忙亂伴隨欣喜,薛媽揉着眼睛說:“大少爺若是在家看到應該高興了。”
漢威想到了已經是上午,他必須要去趟司令部,於是回房洗澡,吩咐小黑子爲他準備軍裝。
沖洗一番,圍上條鬆軟的大浴巾,雖然一夜未眠十分疲倦,沖洗過後也去了幾分倦意,添了些清醒。
浴室三面都是落地的鏡子牆,漢威塗抹掉鏡子上的水霧,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溼漉漉的頭髮貼在頭上,顯得眼睛格外大,燈光下眸子發出熠熠光彩。平直的肩頭有道淺淺的傷疤,還是大哥打他時逢上他掙扎,藤條走偏打在了肩上扒出一條深深的傷。那年他十四歲。
漢威垂下眼睫,忍了淚又堅強地擡起頭,扯過條毛巾胡亂擦了幾把頭髮,出去換衣裳。
黑子捧了漢威的換洗衣裳在外面候着,伺候着漢威更衣,邊觸摸着漢威腰間幾道新愈的傷痕落淚說:“小爺,黑子說句不該說的話,小爺還是走了吧。司令大爺怎麼對你的?憑什麼小爺還要留在這裡。若是司令真投靠了廣州政府平安無事,小爺留下日後還難免被打,若是司令大爺出了事,小爺一個人的力量也救不下楊家,小爺!”
漢威回頭望着黑子,敲了他一個暴慄罵:“欠打了?”
繫好皮帶整理衣衫出了門,當然那條不敢過分吃力的斷腿還是有些顛簸。
漢威對胡伯解釋說他必須去軍部一趟,玉凝姐姐疲倦後已經睡下,小寶寶在她身邊睡得正香。
漢威湊過去情不自禁的親親寶寶的笑臉,又伸出一隻手指頭塞入小寶寶的掌心,果然寶寶那袖珍般的小手緊緊握住漢威的手指,那是個蠢蠢欲動的小生命,那微弱的氣力都令人興奮不已。
漢威露出笑,這個寶寶出生竟然沒見到爹爹的面,他生在了楊家危難的時刻。
漢威輕輕抽出手指,退出房外,卻不見大姐鳳榮。
“胡伯,見到我大姐了嗎?”漢威問。
胡伯吞吞吐吐地說:“是~是去亮兒少爺房裡了。”
漢威應了一聲拔腳去亮兒房裡,胡伯卻攔住他:“小爺,不用去了,你去忙自己的。”
漢威隱約覺得事情不對,胡伯有什麼瞞着他。
漢威看了看胡伯,沉着臉去了亮兒房裡。
在門外,漢威就聽了屋裡大姐撒潑般的嚷叫:“她是後孃,後孃沒一個好東西!”
聽了這話,漢威心頭的火頓時如澆油一般騰起,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鳳榮大姐還在對亮兒講這些,更不要說凝姐姐才死裡逃生。
剛要推門進去,就聽見亮兒的哭聲,鳳榮大姐的罵聲:“是後孃你就可以這麼對付她啦?你不怕你爹知道了打死你,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你氣死姑姑了!”
幾聲抽打聲伴隨亮兒的哭聲,漢威呆愣了。
平日家裡大姐鳳榮是亮兒的保護神,誰敢說亮兒半個不字,誰敢欺負亮兒,大姐都會像瘋狗一樣躥上來。
漢威推開門,聲音很輕,屋裡的場景更是令他愕然。
亮兒趴在牀邊,褲子退到了膝蓋,大姐鳳榮提着剛纔打他的那根家法藤條指着亮兒訓斥,邊罵邊打上兩下。
亮兒很瘦,裸露的臀上幾乎沒肉,趴在那裡委屈的哭着,不時轉身耍賴般抱住大姐的腿想起身,又被大姐按爬在牀上罵:“不許起來!等你阿爸回來要是知道了,看不打爛你屁股。”
這是怎麼了?亮兒可是大姐的寶貝,難道因爲有了新侄兒,大姐也喜新厭舊了?
見漢威過來,大姐更是有氣,不等漢威開口,一把扯了漢威舉鞭子就要打。漢威一把抓住她的腕子說:“我穿着軍裝呢,你別亂來。”
軍人是十分神聖的,大哥打他的時候都極力注意這點。
鳳榮這才哭了說:“滾,你進來做什麼?”
“小叔~”亮兒如遇到了救星,抽噎的期盼漢威救他。
地上放着一個渾身扎滿下針的小布人,上面還有些墨筆的字,這是蠱惑之物,曾經家裡發現過,掀起軒然大波,但是不了了之了。
漢威惶然大悟,坐到牀邊拉過亮兒問:“亮兒,你乾的?”
亮兒只是哭,點點頭說:“後孃是壞人!”
漢威氣得火向上撞,平日規矩老實的亮兒,這怎麼可能!
漢威按住亮兒在他腿上,打了兩巴掌,自己手心也生疼,亮兒哇哇的哭起來,念道:“有了小弟弟,你們打死我好了,亮兒是多餘的。”
大姐鳳榮反是噗哧笑了,瞪了眼漢威說:“都是你帶壞的!若是追根溯源,就該打你。”
“於我什麼相關?”漢威氣惱道,這亮兒太不像話了。
“誰讓你做的?”漢威捏着那個布偶質問。
亮兒抽噎說:“在泉州家裡,神媽媽就用這些辦法去趕走討厭的小人。”
鳳榮搶過布偶罵:“要不是看你爹不在眼前,姑母非打爛你,這事不許再提!”
漢威拉起亮兒在眼前厲聲說:“亮兒,這種鬼鬼祟祟的事情若再讓小叔見到,小叔先不饒你。男兒大丈夫,你就不能光明正大些。背地裡搞這些,有用嗎!”
鳳榮氣惱的喝道:“害得我還冤枉了玉凝,以爲是她設計害亮兒,誰想我今天進屋就撞見了亮兒在扎布偶。”
漢威叮囑亮兒不許亂跑,等回來同他算賬,出門時大姐追上他囑咐:“你一個男娃娃別長舌婦一般,不許說給你嫂子聽到。”
漢威瞥了大姐一眼,嗯了一聲離開,心想大姐雖然討厭,但是還有個是非。她疼愛亮兒,卻不包容,今天的事,大姐還是有個是非心的。
漢威剛邁出亮兒的門,羅嫂就匆匆衝進來對鳳榮哭道:“大小姐,不好了,太太生奶瘡了,她不下奶,憋得不行在那裡哭呢。”
漢威沒等明白,大姐如一陣風一般從身邊跑過,一把推了他到一邊。
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漢威追了大姐來到玉凝姐姐的房子,玉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位大夫在旁邊說:“若是還出不了奶,就要開口動手術。”
玉凝實在忍不住接二連三的折磨,終於崩潰的邊緣“哇”的一聲痛哭出來,喊着:“讓我去死吧!”
身邊的寶寶也被嚇得大哭起來。
漢威咬咬脣,女人生孩子餵奶還真麻煩,他幫不上忙呀。
見到漢威來到司令部,趙軍長的副官卓子陪了笑問:“漢威怎麼來了?”
“我當然要來了,我哥的保險櫃鑰匙放在辦公室抽屜裡呢。”
漢威若無其事的進了司令辦公室,趙軍長正在看報,看了漢威板了臉問:“怎麼不喊報告就進來?”
漢威卻奚落地說:“報告?喊給誰?司令不在辦公室,你我都是客。漢威見了長官敬禮是應該的,報告就免了吧。”
邊說邊大搖大擺走向貼牆的書櫃,打開下面的抽屜,拉開一個小抽屜,打開盒子拿出一串鑰匙。餘光掃在窗臺上一盆菊花上,大驚小怪的嚷道:“趙軍長,你坐在我哥辦公室裡也動把手呀,這綠菊花是我哥最喜歡的,是何總理送他的,怎麼都幹得葉子黃了。過兩天我哥回來,還不急眼!”
說到這裡,漢威忽然說錯話般嚥了話,忙端來臉盆,向窗臺上的花盆澆水,根本無視趙軍長的存在。
趙軍長傲慢的神情由生氣變得猶豫,又變得納罕,審視漢威的表情都很奇怪。
陪了笑臉問漢威:“漢威,是不是有你大哥的消息了?”
“沒,沒~我有什麼消息。”漢威欲蓋彌彰般慌張解釋,又嘟囔說:“我什麼都沒說。”
放下臉盆撒腿跑了。
漢威回到秘書處,不久趙軍長就追進來。
雷夫子起身遞去一份文件說:“西京急電,馮暮老會立刻返回龍城,掌管楊司令不在期間龍城政務,那位朱專員暫時不再來龍城。”
趙軍長張大嘴巴,漢威得意地看了眼何莉莉,其實這都是他的安排,他給馮暮非打過電話,一口一句五姑爹,求五姑爹回來看看碧盟哥生前的遺物如何處理,順便還有七叔的五週年祭奠。畢竟七叔養過碧盟表哥,五姑爹總要記情的。馮暮非如果回龍城,那是名正言順。當年何總理派了馮暮非這眼線來龍城,漢威曾恨不得趕走他,後來小盟哥出事後,馮暮非萬念俱灰,打算出國隱居,就一直滯留在北平。如今他若是肯回龍城,西京派人來的計謀就必須破產。
“呦,漢威,馮暮老回西京,你可放心了,你五姑爹回來了。”何莉莉陰陽怪氣的話,也是提醒了趙軍長,皮笑肉不笑的哼哼唧唧幾句出去。
“趙軍長!”雷夫子喊住趙軍長說:“還有個電話,是機場打來的。雲城許北征司令那邊來了三架轟炸機,兩架追逐機,暫停在龍城機場,說是運水果去西京,經停在龍城。”
漢威忙解釋說:“趙軍長收到請柬了吧?我大哥在操持給早逝的七叔辦祭辰,雲城的姑爹姑母回老家來看看。帶來些特產散給親朋,也是大哥安排的。趙軍長如果有什麼疑議,等我大哥回來再說吧。”
“楊司令快回來了嗎?”立刻有人問,雷夫子也扶扶眼鏡探尋的目光望着漢威。
漢威安然地說:“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趙軍長皮笑肉不笑地出門,漢威嘴角掠過得意的冷笑。
還想請西京派飛機去轟炸廣州,你趙軍長敢輕舉妄動投靠廣州倒戈當龍城王,守在龍城外雲城的飛機就夠震懾你的,不知道到時候是誰來炸誰!而且趙軍長沒有理由拒絕,雲南龍主席能用飛機橫穿中國運大煙土,雲城的徐老司令當然能回老丈人的龍城送水果。
如今龍城的軍政都能暫時穩定,就看西京方面如何表態和廣州方面的進展了。大哥呀,你在做什麼呢?平日裡老成持重,怎麼會自己送如虎狼窩呢?
回家時,漢威要去搭何莉莉的車,小卓子副官跑來找漢威說:“漢威,今天司令的車沒用,你如果想看就讓他們送你回去。”
漢威搖頭說:“不用不用,讓趙軍長再坐幾天過癮,我搭何莉莉的車。”
上了車,何莉莉沒有開車,託着腮望着漢威笑盈盈說:“漢威,如果我說,我愛上了你,怎麼辦?”
漢威左右看看,又看看天,狠狠掐了何莉莉胳膊一下:“沒做夢?”
何莉莉尖叫一聲哭嚷:“你瘋啦!”
“我對比我大的女人沒興趣。你知道我大哥嗎?當年我大嫂就比他大五歲,姐弟情,最不靠譜。你免了吧,啊,不代表你可以去追我大哥。”漢威嘴無遮攔的胡說,何莉莉氣得捶了他罵:“你就欺負我,等你大哥回來,看我不給你告狀。”
“告什麼狀?說我拒絕了你何小姐的求愛?我大哥要誇獎我呢。”漢威玩世不恭的表情。
到了家,漢威滿心歡喜,一切都入了他的囊中,大哥號稱小諸葛,也不見比他高明到哪裡去!
漢威跨進小樓,屋裡人人愁眉不展。
蕭蕭一身學生服偷偷告訴漢威,太太沒有奶喂小少爺,請來的奶媽們的奶小少爺都不肯吃。
現在大人孩子一道哭。
漢威上了樓,轟走了門口嘰嘰喳喳的下人們。
玉凝姐的屋裡傳來嚶嚶哭聲和大姐的罵聲:“哭什麼?忍着!”
漢威推門進去,眼前的景象令他驚羞不已。
玉凝姐姐靠坐在大姐鳳榮身上,大姐鳳榮的雙臂從玉凝姐姐的雙腋下環過,不停得爲她揉搓着腫脹的乳房。
漢威看得面紅耳赤,心驚肉跳,玉凝姐姐雪白的肌膚,那一對飽滿的乳房在大姐的爪子下抓揉得變形。
大姐也看到了他,氣惱得吼罵:“滾出去!看你們一個個小叔子不像小叔子,嫂子不像嫂子,是你進來的?”
剛罵過,就聽玉凝哇的哭起來,哽咽道:“出奶了,出來了!”
漢威頓在門外,如過惶然無助的孩子,大姐出來擦着一頭的汗喊着:“羅嫂,快來給我揉揉胳膊,我這胳膊都要斷了,真是體力活兒。”
“辛苦大小姐了,爲太太揉了一個白天,總算沒白費力氣。”
“大小姐,小爺,快去,雲城的姑太太和姑老爺來了。”胡伯過來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