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千錯萬錯都是威兒的錯,此事是威兒擅作主張,求大哥饒了小盟哥和小黑子,大哥要責罰就拿漢威試問吧。”
漢威慌得噗通跪地,他不知道自己的膝蓋此刻爲什麼如此軟,男兒膝下有黃金呀,小盟哥被踢踹都不曾屈膝過,而他在大哥面前竟然如此的懦弱。
碧盟嘴角牽動挑釁般的苦笑:“楊司令要治罪就對碧盟來,一切事端皆因碧盟而起。但請司令寬限碧盟這一個月不足爲過吧?過了這個月,楊司令槍斃了碧盟,碧盟都不會眨眼。”
鬍子卿搖頭無奈的笑,長嘆一聲近前拉了碧盟的手,又伸手去撫弄碧盟臉側那道未愈的疤痕:“七爺真是給孝彥和明瀚兄出了一道難題。三十萬軍馬我胡孝彥指揮都不在話下,只是對你樑碧盟束手無策。談談吧,你想怎麼辦?”
“不是碧盟想怎麼辦,是兩位司令有何訓示?如何才能放過碧盟。碧盟如今唯一的悔恨就是回國,早知如此……”
後面的半句話不說也其義自明,漢威反是悵然。
書房外傳了幾聲輕輕的叩門聲,玉凝推開條門縫說:“明瀚,三叔公來了,還帶來一位姓馮的老先生在客廳。說是知道你們都在,要見小盟表弟。”
“我的天,這是湊得什麼熱鬧!”漢威心頭暗罵,就見大哥和鬍子卿面面相覷,而碧盟的眉頭虯結在一處,憤恨的目光沉垂看地,清冷冷說:“我不見他。”
“躲,總不是辦法。你躲去哪裡,人家總要追。凡事總有個道理,去說清楚吧。沒有人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畢竟這是你的私事。”
漢威心裡暗笑,大哥的話好違心。私事?小盟哥和露露姐的事還不是私事?大哥和胡司令都不依不饒。
馮暮非同三叔公正襟微坐在客廳中,一副長者的威嚴。
漢威心想,馮暮非這老狐狸,該不是做夢以爲自己坐在堂上,小盟哥就該恭恭敬敬的給他磕頭認父吧?
但馮暮非真是氣定神閒,面色篤定。
“漢辰,你走後,三叔公想過了。此事要快刀斬亂麻,不宜再拖泥帶水。遲早的事,不如早些了結。”三叔公說罷,又對碧盟招招手說:“盟兒,過來,三叔公要對你講一件關於你身世的秘密。”
“叔公,且慢~”漢辰打住叔公的話:“容漢辰先同小盟說兩句。”
碧盟一臉輕蔑的笑意,直視馮暮非,卻是不側頭的回答漢辰:“表哥,免了,開門見山吧。三叔公的話也有道理,不如快刀斬亂麻。”
“盟兒,我是你爹,親爹。”馮暮非忽然起身,目光直勾勾的凝視碧盟,眼中閃熠着淚光,情緒激動。
漢威反覺得好笑,似乎在電影裡沒少見過如此肉麻沒新意的鏡頭,又來了。
“爹知道這些年委屈了你們母子,爹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你。”馮暮非幾步上前抓住了碧盟的胳膊,那突如其來的舉動毫不顧及身份。
漢威竊笑,心想,這又是套路話,怕再往後,小盟哥應該配合一些,有點演員的職業道德,接下去的鏡頭應該哭喊一聲“爹爹”然後父子二人抱頭痛哭,周圍人唏噓一片。
可惜小盟哥真不會演戲,甩開馮暮非的糾纏向後退了幾步說:“馮老,您一定是搞錯了。先父是美國華僑,早就去世,碧盟是遺腹子。不知道碧盟還要解釋多少遍,馮老才肯相信。”
漢威聽到這裡才恍悟,原來這個秘密在馮暮非和小盟哥之間早已不是秘密。聽對話中的意思,馮暮非曾經在此前試圖同小盟哥相認,而被小盟哥回絕了。今天馮暮非貿然來楊家,怕就是要借了三叔公和大哥的威嚴給小盟哥施加壓力,逼他認父。
“孩子,你不要騙自己了。爹孃間的誤會,同你無關,你的身體裡流着馮家的血。那天在醫院裡,你去驗血給露露獻血時,我就求醫生驗證過了。”
憤怒的目光對着馮暮非眼中的期盼,樑碧盟面頰上的筋肉都在抽搐。
“你脖子上那翠玉十字架,那是你娘當年同我逃難時,路上不小心摔碎了我隨身家傳之寶——古玉璧。你娘迷信,她說玉是通靈的石頭,玉碎就是爲了救主。你娘她堅持用這碎玉片親手雕琢一對兒十字架,我們就一人一個,不離不棄。她幾次刻刀失手,手指割破,血就浸在這翠玉墜兒裡。你看~”
馮暮非也從懷中取出一隻一模一樣的翠玉十字架。
碧盟將十字架狠狠的扔在了馮暮非面前的地上,抽搐着嘴角,抿咬薄脣,眼簾微擡,那一幅倨傲盛氣凌人的目光傲睨馮暮非。
馮暮非顫抖了手,驚愕又痛心,商量般的口吻說:“盟兒,你恨爹,可這玉墜是你娘生前心愛之物。”
漢辰靜望一切,漢威也慌得心如撞鹿般突突的跳,小盟哥呀小盟哥,這也就是在海外天馬行空的無拘無束久了,若是生活在大哥跟前,怕早就連骨頭都碾酥了。
“小盟,撿起來”,大哥吩咐,威嚴不容抵抗。
漢威想,大哥一定是生氣小盟哥的不恭,對長者,不該如此無禮,可是漢威知道小盟哥有多恨馮暮非這畜生。
碧盟失望的目光望了眼大表哥,踏步要走,被漢辰伸臂攔住:“撿起來,還給馮老,表哥帶你走。”
碧盟狐疑的目光看着表哥,同樣的陰沉面容,但目光中衝滿鼓勵,似是向驚濤海浪中的小船伸過去一隻平穩得大槳。
屋裡靜得只剩自鳴鐘滴答的聲音,每一聲如敲在心頭。碧盟緩緩的轉身,走近馮暮非,他不去看,只注視了地上的十字架,小心的拾起,擦亮這陪伴自己二十年的物件。
“盟兒,爹真去美國找尋過你們。民國元年爹離開你娘回到廣州時,你娘根本沒透露她懷了你。爹悔過是要和孫先生舉兵,爹從黃花崗義士的鮮血屍體中爬出來,九死一生。那時候,所有的革命志士沒有人顧家,沒有國哪有家呀?爹隨了孫先生走南闖北,幾經生死。直到袁世凱篡權當了皇帝,爹就下野回國外尋你娘,可幾次都沒找到。後來終於尋到,可爹看到的是,你娘文慧她在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那個場景我心疼欲絕,爹還能說什麼,能問什麼?我失魂落魄的出去,看到了屋外同一堆孩子打架的你。灰頭土臉,滿臉青腫,可你太像他了,那大眼睛就活脫脫的文慧。可你看上去很小,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你實際年齡~我掐算時間,以爲是文慧離開我和別的男人的孩子。你們住在紅燈區,街坊都是些內陸過去的妓女,她們對我說,文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