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柒原想跟着唐遠一起出去的, 誰知唐老爺子一把拽住他阻攔道,“小柒就別去啦,你呀到那邊, 給我們這倆老傢伙討杯茶喝, 聊了這麼半天, 你張叔叔該口渴了。”
語罷, 唐禾德的眉目閃過那麼一剎那的威嚴, 讓陶柒忽然想起曾經捱過的打。
心中猛的一哆嗦,他知道自己已經敗下陣來。朝着唐遠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才畢恭畢敬地退到一旁。
呵, 原來自己竟懦弱至此。
西餐廳,多的是咖啡紅酒白蘭地, 哪來的中國茶?讓他去討茶, 只不過是老爺子的計謀罷了。
看透卻不能說透, 揣着明白還要強裝糊塗,這樣纔算“懂事”, 才能討得大人歡心,這是他從小就被貫徹的思想。只是很多時候他都想不通,這樣的自己真的會被別人所喜歡嗎?
入夜後天氣微涼,張文萱一身抹胸長禮服站在陽臺上,被晚風吹得髮絲凌亂。
她看着唐遠, 室內室外判若兩人的唐遠, 輕笑出聲。
“表情怎麼這麼嚴肅?難道你被我的突然出現給嚇傻啦?”
唐遠從頭到腳打量着她, 目光似是要把她整個人戳穿一般, 尖銳且帶有敵意。
他答, “張小姐說笑了,唐某人對人的態度取決於對方, 如果對方處事坦蕩,那我必定真誠相待,如果對方和我玩陰險,不好意思,面對這樣的人,我可擺不出什麼好臉色。”
“哈哈……”張文萱聽唐遠這樣說話不怒反笑,“說真的,你這個人挺沒意思的,大家都說你是暖男吧,可是你好像並沒有對哪個女人特殊過,可是說你不近女色呢,又沒辦法解釋穆笙歌這個例外。哎,我很好奇啊,你對這些風言風語秉持着什麼樣的看法呢?”
唐遠擡起頭望向遠方明亮且斑斕喧鬧的城市,冷冷道,“無感。”
“無感?”張文萱驚歎,“怎麼可能無感?如果他們過分一點,說你陰險狡詐、六親不認、小人得志,你不氣憤嗎?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別人對你的評價嗎?”
“身外之物,並無所謂。”
唐遠就是這樣,他只在乎自己所在乎的人和事,而有關他自己的,他沒有別人想象中那麼矯情。
顯然,在這種事情上,張文萱同他的觀點卻是迥然不同的。唐遠意識到這一點後,表現得更加淡然,臉上化不開的冷已經堅硬成冰。
“那我開始了?”
唐遠一愣,下意識地皺起眉來,只聽張文萱不緩不慢地開口了。
“唐遠啊,我是真心替你抱不平。當年你在演藝圈裡也算是期望頗高的人,明明可以有很好的發展,可惜後來只能繼承家族的產業。可說是繼承呢也不盡然,這麼多年你兢兢業業,把唐家推上了商業圈的頂層,可唐叔叔還固執的不肯放權。你知道外邊都是怎麼傳的嗎,人家都說你這個總裁有名無實,只是唐老爺子圈養的看家狗,心情好的時候呢就拉出來溜溜,心情不好的時候啊,就乾脆丟到外面去風吹日曬、雷打雨淋的。不過依我看,你還不如一條狗呢,至少主人知道狗狗喜歡吃骨頭會毫不吝嗇的給它。可是你呢?喜歡演戲,沒能當成演員,喜歡穆笙歌,卻也沒能娶了她。如果我猜的沒錯,恐怕到了現在,唐叔叔也不同意你們倆的事吧!”語罷,張文萱輕蔑的笑了幾聲。
挑撥離間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唐遠心中已然有數,於是臉色恢復如常,輕鬆面對。
“張小姐知道的事還真多,就連別人怎麼評論我的,你都能記得如此詳細。哦!你該不會是調查我很久了吧!”
被當場點破背後的動作,張文萱並沒表現出心虛,她只是一笑置之。唐遠知道,她在等他反常。
可是,除了穆笙歌之外,誰還能讓他反常?
兩人對望半晌,張文萱終於不耐煩道,“唐少你在我面前還真是……”她停頓了一下又道,“淡定!”
唐遠繼續冷淡回答,“多謝誇獎。”
“可是……”
唐遠瞥向她,“如何?”
“我不相信你永遠這麼淡定,總有那麼一天,我要讓你抓狂一次。”
四目相對,眼中皆是凌厲,誰也不讓誰分毫。
末了,張文萱最先輕聲笑了起來,心裡默默道“看你還能裝多久”。
其實唐遠此刻心中也正叫囂着:厲害了我的哥,竟然真的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對付這個瘋女人啊!
陶柒自然不知道這些,因爲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一個至關重要的電話。
是張朔。
“陶柒,你們現在在哪裡?和付瑩她們在一起嗎?”
“並沒有,瑩姐和笙歌在醫院,我和唐遠……”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輕聲回道,“我們好像在一個相親大會。”
“什麼!”張朔大驚,“張文萱到了沒?我勸你趁她來之前,立馬帶唐遠走人,不然就不好辦了!”
陶柒語氣頹唐,“朔哥,已經來不及了……她們父女倆一個拽着我家老爺子在聊,一個拉着唐遠在聊,我現在是哪邊都插不上話。”
“這……”張朔在電話那邊也犯難,但很快,他又鎮定下來道,“陶柒你聽我說,張文萱以前和我討論過一些事,是有關商業圈裡那些利益關係的。她說,如果她接手了公司,會聽從他爸的安排,考慮一下商業聯姻。我也曾問過她,率先考慮的那個人會是誰,不過當時她沒回答我。可是就在剛剛,她給我發了一條消息,說如果做不成夫妻就做親戚吧,我想着,和付瑩有血緣關係的人也就唐遠了,況且她又那麼仇視笙歌,定然不會讓她好過,所以她說得那個人選……”
回想起剛纔唐老爺子的一舉一動,陶柒也忽然明白過來。“是他,就是唐遠。”
“這個張文萱,她還真是冥頑不靈!”張朔氣憤,想不到曾經與他朝夕相處的女人受挫沒兩天,就又跑出來害人。
陶柒很快就平靜下來了,他將語氣放緩關切道,“朔哥,你們倆的事我都聽說了,今後要是有什麼難處,兄弟我一定幫你辦。”
張朔嗯了一聲,說多謝,又囑咐道,“張文萱的用意你們瞭解了,可要多多防着她,現在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所以現在要靠你們自己了。”
“好,我明白。”
“還有……幫我多照顧付瑩,她……這麼多年挺不容易的……”
“好。”
通話一結束,陶柒就看見張文萱挎着唐遠的胳膊從陽臺往唐老爺子的方向走,女人臉上演繹出的都是幸福,男人只是微笑並沒什麼異常,反倒是陶柒覺得大事不妙。
這兩個人談了一筆什麼樣的買賣?
心中揣着疑問,陶柒快步走到陶柒跟前拍他肩膀,“我有事和你說。”
未等唐遠反應,陶柒就一把從張文萱身邊將他扯過,附在其耳畔道,“張家要和你商業聯姻,老頭子大概是應了!”
語罷,唐遠那剛硬筆直的身軀僵了一下,隨即他又定下來。他知道張文萱的出現不是巧合,他也能想象到唐禾德和張清海之間存在某種利益關係,但他完全想不到,他們之間的特殊關係,竟然是這種。
這種令唐遠極爲厭惡、極爲不恥、極爲屈辱的方式。
更令他失望的是,他一直敬愛的父親,居然爲了如此利益欺騙了他。
就在唐遠想得出神時,張文萱忽然說道,“你們說完了沒?”
陶柒和唐遠同時向她投去冰冷的目光。
唐遠說,“張文萱,又是你做的好事吧!”
“哦!看來你們已經知道了!不過這次你們可是冤枉我了,我也是受害者之一,至於罪魁禍首嘛,吶,在那裡。”
順着張文萱所指的方向望去,陶柒的心也跟着涼了半截。逃避了這麼多年,終究躲不過了是嗎?
走神片刻,唐禾德已經察覺到他們灼灼的目光,遠遠就招呼他們過去。
張文萱衝遠處笑了笑,然後又挎上唐遠的胳膊,繼而輕聲道,“這麼多人在呢,裝裝樣子啊,不然他們的老臉往哪兒放!”
說的也是,這些老一輩的企業家在海里摸爬滾打多年,任誰都不好駁了人家的面子。再說,唐禾德什麼脾氣唐遠知道,如果這次不乖乖聽他的話,指不上又怎麼拿穆笙歌相要挾呢!
想到這,唐遠心下一橫,豁出去了!
與此同時,正躺在醫院病牀上的穆笙歌打了個非常響亮的噴嚏,坐在一旁削蘋果的付瑩被她嚇得割破了手指,百無聊賴且昏昏欲睡的遊勇忽然驚醒,慌慌張張地給付瑩包紮,付瑩痛得直咋呼。
穆笙歌看着這一出小朋友過家家的畫面,頭痛欲裂,只好伏在枕頭上沉默。
付瑩見穆笙歌狀態不對,關切問道,“你你個丫頭,道歉也不說一聲,什麼情況?”
“瑩姐……”穆笙歌從牀畔一側轉過身來道,“我頭痛,還有點心慌,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付瑩嘿嘿一聲笑道,“你個機靈鬼!我又沒說怪你,你還頭痛心慌了?”
“……”
穆笙歌不吱聲,這要是平常,早就跳起來連吵帶嚷地和她撒嬌賣萌了,而如今,像一個被霜打了的茄子。付瑩心中不免一陣心疼,她坐到穆笙歌身邊去抱住她。
“笙歌,最難過的時候我們都過了,所以現在我們不難過了好不好?”
樓下又響起了救護車緊急迫切的聲音,帶着一種悲愴和無奈,漸行漸遠。穆笙歌醒了醒神,只說出一個好。
可是流年似水而去,當年那份她引以爲傲的堅強還存在嗎?
穆笙歌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現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