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陽嘟着嘴翻了個身, 沒有任何醒來的意思。唐遠輕手輕腳的從牀上翻下,開門時帶過一陣風,塞在門縫的一張折了幾折的白紙掉落腳邊, 但門外卻空無一人。
唐遠朝門外望了望, 夜色正濃, 並無路燈, 也不像城市一樣被街燈霓虹映得發亮。
“有人嗎?”
小院裡寂靜無聲, 回答他的只有風吹樹葉。
“誰在那?”
話音剛落院門處就有一抹黑影閃過,唐遠反應迅速,立馬追了過去, 但幾步之後依舊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再看腳旁,一一沓明晃晃的白色A4紙壓在花盆底下。唐遠扯了白紙往回走, 又在房間門口撿起那張皺巴的, 併攏放在桌面上。
——防人之心不可無。
紙條上只有這七個字, 至於那些白紙,普普通通毫無信息。可是讓人捉摸不透的是, 這些東西是誰送來的?要用這種方式提醒他什麼呢?防人又該防誰?
唐遠思來想去都沒有想通,這張紙條出現在他房間門口,到底什麼意思。但防患於未然,他還是抄起手機打給了陶柒。除了交代加強對穆笙歌的保護之外,他們一行人的飲食問題也成了陶柒的重點關注, 一番叮囑後, 唐遠忽然覺得他不像個正經的公司職員, 反而像個被埋沒的家庭保姆。但轉念一想, 唐遠又覺得自己的要求太過麻煩, 他忙把電話打回去。
嘟過一聲後,對方立馬就接了。
“哥……”唐遠的嗓音本就溫和, 這一句叫得又實爲突兀,連他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很久以前,前到他才懂事,整天纏着陶柒陪他捉迷藏,他跟在人家後面歡快的喊着“哥哥”。但是不巧,這稱呼被他嚴厲的父親聽到後,父親將陶柒狠狠地打了一頓,還警告他不許稱陶柒爲哥哥。自打那以後,唐遠就沒再如此開過口,陶柒也默認他爲自己的主人,還未曾發展起來的兄弟情義便這樣匆匆夭折了。可是在唐遠心裡,哥哥永遠都是哥哥,不管是不是親生,他都認定了,只是有些話,放在心裡纔會讓兩個人好過。
然而此時,唐遠那句帶着感情的稱呼,忽然打破了兩人之間多年的默契。雖是隔着手機,氣氛仍然有些微妙,陶柒顯然也被嚇了一跳。
半晌,唐遠才又清亮地喊了一聲“哥”。既然已經開口,就不可能收回,相比兩相尷尬,不如順其自然。唐遠自己想得開,他覺得他所認識的陶柒也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
陶柒雖然沒有立馬答應,但也平靜的“嗯”了一聲,繼而語氣平靜地問道,“是不是還有事情沒交代完,趁這次一起說了吧。”
“也沒什麼事……”唐遠將聲音拉長,“就是我想跟你說……謝謝你。哥,真的謝謝你!”
“什麼啊!你腦子沒事吧?”陶柒立馬就把電話掛掉了,但他仍捧着手機癡笑半天,片場的嘈雜之聲穿耳而過,遠不抵那幾個字來得身心輕鬆。
陶柒腦海中有些畫面開始重疊,曾經小小的身影和如今帥氣的轉身,嘴裡說的和心裡喚的都是同一個稱呼——哥。而有些感情,根本不需要什麼特別的回報,只要一點肯定就好。
唐遠清晨醒來時,穆陽已經不在身邊了,自己手裡則捏着一張字條,字條上用方方正正的字體寫道,“爸爸媽媽好睡,我去找乾媽玩。”
微笑回頭,穆笙歌果然睡在自己身後,卸了妝的素顏依然美得不可方物,呼吸安靜,眼角眉梢難得露出疲憊,唐遠看向她的臉,輕輕地撫了過去。臉還是那張臉,只是多了點成熟。人也還是那個人,卻比從前還能吃苦。
“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也是如此沒日沒夜的拼嗎?”
“對不起笙歌,我不是個合格的丈夫。”
“求求你,求你自私一點,求你比從前更加愛我,這樣我就更加有理由心疼你,用一輩子鎖住你、保護你……”
山中的清晨鳥鳴不絕,喜鵲在枝頭叫得歡快,唐遠翻過身,兩人面對面躺着,呼吸交錯。靜觀半晌,穆笙歌忽然擡起胳膊朝唐遠身上搭去。
“白夜初……白……小白……”
唐遠爲穆笙歌蓋被子的手霎時僵住了,夢裡念着的不是他就罷了,他尚可當她是睡得糊塗而說夢話,可不管怎樣都不會是汪只惜這麼個妖孽啊?可如果她喊的是汪只惜的大名也就算了,他還能當他們朋友之間的關係太好,可她喊的爲什麼會是“白夜初”呢?
瘋了瘋了,穆笙歌一定是背臺詞背瘋了,日有所思,以至於夢裡都在片場拍戲。想通這件事,唐遠的心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懷裡陷入沉睡的女人抱得更緊,而昨夜那張匿名來信就如同一根魚刺,卡在他的咽喉。
是敵是友尚且不論,單憑几個字已足夠他緊張到自亂陣腳,那種擔憂是說不出來的難受。
睜眼望着房頂有一會兒,門外傳來一陣喧譁。唐遠仔細地辨認,似有一男一女模糊的爭吵聲。前後經過聽不太清,但有幾句他聽得極爲準確。
女的說,“你對她是不是餘情未了?我告訴你,就算是,你也趁早死心吧!人家攀上高枝了,哪還會看上你這麼個窮鬼!”
男的說,“我和她沒關係,你別整天疑神疑鬼,有這時間不如把你該做的事做好!”
“你說我疑神疑鬼?我做那麼多缺德事還不是因爲你,你居然說我疑神疑鬼?你變了,你以前不會這樣說我的!”
“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高攀不起,還哪敢對你不敬啊!。”
“你說什麼?有種你再說一遍!”
男的很不耐煩,“我說,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都高攀不起,哪敢對你不敬!”
緊接着,啪得一聲脆響傳來,窗外忽然寂靜了。
幾秒鐘後,男聲再次響起,“我還有事,先走了。”隨後是一個人快步離開的聲音。
“你給我回來!張朔!”
聽到最後那個洪亮的名字時,唐遠的神經瞬間繃緊。張朔?如果剛剛那個男的是張朔,那女的就是……張文萱?根據他所聽見的內容來看,張文萱以爲張朔和前任還有舊情,她怕他們舊情復燃將自己一腳踢開,所以她告訴張朔說某人攀上高枝了,已經看不上他了。張朔被張文萱激怒,口不擇言地說自己和她在一起就是攀高枝,因而張文萱扇了他一個嘴巴……如此來說……
唐遠的腦子高速運轉,曾經聽過的那個故事躍然紙上。不容他多想,窗外又響起女人的說話聲,唐遠再次將耳朵豎起來。
“我就是最好的,我想要的沒有得不到,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你如願。付瑩,穆笙歌,我們走着瞧……”
張文萱說走着瞧,如何走如何瞧?付瑩和她的過節早在十年前,因一個男人而起。穆笙歌和她的過節在六年前,因一個衆人仰望的位置。
腳步聲漸遠,唐遠的心涼了一半。張文萱,娛樂圈裡有名的過氣御姐,被稱作千年女二,但是在商業圈裡,她卻是鼎鼎有名的張家女,靠山強大。曾經有人挑戰過她的權勢,無功而返且最後被她整得鬱鬱而終。此事埋藏較深,本應沒有幾人知道,陶柒也是追查了很久纔得到的真相。
良久沉默,唐遠眼中的冷漠越來越濃。他有義務保護他的家人,所以他必須更加強大,強大到將敵人瞭如指掌。一番籌謀之後,他從牀上離開,與此同時,陶柒接到唐遠的指令,告別付瑩和穆陽後匆匆離開了。
穆笙歌睡到十二點才悠悠轉醒,肚子餓的咕咕亂叫,她習慣性地打給小佟,對方竟然正在通話中。
“工作時間談戀愛,扣工資!”穆笙歌抗議,“半個月前還口口聲聲說愛我,這麼快就找到新的哈尼了!哼哼!扣工資!”
這個時間段,唐遠應該在拍戲,穆笙歌的手指在他的名字上停留了幾秒,果斷的略過,然後她撥通了付瑩的號碼。
付瑩很久才接,環境嘈雜,聲音也不清晰,“喂,笙歌寶貝兒啊,你……”
“哇靠!瑩姐你大點聲!我聽不清!”她扯着脖子喊。
付瑩帶着穆陽在片場看唐遠對付那些“老頑童”,各種人聲混成一片,仿若鬧市,她支起耳朵盡力分辨穆笙歌的聲音,另一隻手則拽着穆陽三拐兩拐的穿越人羣往外走。
“您老終於睡醒了是吧?終於想起我們一家子了是吧?”付瑩揶揄她,“說吧,日上三竿想吃啥?”
穆笙歌嘿嘿一笑,“還是瑩姐你懂我,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有啥來啥就成啊!”
“那你啃啃指甲也中!近在咫尺,還省的花錢修!”穆笙歌的肚子應景的咕了一聲,正巧傳到手機裡,付瑩笑道,“看吧,人家同意!”
穆笙歌氣得發暈,“瑩姐你也不學好!誒!好香……”
說話間付瑩就到了,手裡拎着一個皮卡丘樣式的保溫盒,穆笙歌的哈喇子忽然就流了下來。
未見其飯先聞其香,除了陶柒的手藝就沒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