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 寒假準備做什麼?”
“唔……大概睡覺吧。”
我翻了個身,閉着眼嘟囔。
“誒?不是吧!”
“應該是的。”
拉過被子蓋過臉,悶着聲音從棉被裡回話。
天已經很冷了, 明明才入冬沒多久。
南方的冬天總是很冷, 那種冷到骨子裡的感覺, 總是讓我渾身不舒服。習慣了北方待在暖氣中的冬天, 再次面對這種寒冷, 總是忍不住的想要當鴕鳥。
“滴滴……滴滴……”
正當我埋在被窩裡掙扎着繼續睡回籠覺時,電話刺耳的聲音讓我最後的一絲睡意破裂了。
“這裡是417,請問閣下找哪位?”
“呵……筱筱麼?”
電話另一端傳來淡淡的笑聲, 我一怔,捏緊了話筒。裡面傳出的聲音我想無論經過多少年都不會遺忘。那樣熟悉, 熟悉的……只要他輕聲喚我, 我便會立刻迴應。此時, 他的聲音通過話筒再一次抵達心底,觸及那片柔軟的地方。隔了許久未聽見的……他的聲音依然足以點燃我所有的情感, 我睜開眼睛,清醒了過來。
“……緹瑛”
………… ……………
…………………
……………
握着話筒的手不自覺的抖了起來,耳朵貼在話筒上面,只餘清淺的呼吸。
沒想到,隔了那麼久, 久到以爲我不和他見面, 就會把所有的感情沉澱。久的以爲自己已經可以勇敢的重新開始。卻在隔了那麼長的時間以後, 再次聽到他的聲音, 我依然會忍不住顫抖, 忍不住想要哭泣。
“筱筱這樣喊我的名字,我很開心……”
電話裡頭他的聲音很淡, 卻很溫暖。帶着輕柔的笑意,那樣如清風一般撲面而來。
“……江學長你找我是有事麼?”
不知道該說什麼,便只能說出這些話。
鼻間有些漲漲的,一股不知名的感覺揪着心臟,隱隱的開始疼痛起來。
在如今,和他之間的距離變得遙遠而不可觸及。
“呵……”
伴隨着他的輕笑聲,我可以猜想出在電話另一端他臉上掛着的淺淺笑容。
“沒有事情就不可以找你麼?”
“誒?”
“不過我確實是有事纔給你打電話。呵……剛纔接到你獲獎通知了……筱筱,祝賀你。”
“………”
捏着話筒,聽着他的呼吸透過話筒傳過來,溫潤的中音帶着我熟悉的感覺,緩緩滲進心內。
“……謝謝。”
吶吶着,無數想要說出的話最終化成這兩個字。
我蜷縮着歪在鋪上,看着棉被上面精緻的花紋,努力的瞪大眼睛,不讓眼底的霧氣衝破眼眶。直至眼前一片白茫茫,也不敢輕易的去眨眼。
“你……”
“……江學長”
沉默着再次出聲,卻因同時開口而愣住了。
“……呵,你先說。”
另一端他輕聲的笑了下。
“聽說……江學長馬上就要實習了……聽說是跨國的企業……”
抿了下脣,乾巴巴的說出這些話。
“因爲最近一直沒有見面,所以也沒有和你說聲恭喜……”
“筱筱——”
他突兀的打斷了我的話,帶着笑意的聲音轉而變得陌生和疏離。
“不要說這些。”
我的聲音被卡在喉嚨裡。
“對不起。”
沉默半響,另一端才又響起他的聲音。
“我不該發脾氣,抱歉。”
“砰砰——”
就在氣氛變得尷尬的時候,突然傳來拍打着寢室門的聲音。
還有從外面透過來焦急聲音。
“陳絳筱在不在……原學長剛纔救一個孕婦被車撞了。”
“嗵——”,我手中的話筒也隨之落在了棉被上面。
“筱筱,怎麼了?喂——筱筱——”
耳朵裡還能聽見話筒裡發出的聲音,但是身體卻無法動彈起來。
“筱筱,我去開門。”
我看着彤彤披起外套從鋪上下去,趿拉着拖鞋去開門。
“出什麼事了嗎?喂喂——”
話筒裡,緹瑛的聲音突然間提高了,透着急切從話筒另一端傳過來。
“筱筱,你怎麼了?筱筱,你在不在?筱筱………”
我坐在鋪上,突然間有些恍惚。
“筱筱,你先答應不要激動,我再告訴你。”
“哈?”
“江緹瑛……”
“緹瑛怎麼了?”
“他……筱筱,他出事了。”
“司鈺,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是真的……真的。”
“不可能。我剛纔還和他通電話。”
“筱筱,是真的。”
砰砰砰——
大腦有些缺氧的感覺,渾身顫抖着回憶起過去從司鈺那裡聽到緹瑛出事的消息。
那些刻意遺忘掉的,卻在此時卻突然清晰了起來。
如潮水一般襲上心頭築高的圍牆,“譁——”一聲坍塌了下來。
一同堆壓在胸口,重重的悶的無法呼吸。
原來,就算有些事情已經是曾經,但卻依然沒有過去。
我在心底無法抹去和緹瑛的愛情,同樣的,也無法抹去無法相守的疼痛。
自始自終,我所介意的,不僅僅是從別人口中聽到他出事的信息,更多的是他沒能與我在一起的傷。
只是經過的時間太久,所以遺忘了最初和他一起的種種,只餘下了痛徹心扉的悔恨。在心底,我所執着的只不過是無法相守的遺憾。
記得那年我在他的墳冢前發誓,如果可以一切重來,我願意不再愛他。
如今,他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只要我伸手便可以觸摸到他的臉,感覺到他的呼吸。
只是,就如同我發過的誓言一般的,他和我之間早已跨越了經年,我早已不在原地守候。只是我苦守着過去不肯輕易放棄而已。
“筱筱你還在聽麼?”
話筒裡緹瑛的聲音有些類似於緊張的感覺,打破了我的恍然,過去的種種在眼前飛快的過去,最後化爲一絲悵然。我重新拾起話筒貼在耳朵上。
“江學長……”
我吸了口氣,
“抱歉,我現在有事需要出去,阿笙他出事了。”
電話那端沉默片刻,然後傳過來他的聲音。
“你在宿舍樓下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然後不等我回話便將電話掛斷了。
“嘟嘟——”
聽筒裡餘下斷線的聲響,我握着話筒許久才擱回座機上面。
……… ………
……………
………
我站在宿舍外面等緹瑛,在我身邊司鈺一直陪着我。
隔了一小會兒,便看到緹瑛從操場那邊跑過來。
“我們邊走邊說。”
他從我手中接過揹包,率先轉身往來時的路走。
“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剛纔同學也說得很模糊,只是回來的時候剛巧經過出事地點,聽沒有散去的路人說我們學校的一個男生被車撞了。她就詢問是誰,是一個姓李的警官告訴她是原學長的。”
司鈺走在我旁邊挽着我的手,輕聲的解釋。
我保持着沉默,看着腳底下的路,努力平緩自己的心跳。
但心底卻莫名的荒涼。
命運,從開始便是這樣一點點的吞噬着我周圍的一切……不管是我的親人、朋友。
而被命運所安排的人,卻無力去改變什麼。
只能按照它的劇本,往下走去。
在過去,我失去了緹瑛。
而這次,它又開了一個玩笑,讓我們回到了過去。
在它重新安排的劇本中,我們沒有按着它的路前行,所以這次,便輪到阿笙了麼?
總是讓我重複着失去,重複着遺憾……
原以爲我早已經可以麻木,不會再次被打擊到。
但卻依然高估了我的承受能力。
自始自終,面對生死別離,我永遠做不到淡然。
………… …………
……………
…………
【手術中】
匆匆跑到手術室前,一眼便看到手術室大門上面亮着的指示燈。
在手術室外,一個挺着巨大肚子的孕婦在她丈夫的攙扶下焦慮的坐在椅子上,她的視線一直緊緊的盯着那扇門。
“情況怎麼樣?”
緹瑛喘着氣問坐在那裡的警官。
“送過來的時候已經休克,左腿骨折,胸骨也有斷裂。現在還未脫離危險。”
身穿制服的年輕警官用公式化的口吻淡淡的說道。
“你們是他的什麼人?”
“我們都是他的同學。”
司鈺搶着回答,手卻指向站在另一邊呆坐着的中年大叔。
“他就是肇事人?”
年輕的警官楞了一下,隨即點了下頭。
我靠在走廊的牆壁上,看着緹瑛和司鈺向警官詢問車禍發生的經過。
陽光從窗外透進來,走廊上一片刺目的雪白。映照出緹瑛臉上的表情。他靜靜站在那裡,身上罩着米色的棉衣和牛仔褲。我可以仔細的描繪出他的表情:緊蹙着眉,一邊和警官說話一邊流露出憂心,視線掃過坐在椅子上的肇事司機時明顯流露出不悅。
可能我的視線太過於直接,他感覺到了,便側過臉深深看我一眼。
我一怔,尷尬的移開了視線。
視線落在封閉着的門上,卻無法猜測出躺在裡面的人究竟怎樣。
與我一樣揹負着痛苦的阿笙,卻比任何人都要善良。就算一直用冷漠的表情看着周圍的一切,用惡毒的言語嚇跑圍在身邊喜歡他的人,但……
他還是原來那個細心、體貼的阿笙。
可是爲什麼,連他也都要經歷這樣的痛苦?
“你看你這個樣子像什麼?”
“就算你死了,你也不可能見到他。你明不明白?”
“如果他知道你會這樣,才真的死不瞑目。”
“絕食?割腕?你除了做這些,還能做什麼?”
……… ………
閉上眼,便看到在多年前他揪着我衣服大聲斥責我時的模樣。
那樣的憤怒,那樣的悲哀……語氣顫抖。
“阿笙,你不要有事。”
捂着胸口,我只能聽到我的聲音細如蚊吟一般的說出這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