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都會漸漸的變得面目全非。
在我那麼不經意阻擾了原雁笙和司鈺的初遇後,很多事情都往不同的方向慢慢的轉變。
只是身在其中的司鈺不知道,而錯失了與司鈺相遇的原雁笙也不知道。在這件事中唯一知情的我,卻漸漸的明白,很多事真的很不一樣了。
我的燒在經過反覆幾次以後,終於退掉了。
但隨之而來的是身體抵抗力的大幅下降,一吹風就會打噴嚏,一淋雨就會發燒。在遲遲到來的秋季,落葉金黃的時候,那麼突然而至的是心底漸漸衍生的無力和滿目瘡痍。
司鈺漸漸的比平常晚回來,而一直張揚行事走在人行道上的高傲男子也隨之不見了蹤影。
帶着陽光和火爆脾氣的東方煦開始頻頻出現在司鈺的身邊,儘管一直在爭吵,儘管司鈺一直不賣他的帳,但是,他們之間的氣氛卻清晰的告訴了所有人,他們在戀愛了……儘管當事人可能一點都不清楚。
而自從司鈺和東方煦走近以後,漸漸的和我之間相互挽着手走在一起的日子便減少了。而一向獨來獨往習慣了的絮曉,卻突然間坐在了原本司鈺的位置,牽起了我的手。雖然因爲司鈺的離開心底涌起了小小的失落,但看到一臉笑容的司鈺時卻能夠感覺到她心底的快樂,心情也並沒有因此而覺得太過於感傷。
“啊……啾”
揉了揉發紅的鼻頭,將整個頭埋進風衣裡面,無力的趴在桌上。
“筱筱,快起來,教授在看你了。”
“……唔。”
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繼續癱倒在桌上。
“這不是你渾水摸魚的時候啊,你看,教授都走過來了。”
一隻手死命的搖晃着我的肩膀,重重的掌力讓我忍着差點被她拍斷的脊椎,頭痛的擡頭。
“這位同學——”
在教授拉長了聲音忍着怒氣發表長篇大論的時候,我重新趴回了桌上。
余光中看到教授謝了頂的額頭上青筋一根根的鼓起,而那雙一貫小的眯成縫的三角眼睛,居然折射出名爲憤怒的“精光”。
一向以“猥褻大叔”著稱的何教授,是多麼難纏的人吶。
很愛碎碎念,比老太婆的裹腳布還長還臭的脾氣比起同樣一點就爆炸的東方煦來,只會更甚一籌。如果被他盯上,那就是跳進黃河也會被他念到褪一層皮。
“教授,筱筱身體不舒服。”
顫顫巍巍爲我說話的是女王殿下,雖然口裡這麼說着,但私底下擰着我腰的手卻並沒有像她說得話一樣軟,而是狠狠的不予餘力的做180°的“轉肉”動作。
這是謀殺,一定是謀殺!我忍不住腹誹了一句,鼻子裡哼哼了兩聲表示抗議。
“是啦是啦,教授,我感冒了。”
忍住重重的鼻音再次發出哼哼聲,有氣無力的半擡起頭。再加上一句有力的保證。
“不過我有認真聽課哦。”
伸手抓過桌上密密麻麻寫着的筆記,獻寶的遞給站在旁邊的教授。
似乎我的感冒確實蠻嚴重的,所以教授額頭上的青筋突然間不跳了。臉色也恢復了一貫的面無表情,接過我的筆記本仔細看了看,再用眯眯縫的小眼睛掃了我一眼後放下筆記,轉身走回講臺。
“還好,我有讓你多做一個筆記。”
我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趴在桌上,聲音極輕的咕噥了一聲。
而坐在我旁邊的絮曉則無奈的長長嘆了口氣,擰着我腰的手愈發的用力了起來。
“筱筱,下課了,還睡!”
肩膀上被重重的一擊,我吃痛的坐了起來。
“謀殺啦!我一定要告訴楊芇不要你這個暴力女。省的以後被你謀殺了都不知道……哎喲!”
揉着被再次捱打的肩膀,我嚴重的控訴。
“女王殺人啦!楊芇快點把你的女人牽走——啊!”
抱起桌上雜七雜八的書抱頭鼠竄,左躲右閃的依然被掌風掃到身上又捱了不少巴掌。
“好啦好啦,女王大人。不要再打了,我認錯還不行嘛!哎…喲!我是病人欸!”
“你還敢說你是病人!病人有你這樣的嗎?我看你躲!今天我就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紅燒!”
“我這樣還不是你逼的嗎?我昨天還掛水吶,不是病人我是什麼?啊……痛啊,你還來!楊芇,你還不把你的女人牽走。啊——”
拉住身邊可以拉住的所有同學爲我擋駕,但依然躲不過絮曉學習國術多年練就的“鐵砂掌”。處於捱打狀態下的我只能四處逃竄。一路奔向宿舍大樓。
而身爲絮曉男朋友的楊芇則早已對這樣的狀況見怪不怪了,慢悠悠的跟在我們的身後氣定神閒的說話。
“你都承認我打不過她了,我去勸架不是找滅麼。你再忍忍就好,說不定動一動感冒就好了。”
“哎呀,你們還婦唱夫隨起來了。合起來欺負我孤家寡人是不是?”
儘管被絮曉打了好幾下,但心情卻莫名的開始晴朗起來。
眼看宿舍樓就在前面,而女王殿下的巴掌卻跟隨着掌風已經近在眼前,我連忙拉住身前的高個子男生左擋右擋的攔住絮曉揮過來的巴掌。
“沒打到,嘿嘿!”
看着氣急敗壞的絮曉拉長着手臂,不禁開始笑了起來。
很賴皮的對着努力“突破防線”卻始終未能如願的絮曉,伸出右手做了個鬼臉,繼續賴在高個子男生身後。
而那男生也似乎蠻配合我的動作,左擋右擋的替我攔去絮曉的攻勢。
“江學長,這傢伙就是欠修理,你不要攔着!讓我替□□道滅了她!”
“我不就是上課睡了一覺而已麼……”
小聲的咕噥了一聲,這個小氣的傢伙,最看不慣在課上睡覺的人了。但是——
好吧,我承認我是藉着感冒的藉口光明正大的睡覺。我也承認,還奴役她爲我記筆記。可是,打人總是不對的麼!
何況,我已經捱了不少巴掌了。
更過分一點,就是我在這裡捱打,他們卻眉來眼去的奚落我這個孤家寡人。
沒天理了,果然是沒天理了!
“唔……上課睡覺確實不好。”
而在聽到這句話後的江姓學長放鬆了對我的保護。而在那一瞬間,鑽了空子的絮曉立刻一把揪住了我的領子。
“小樣,看你還往哪跑?”
帶着陰測測笑容的絮曉真如女大王降世,手裡就差沒舉着鞭子了。
“女大王饒命啊!”
只要是人都會有害怕之心,在失去庇護之後,我只能狗腿的蹭着絮曉的手臂,極力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
“小的那麼天真純良,女王殿下怎麼忍心對小的下此毒手?”
“我那是爲民除害!”
聽聲音就是咬牙切齒的厲害,我不禁抖了一抖。再接再厲的把狗腿進行徹底。
“女王殿下,殺了小的就沒人給你泡菊花茶了欸——”
“我可以自己泡。”
依然氣鼓鼓的,但是聲音明顯軟了那麼一點。
“但是沒有小的,女王殿下會很寂寞很寂寞的。”
“沒有你,天下就太平了!”
“但是——”
“撲哧——”
一陣脫口而出的爽朗笑聲讓我迅速的變了臉,然後吃驚的張大了嘴,結結巴巴的看着眼前站着的男生。
“江…江學長……你怎麼在這裡?”
面對我吃驚的表情,依然笑得溫潤的男子正是江緹瑛。
“我聽說你發燒了,作爲學長總該來探望一下,不過看到你這麼的……”
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來回的掃了掃,眼角含笑的點頭。
“這麼生龍活虎,應該沒什麼了吧。”
我一陣尷尬,放下揪着絮曉手臂的手,再惡狠狠的遞給她一個眼神。
【你怎麼不告訴我江學長在那?】
【你拉着他擋了我半天駕,你自己都不知道還來怪我。】
同樣回我一個惡狠狠眼神的絮曉頗有“你再丟一個眼神過來,我就廢了你”的氣勢。
我的膽子不由縮了縮,僵硬的移開了目光。
“沒事了!沒事了!”
訕笑着轉過頭望向站在我身前的男子,依然一貫溫和的目光,沒有了眼鏡的襯托,更顯得溫潤如玉,挺拔如鬆了。
“既然沒事,我們走走。我有事要和你說。”
忍着笑意的緹瑛溫文的開口,但聲音裡卻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不可否認的,看到他,我就是很沒有底氣。只能含淚的揮別了一對小情人,跟在他的身後慢慢向操場走去。
“我還以爲你是那種很文靜的女生呢。果然……先入爲主是可以混淆視線的。”
走在前面的緹瑛帶着笑意的聲音裡有着一絲悵然,身穿白色恤衫和仔褲的他側過身來看我,深長的目光裡透着我不熟悉的情緒。
我尷尬的別開臉,慢慢的跟在他的身後。
“我總覺得你好像很怕我。”
突然間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我感覺到他的視線停留在我的頭頂上。
“沒……沒有這回事。”
心虛的別開眼看向旁邊的花叢。
進了深秋,花木早已沒有了昔日的光景,樹幹上面零散的掛着幾片枯萎的樹葉,開敗的花朵無精打采的停留在枝頭上,只要風再一吹,地上便會又多了一份凋零。
“呵……是嗎?”
聲音漸漸的淡了下去,裡面的悵然似乎更深了一些。
“學長到底想說什麼?”
我擡起頭看向不遠處的操場,怕繼續這個話題下去,我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就算隔了那麼久,我也不能習慣明明是這樣陌生的距離,卻說出如同朋友一般話的緹瑛。
漫長的一片靜默之後,才又聽到他的聲音低低的響起。
“……這次S市大學生廣播劇比賽我推薦了你參加。”
“爲什麼是我?”
我吃驚的轉過身看他,努力的擡高脖子去看他的表情。
視線從他的胸前往上移停留在他的脖子上面,再往上去的高度,脖子有點吃力,但終於可以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視線,嘴角又漾起了一抹笑。但是眼神卻晦澀難懂。
“你的聲音很有特色……”
“有特色的多了去了,我不認爲我的聲音是最好的。”
我打斷他的話,移開了視線。
“而且,學長推薦我去,其他的學長和學姐肯定不同意。”
是了,在我的記憶裡,這次的廣播劇是由播音室裡最資深最有能力的江緹瑛去參加的,還抱回來一個放在櫥窗裡讓人仰望的“金嗓子”大獎。
而我,不想輕易的打破這一切。
是我的執着也好,妄念也罷,只有面對他,我才拼命的不想什麼都改變。
就算什麼都已經開始改變了,但還是不想讓能夠承載他回憶的一部分失去。
“他們已經都同意了。”
“誒?”
慢了半拍才暴跳如雷一般的拽住他的袖子,
“他們怎麼會同意?誰讓他們同意的啊?”
“呵——”
淡淡的笑聲似乎很容易影響我的情緒,不由悻悻然的鬆開手,氣鼓了雙頰。
“你不想去?我還以爲這是個機會吶——畢竟這次比賽對你以後的發展也會有好處。”
好處?見鬼了去!
我是經濟系的,經濟系!不是什麼新聞系!老大你要搞搞清楚欸——
“我又不是想去當播音員,去幹嘛!”
我背轉過身,忍住想要暴走的情緒,深呼一口氣。
“而且,我又是沒什麼榮譽感的人,讓我去指不定會出什麼狀況。”
“……唔,話是沒錯。”
含着笑意的聲音突然間開朗了起來,隔着小小的一段距離,我也能夠感覺到他從胸口傳來的悶笑聲。
“不過,我相信你。”
我的心像是被重重的擊了一下,吃驚的轉過身。仰起頭,那樣熟悉的面容上,是一臉認真的表情,原本含笑的眼中竟是不由抗拒的堅持。
“很奇怪麼?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這麼篤定你會一定行。”
他的眼底迅速的閃過一絲笑意,但卻很快又變得無比肯定的看着我。
“雖然你有種種的缺點,但我相信你。”
“我……”
啞然的看着他,底氣全消。只能悻悻然的移開了眼睛,不去看他嘴角又揚起的笑意。
與他鬥,自始自終我都是輸。在過去的10年間,只要他認定的事情,無論我怎麼死皮賴臉,最終還是會以他的完勝而遺憾敗北。
我以爲現在的他不會那樣的堅持。但忘記了,江緹瑛這個人,從來不會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也同樣的在下定決心讓誰去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也是同樣的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同樣固執,也同樣的讓人無從去拒絕。
至少,在我看來,我是沒有辦法拒絕他的。就像一個咒,被深深的刻在身上,就算我全力的去抵抗,也是徒勞無功。
“那沒有其他意見的話,那就這樣定了。”
似乎很滿意我的妥協,他的手掌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在這一瞬間,我有些恍惚。
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再次站在他身邊的時候,竟然會有種鬆懈的感覺。心底的沉重,在無數次想要丟卻的時候,卻始終都無法拋卻。可是,今天卻那麼輕易的被丟掉了。
偷偷的擡眼看着走在旁邊的他,意外的看到他若有所思飄過來的眼神。不由一個激靈,移回了視線。
可是爲什麼呢?
我伸手按在額頭上面。
燙得嚇人。
是因爲我發燒了麼?是吧,是這樣吧!
所以纔會這樣肆無忌憚的和他大小聲,沒輕沒重拽着他的袖子大聲吼他。
忘記了在現在他不是那個江緹瑛,忘記了他是個只比陌生人熟悉一點的學長。
可是,這樣卻很好。
有多長時間,壓抑着自己的個性,用虛假的笑容去面對周圍所有的人,那樣的深深把自己隱藏起來的我,竟然也會想要抓住小的不能再小的幸福。
是吶。
肆無忌憚大笑着的我纔是我,糾糾纏纏繞着你的我纔是我,努力跟在你身後大聲說話、哭泣的我纔是我。
這樣的——纔是你熟悉的我。
抓住過去種種回憶不能放開的我,失去了再次走進你的勇氣。同樣的,也失去了重新讓你愛上我的能力。這一切,都是我的自哀自憐造成的,所以,在無數個可以正視你的眼睛,和你說話的我,那麼輕易的丟失了與你的接近。
明明說好一切重新再來,卻始終不能走出來的我,真的真的很可笑。
現在,終於可以放下那麼重的包袱。
緹瑛,這樣的我,你會重新再一次接受麼?
再一次的,重新再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