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掉身上黏糊糊的迷彩服,打開蓮蓬頭,將整個身體埋進花灑流出的水中。
靜靜的閉息,溼熱的水帶着水汽將整個浴室縈繞的霧氣繚繞。這個夏季過去的時節裡,雖然已經立秋,但依然悶熱無比。
洗完澡身上的粘膩感依然不減,走出浴室迎面而來的空氣依然帶着夏天獨有的溼熱感,輕輕將包住頭髮的毛巾拉了下來,任憑一頭長髮溼漉漉的搭在肩上。
“筱筱,去水房嗎?”
“去的。”
我們的宿舍坐落在南區,每個寢室從一開始便是四個人住,宿舍由上鋪牀,下面獨立的書桌和衣廚構成。整體又分兩排,中間是走廊。進門的右手邊是浴室,每個寢室都有獨立的陽臺。我們住在四樓西面,所以一年到頭這裡沒有陽光直射。但在夏天,這西面宿舍的晚上卻涼快非常,只要一拉開落地窗,風穿堂而過,晚上幾乎連風扇都不用吹。
而這個門牌號爲417的宿舍,我們一住便是四年。
經濟系的女生比較多,所以整個四樓便被經濟系給霸佔了去。
我們寢室的老大是南京人,名字叫徐絮曉,性格很大大咧咧,是公認的直脾氣。留着利落的短髮,心形的臉上一雙眼睛永遠都是彎彎的,很少生氣也很少參與我們之間的脣舌之爭。
老二是徐州人,名字叫方樂彤。說話的時候總是帶着濃濃的徐州腔,說話說着就拐彎跑調了,任憑我們胡編亂造的去想她的意思。但人卻是個極其可愛的女孩子,有些嬰兒肥,臉圓嘟嘟的,經常性的喜歡摟着司鈺撒嬌。
老三是司鈺,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有點嬌氣,說話的時候也是經常性的說着上海話,然後癡癡的笑,作爲本地人,司鈺很照顧我們。
而我,離開家到上海也就短短一個小時距離的路程。坐火車的話,時間便會更短。也許從一開始就被父母照顧周到,所以從最初來到學校便一直不願長大。總是受着所有人的照顧,任性而又不肯輕易的付出哪怕一點的回報。
勾起嘴角,將水瓶拎起。
一手挽上司鈺的胳膊,笑靨如花的打開寢室的門。
但一切都不一樣了。
因爲經過過去的種種疼痛而掙扎着長大的我,再也不會重複過去走過的路。
按下一樓的按鈕,看着電梯上方的數字倒數着從十二樓慢慢往下變化。傍晚的時候樓道里擠滿了來來往往的同學,身上的衣着也從最初的迷彩服換成了顏色鮮豔的衣褲裙衫。
司鈺上身穿了一件嫩黃色的雪紡衫,下身配一條圓點圖案的中裙,腳上踩了一雙白色的布鞋,長長的頭髮紮成馬尾甩在後背上面,臉上掛着盈盈的笑意,顯得既純真又漂亮。
而反觀我自己,則穿了最普通不過的一件白色恤衫和牛仔褲,腳上穿着露指的涼鞋,頭髮上掛着水,後背一片溼漉。
我都忘記了在十年前,我是寢室裡最不會穿衣打扮的人了。
有些訕訕的笑了笑,伸手將溼嗒嗒的頭髮攏到身前,用皮筋紮起。
“叮——”
電梯的門打開了,不大的空間裡已經擠滿了人。但這種情況一向是無可奈何的,所以,遲早都是要習慣的。
“走吧。”
拉着司鈺擠進電梯。瞬間小小的空間裡各種各樣的味道充斥了鼻間。
終於在短短的半分鐘以後電梯的門被打開了,我拉着司鈺幾步就竄了出去。
“呼——”
憋了長長的一口氣吐了出來,忍不住和司鈺面面相覷的笑了笑。
“你也受不了這股味道,我就知道!”
“不要說我,你不也一樣。看你剛纔一直憋着氣呢!”
我們互相指着對方,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只有女生才這樣恐怖,這麼熱的天氣還弄得差點薰死人。”
忍不住這麼抱怨的說道。
“就是啊!如果我是男生肯定不敢靠近。”
司鈺不愧是我的好友,說出的話永遠都和我一致。
從南面的宿舍樓到水房要經過操場,而當我們走到操場邊上的林道時,露天籃球場上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緹瑛!緹瑛!緹瑛!”
如同雷鳴一般的擊打可樂瓶的聲音伴隨着加油聲,氣氛已然熱烈萬分。
“我們去看看。”
就如同曾經一樣,聽到這樣振奮人心的歡呼聲,是人都會被引起好奇。而作爲喜歡籃球喜歡湊熱鬧的司鈺來說,這樣的熱鬧肯定不能夠錯過的。
在我們入學的這一年“灌籃高手”的餘波依然不減,對於籃球打得好,長得又帥的男生,幾乎所有的女生都會投以熱烈的注視。
當我們擠進人羣裡,慢騰騰的擠到第一排,視線裡迎來的便是“嘭——哐啷啷——”一聲晃盪着籃筐的灌籃聲。
隨之而來的是“砰——砰——砰——”不絕於耳的敲擊着可樂瓶的聲音。
“啊——雁笙!加油!”
“好帥啊!”
身邊喃喃的響起司鈺的聲音,我轉過頭看向她,這才發現她的眼中已燃起一簇興奮無比的光芒,那種光亮的感覺讓我渾身一震。
我忘記了,同樣的也由今天開始,司鈺同樣陷進了原雁笙構築的情網裡不能自拔。經歷了長達三年的愛情長跑後,最終以分手告終了這段感情。
“司鈺,我們去打水吧。這個沒什麼好看的。”
不能讓他們說上話,不能再重複過去的錯誤。不能!
我拖着她的手不理會她一臉的詫異,將她從籃球場地拉出來。
就算犧牲了我和緹瑛的初遇,也不能讓原雁笙看到司鈺。從一開始便將我當成最好朋友照顧的司鈺,我不想再看到她爲了一段不能挽留的感情重複原來走的路。
“筱筱你別走這麼快。哎——”
“不行。再不走快點你就……咳咳咳……總之我們不是要去打水麼?走啦!”
“可是……”
“哎呀……我肚子好餓啊,走啦。”
拽着她一路離開籃球場的範圍,才放慢了腳步。
側過頭看司鈺的臉,她的臉上有着淡淡的紅暈,也有着我所熟悉的迷離眼神。就算沒有正式見面,對於司鈺來說,原雁笙的魅力已經在她心底留下了印象。
究竟怎樣做才能隔阻他們的見面呢?
在我的記憶中,原雁笙在見到司鈺後便表示了追求。
他們的愛情在這個校園裡一直轟轟烈烈的引人注目。甚至蓋過了東方煦的風頭。
“老闆給我一份滷肉飯。”
將校園卡插入打卡機裡點了一份滷肉飯。
“司鈺,你吃什麼?”
回過頭才發覺她正怔怔的看着食堂的大門,臉上的紅暈更深了,眼睛明亮若星辰。我不由一愣,隨即轉過頭看向門口。
那曾經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在記憶裡一直不能抹去的影子,那麼深,掙扎着的痛,在這個時候,在這個瞬間……
“同學,你的飯……欸……同學你怎麼了?”
那個曾經在海邊告訴我“我要爲你留下來”,“請你和我交往”的男生慢慢的走過來,此時此刻就像涌出眼眶的眼淚一樣,讓人無法忽視。
穿越了十年的空間爲你而來的我,怎麼才能再次讓你愛上我?
“筱筱,你怎麼了?”
“……”
“筱筱……”
沉默的壓抑住的痛,在隔了那麼久的時間以後依然存在。
就算現在回到了過去,但心底那些不能夠言說的傷痛感覺,卻不會因此而褪色。
只是,拼盡了全力來到你身邊的我,應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再與你相遇?
“不……我沒事。”
擡手抹去眼底浮起的霧氣,伸手端過放着滷肉飯的餐盤。
“真的沒事麼?”
司鈺眼底的擔憂一直延伸到她的動作上,暫時的遺忘了在我們身後慢慢走過來的原雁笙和江緹瑛。
“唔……沒事。”
端着餐盤慢慢的向餐桌走去。
緹瑛,再與你再次相遇,這一刻你知道我等了多久?
視線裡他的臉逐漸的清晰。
不像時下年輕人染的五顏六色的頭髮,緹瑛的頭髮永遠都是純黑色。長長的劉海遮住了額前的眼睛,同樣掩藏了所有的情緒。嘴脣總是微微的勾起,與原雁笙的冷酷不同,緹瑛的臉上總是含着笑的。
那些年F4還沒有出來,所以像江緹瑛、鄭羽、東方煦和原雁笙這樣各具特色的俊逸男子還沒有一個獨特的稱呼。再後來F4走紅,多年以後我們回想曾經,江緹瑛他們不也是名副其實的F4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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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時花美男這樣的稱呼還未出來,而在那時的我們對於他們的種種崇拜,種種愛慕,最多也只是跟在身後說他們比較“張揚”罷了。
擦身而過的瞬間,我微微擡起頭看向他的臉。
很努力的擡頭,也只能將視線停住在他脖子上面,再看上去,竟會覺得十分的累人。
個子太高的男生,如果長的比較出彩,那麼在他身後的女生只能夠仰望着與他對視。
在這個夏季過去的時節裡,初秋的傍晚十分。
我只要伸出手便能夠輕易的握住他的手。
但,在十年前的現在,我和他只是毫無交集的兩個陌路人。
在他還未愛上我,我也未曾擁有他之前。
就像一首詩裡所說的一樣“時機尚未成熟成爲他們命運的準備,緣分將他們推近、驅離,阻擋他們的去路,忍住笑聲,然後閃到一旁。”
手臂擦着他的手而過,溫熱的觸感沒有任何隔阻的接觸在了一起。
幾乎眼淚快要破眶而出,但只能忍耐。
“同學你沒事吧?”
手臂被輕輕扶住,手上的餐盤也隨之被放在了旁邊的桌上。
從腳上傳來的劇烈疼痛感終於讓我混亂的情緒拉回正常。
“筱筱,你沒事吧?”
然後,身後傳來司鈺擔憂的聲音。
“……”
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誰伸出的腳絆了我,在我與緹瑛擦身而過的時候。
而在快要跌倒的時候,是緹瑛伸手拉住了我。
腳上傳來的疼痛感覺刺激着我,眼淚還是沒有忍住,猝不及防的從眼眶裡涌了出來。
就算明明知道在現在他不認識我,但從他口中那麼陌生的說出這些話來,心裡還是會有一種無法忍受的疼痛。
拼命的壓抑着這樣的想要說卻不能說的痛苦,最終什麼也說不出口。
“筱筱,很痛嗎?”
“唔……沒事,不會很痛。”
“都已經全紅了。”
司鈺的聲音提高了不少,我才注意到腳踝上面已是一片通紅。
“對不起!對不起!”
罪魁禍首在發覺自己闖了禍以後連聲道歉。
如果可以,不想讓自己的狼狽被緹瑛看到。可是,在他的面前,我總是不斷的做着錯事,總是等待着他爲我收拾所有的狼狽。
但聽着從他口中說出這麼陌生有禮的話,在此時我卻依然覺得無比難過。
這樣的,
令人心灰意冷。
“真的沒事麼?”
從頭頂傳來他的聲音,一貫溫和的緹瑛的聲音。
在任何時候都是用笑臉面對所有人的緹瑛的聲音,卻帶着無比冷酷的疏離。
因爲在現在我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緹瑛,你可知道,此時我真的不想聽到你的聲音。
那明明溫柔卻帶着疏離的聲音,就像隔着千山萬水一般的,讓我無法貼近。
“沒事,不好意思。麻煩學長了。”
“緹瑛,走了。”
而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擡起頭,沒有去看緹瑛的表情。同樣的,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都隱藏起來。就算眼淚,也不想讓他看見。
我聽見頭頂上緹瑛輕聲“嗯”了一聲,然後手臂上的溫度失去了。
白色的球鞋在眼前慢慢移開了,留下一片白色的地磚。
但現在這樣也很好了。
從最初的失去,我現在已經又能夠重新站在你的面前。
“吶,緹瑛”
或許在之後我可以告訴你我是專門爲你而來的。
我很快會一步一步的慢慢的向你接近,所以,
就算這條路有着千難萬險,我也會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