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散發着一股慵懶的味道，照在身上讓人暖暖的提不起精神，整個城市似乎都在這愜意的陽光中熟睡過去。
低矮的天棚和糟糕的朝向，只有午後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可以讓陽光從打開的房門偷偷溜進來，室內一股子經年的潮溼氣味被陽光帶動着在空氣裡彌散。
剛纔姜世勳的故事很短暫，僅用了一支菸的時間就講述完了，但是聽完這個故事，李瑜一時無言，只好又點了一支菸，默默的吸着。
“姜老師，有沒有想過換個營生？”李瑜把菸頭輕輕捻滅，擡頭看向沉浸在回憶中的姜世勳。
“我從小沒念過什麼書，家裡一直想讓我當兵，好子承父業，十八歲那年就進了軍營，我能幹什麼？要不是在部隊業餘時間一直組織士兵踢球，現在這個營生都幹不了。”回過神的姜世勳無奈的攤開手笑笑。
“老薑，你這營生可也不怎麼樣。”大大咧咧的掃視了簡陋的房間一圈，薛冬至毫無心機的指出了姜世勳的窘迫。
聽到薛冬至的話姜世勳也不往心裡去，他早發現薛冬至這小子十分憨直，屬於有口無心，何況人家說的也沒錯，現在這個營生確實是勉強讓父女二人餬口而已。
瞪了一眼口無遮攔的薛冬至，李瑜轉頭勸說姜世勳：“還是應該琢磨換個營生。”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教足球目前也就勉強餬口，但是我們這些學生陸續中考、高考，這兩年又沒有新學員進來，你的收入是遞減的。”
無奈的嘆息一聲，姜世勳慨然說道：“這個事情我也知道，不過還是剛纔的話，我能幹什麼呢？”
看看沉思的李瑜，薛冬至撇撇嘴對姜世勳說道：“你這麼大個子，一看就有一把子力氣，要不你跟我去火車站卸車吧？一天三塊錢呢。”
苦笑一下，姜世勳搖搖頭說道：“我幹不了。”
一聽姜世勳拒絕，薛冬至咋呼起來：“幹不了？我看你昨天揹你女兒，力氣不小啊，有什麼幹不了？我都能幹！”
被薛冬至的呼喊聲打斷思路的李瑜對姜世勳歉意的笑笑，然後拉了一把激動的要站起來的薛冬至。
見薛冬至還氣鼓鼓的看姜世勳，李瑜幫姜世勳解釋：“姜老師不是怕辛苦，是他沒有資格幹你這活。”
薛冬至滿臉疑惑的看李瑜，等着他繼續解釋，他不太理解，同樣是人爲什麼自己能幹，姜世勳不行。
姜世勳對看着自己臉色的李瑜，坦然的點點頭，表示自己不在意，讓李瑜放心解說。
見姜世勳不在意，李瑜才轉向薛冬至：“姜老師是被部隊開除的，哪個國營企業能用他？你以爲在火車站卸車誰都可以去？你要不是薛爺爺在鐵路幹了一輩子，能給你安排到裝卸隊？”
一九九零年時在中國是沒有那麼多公司讓人去打工的，所有一切都是國營，如果你沒有個好的出身，想賣力氣吃飯都不行。
也許此時的東南沿海地區有一些私營公司會招人，但是對於北方來說，私企還是一個陌生的名詞。
而姜世勳這種被部隊開除的軍官，是沒有資格在任何一個國企，找到一份哪怕是單純賣力氣的工作。
因爲賣力氣也是鐵飯碗，就像薛冬至在火車站卸車，他們裝卸隊雖然不是鐵路的正式職工，但是他們有一個很有時代特色的名字“大集體”。
也就是說想賣力氣，也得是根正苗紅的工人，否則就只能成爲盲流。
聽了李瑜的話，薛冬至也傻眼了，他小聲嘟囔：“那怎麼辦？”他可不知道原來幹個力氣活還有這麼多講究。
此時的姜世勳也在自問怎麼辦，如果是他自己倒是好說，有口吃的果腹有片瓦遮頭就好，可是淑英……想到女兒，姜世勳就覺得心裡火燒火燎的疼。
李瑜也沉思不語，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有什麼辦法能幫到姜世勳？
正在三人沉默思量時，布簾掀動淑英探出小腦袋輕聲招呼：“阿布吉……”
三人側頭看過去，淑英像受驚的小獸一般低低的驚呼一聲又縮回頭去，只有門簾還在顫動。
“你們哥倆喝着，我把飯給她端進去，這妮子本就內向怕生，又發生昨天那種事……哎！”姜世勳搖頭嘆息，站起身去拿留給淑英的飯食。
“這狗日的二毛子！”薛冬至恨聲罵了起來，李瑜深有同感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端着一大碗飯菜姜世勳挑簾進了裡間，李瑜聽到裡面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雖然聽不懂高麗話，但是淑英那軟糯的聲音還是讓人不由自主的去傾聽。
“咔噠”一聲輕響後姜世勳拿着一盤磁帶和一根筷子，掀起簾子探手在光線好些的外屋看看磁帶，然後小心的用筷子把磁帶拖出老長一段的磁帶條捲回去。
看着姜世勳手裡那盤磁帶，李瑜目光一閃，一絲笑容掛上了嘴角。
把磁帶條捲回磁帶盒，姜世勳把門簾又一次放下，然後“啪”的一聲後伴隨着電子雜音的“滋滋”聲一曲優美的歌聲響起。
“這什麼歌還怪好聽的。”薛冬至夾了一口菜邊吃邊問李瑜。
專心的聽了會歌，李瑜輕笑迴應：“賣花姑娘，高麗電影的主題歌。”
“她天天自己在家憋着，我在舊貨市場給她弄的錄音機聽聽歌，就是這破機器總繳帶。”見李瑜和薛冬至都在專注的聽歌，從裡屋出來的姜世勳笑笑解釋。
“嗯，現在磁帶多少錢？”李瑜輕聲問薛冬至二人，他上一世開始聽歌大概是參加工作兩三年的事了，那時候都用CD機，所以對於磁帶還真沒有什麼印象。
“音質好的母帶最少二十起，貴的七八十也有可能，我給淑英買的這種一臺機器翻錄的子帶十元上下，還有兩臺機器錄的雜音更大三五元都有可能。”姜世勳不知道李瑜問這個幹嘛，不過還是詳細解釋了一下。
雖然對於現在磁帶的價格不太瞭解，但是對於母帶和子帶的區別，李瑜卻能很好接受。
就像後世盜版電影一樣，最好的母帶就是正版，效果最好但是最貴，用翻錄機翻錄的就是盜版的DVD，不過磁帶用翻錄機翻錄過音質卻會差不少，不像電影盜版和正版差別基本沒有。
兩臺機器翻錄的，就是一臺放歌一臺錄歌雜音最大但最便宜，這個可以理解爲偷拍的電影，雜音大的甚至能掩蓋歌聲。
“咱們就搞磁帶！”李瑜瞭解完磁帶價格兩手一拍，笑呵呵的做了決定。
“磁帶？”薛冬至和姜世勳同聲疑問。
“對，搞磁帶，現在年輕人都喜歡聽歌。”李瑜說到這裡看了一眼薛冬至，薛冬至點了點頭，然後李瑜繼續解釋自己的想法：“而且這個東西不復雜，搞來新歌注意翻錄的質量就好。”
“那利潤和成本？”姜世勳多少了解些生意經，直接問到了關鍵處，他倒是不覺得李瑜說搞盜版有什麼問題，那個時候的人們對於版權是沒什麼概念的。
“利潤不會小，否則價格不會相差這麼大，最便宜的磁帶既然可以賣到三元，證明成本最多兩元，把控好質量賣到十元這就是五倍的利潤。”李瑜越說眼睛越亮，激動的抽出一支菸點燃深吸了一口。
聽了李瑜的話姜世勳和薛冬至的眼睛也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