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瑜和老貓的目光逐漸從審視變化成兇狠的時候,張志宇的嘴角抽動了半天,還是沒辦法把嘴裡的話說出口。
實在是剛纔他的態度真的很有問題,加上確實是自己沒有將政策解釋清楚,現在被人家抓住了把柄,一時間沒有什麼好分辨的。
不過他到是沒有想到,李瑜和老貓卻不是看穿他剛纔說謊,也不是糾結在他剛纔的“狗眼看人低”。
此時的張志宇早沒有往日的精明,根本沒看出來,面前的兩個年輕人,是以爲他要坑外地人,準備“大宰肥羊”。
要知道這可是九一年的五十幾萬,就算是三十年後五十萬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而在九一年更是值得很多人鋌而走險。
現在李瑜的心在逐漸往下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張志宇慌亂的眼神,並且不時用眼角掃過還在張志宇手裡的匯票。
現在他多少有點後悔,爲了圖方便帶着匯票過來了,雖然匯票是這個年頭最方便的攜帶資金去外地的方式。
可是匯票這東西真的是不夠安全,基本上誰拿去了這張匯票,就相當於拿去了五十萬的現金,就現在銀行的那點只存在於紙面的防範措施,基本是認票不認人的。
而老貓更是神情緊張的四下打量,看着金融市場裡面的所有工作人員,全都像是一副賊眉鼠眼的強盜樣。
“小兄弟先放開志宇吧!”正在李瑜準備先下手爲強,將匯票搶回來的時候,一個口音很重的和氣聲音突然傳來。
聽到這個聲音,李瑜心神稍稍放鬆了一些,不過還是沒有把搭在張志宇肩頭的手臂直接收回,他微微側頭看向身後的灰西裝。
只見來人身材很符合典型的南方人的身高,和身高超過一米八的李瑜相比,顯得有些矮小,而且長相也比較有特點。
掃帚眉、朝天鼻、闊口,五官單獨拿出一個,都可以用“兇惡”來評價,但是組合在一起,卻有種獨有的慈眉善目的感覺。
“志宇確實是這裡的工作人員,也沒有想要下黑手的意思!”灰西裝先是和善的笑笑,然後側頭對發愣的張志宇說道:“把匯票還給人家,還在你手裡攥着幹什麼?!”
聽了來人的話,張志宇此時才反應過來,剛纔自己的小動作看到李瑜他們眼裡,肯定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原本自己只是想挽回剛纔的失誤,可是放在李瑜他們的眼裡,應該是覺得自己想要黑下這筆五十萬的鉅款。
想到這裡張志宇背後冷汗涔涔而下,尤其是側頭瞄了一眼,李瑜一直搭在自己肩頭的手臂,現在他才發現,李瑜的食中二指中間,竟然夾着一個薄薄的刮鬍刀片。
乾乾的嚥了一口唾沫,張志宇努力擠出一副笑臉:“兄、兄弟……我、我真的是這的工作人員,你、你手要穩住啊……”
雖然李瑜夾着的刀片距離他的脖子還有一小段距離,可是張志宇覺得,自己脖頸側面,還是有一絲涼颼颼的感覺。
“我剛纔只是覺得你們不像有錢人,所以講解政策的時候,就沒說個人限購最多十萬股,後面你拿出這麼多錢,我就想拖延一下,另外也是看看匯票是不是真的!”
此時小命在李瑜手裡攥着,張志宇哪裡還有隱瞞的心思,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剛纔自己的所有想法,還有疏漏全都一口氣說了出來。
聽完張志宇的全部解釋,李瑜覺得哭笑不得,心裡想着:“這算什麼事?買個原始股而已,還能狗血的碰到勢利眼,還真是……”
無奈的搖搖頭,李瑜兩指一勾就將刮鬍刀片收回了袖子裡,出門在外小心無大錯,九一年的華夏龍蛇起陸。
經濟騰飛也帶來了很多社會問題,否則過幾年國家也不會再進行一次嚴打,現在社會上可是不算很太平。
用眼角的餘光看到脖頸邊上的那絲寒光消失不見,張志宇深深的呼出一口濁氣,整個人彷彿要虛脫一般,不過還是硬挺着站在了那裡,將手裡的匯票兩手恭敬的遞給了李瑜。
這倒不是他的勢利眼發作,因爲李瑜是身價幾十萬的大老闆,或是被剛纔那個刮鬍刀片嚇到了。
而是他想用這種方式,爲自己剛剛的行爲道歉,先是狗眼看人低,加上沒有好好解釋政策,最後又造成對方的誤會,現在用這種恭敬的方式,只是想獲得李瑜的原諒。
見到他這麼會做人,李瑜也不爲己甚,點了點頭用手按住了他的手,在張志宇不解的眼神中說道:“這個手續你還得給我辦,股票我還沒買呢!”
原本以爲自己會失去這個單子的張志宇,聽到李瑜還要用自己給他做股票交易,一時間呆在了那裡,先是萬分的激動,不過很快臉上就浮起了一絲爲難的神色。
“小兄弟,這個每人限購十萬股,真的是死規定,我……”他以爲李瑜還是較真,就要買三十四萬八千五百股。
“哦?三十四萬八千五百股?!小兄弟真這麼看好福耀玻璃?!”剛剛開口勸解的灰西裝,一下子瞪圓了雙眼驚呼出聲。
“唔?!”李瑜很是恰到好處的側頭看向灰西裝,聽着他遠比後世網絡和電視上中氣十足的聲音,心裡不由得浮起一絲興奮。
“敢問先生?”雖然早就認出對方的身份,不過李瑜還是不得不問上一句,畢竟現在對方還不像後來那麼名滿江湖,不問一問就顯得太詭異了。
“曹德汪,福耀玻璃的總經理,小兄弟就那麼看好我這搞玻璃的?!”順口說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曹德汪還是追問李瑜對於自家公司的看法。
聽到曹德汪自稱是“搞玻璃”的,李瑜的眼神非常的古怪,心裡不由得暗暗鄙視自己:“你這思想要健康啊,人家確實是‘搞玻璃’的,可和你想的不是一回事!”
見李瑜神態古怪,曹德汪也不在意,現在他就是想知道,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夥子,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的福耀玻璃。
剛纔在金融市場門口,他看到來購買股票的人寥寥無幾,原本心灰意冷就想轉身離開,結果卻聽到了李瑜的一句話。
正是那句“把生活過好,永遠也不是罪過!”吸引了他曹德汪的注意,早在七十年代曹德汪就是因爲一直堅信“日子過好一點沒有罪。”
冒着被定性爲投機倒把罪的危險,每天起早貪黑倒賣菸絲、水果,在七五年就攢出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五萬元”華夏幣。
因爲相同的“理念”,加上李瑜關於“先富後富”還有市場經濟和民營企業的一番話,曹德汪才一直等在金融市場門口,就是想要和李瑜交談一番。
一直觀察李瑜的曹德汪,見到他和幫自己分銷股票的張志宇發生了誤會,所以才及時的介入兩人的紛爭。
現在自己和李瑜也算互相認識了,早就心癢難耐的曹德汪,第一時間就想問問李瑜,到底是怎麼看待福耀的。
因爲他覺得李瑜應該是自己的“知己”,不管是對待人生的態度,還是對於華夏經濟和改革開放的看法。
這些方方面面的視角和觸覺,面前這個叫做李瑜的年輕小夥子,都和自己有着驚人的相似的思考。
尤其是在今天,在這個自己的福耀玻璃分銷股票的日子,在這個原本預計福耀會像滬市老八股一樣受人追捧,卻基本無人問津的時候,曹德汪非常需要別人的認可。
要知道已經年過四旬的曹德汪,從小在苦日子裡熬出來,本是一個心性堅毅之輩,可是自從八年前承包了自己供職多年的鄉鎮小玻璃廠。
一步步的走到今天,卻越來越心力憔悴,六年前將主業轉向汽車玻璃,徹底改變了華夏汽車玻璃市場百分百依賴進口的歷史,四年前成立福耀玻璃有限公司。
原以爲路會越走越順,可是在九零年前後,自己的福耀卻開始陷入資金瓶頸,明明能看到更高一層的景色。
卻好像有一層透明的防彈玻璃在頭上攔着,自己知道只要打破這層玻璃,就能讓福耀更上一層樓,甚至一飛沖天。
可是現在手裡“有槍有人”就是沒有“彈藥”,萬幸胡建省開始試着搞金融,把第一支發行股票的機會,給了福耀。
最開始曹德汪也很是興奮,覺得只要能夠上市融資,自己就能解決“彈藥”不足的問題,肯定可以衝破阻礙,帶領福耀走進更加光明的未來。
可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原本想的美好的股票發行盛況,卻在第一天就給了曹德汪當頭一棒,自己的福耀玻璃股票只有寥寥十餘人來購買。
現在有人這麼看好福耀,準備買三十多萬股,而且還是自己的知己,曹德汪怎麼會不抓緊時間問一問李瑜對於自己搞的玻璃,到底是什麼看法。
他現在就是需要汲取力量,從別人的認可中,汲取繼續走下去的力量,因爲現實的打擊,後世叱吒風雲的曹首善,很難得的表現出來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