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自己家的臥室,李瑜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一個個身影在他的眼前閃過,覺遠、郭靖、張無忌、楚留香……
還記得當年《少林寺》風靡大江南北時,李瑜也曾經想盡辦法和薛冬至一起逃票去看,不管進到影院時電影演到哪裡,李瑜總能接上臺詞。
剃光頭髮拎着一根拖布杆子,在小巷裡上躥下跳,最後把手裡的棍子在地上一頓,似模似樣的豎起左手唱個“阿彌陀佛”。
在華夏人的心裡,誰又沒有過一個關於“俠”的幻想,突然有一天,你曾經幻想的、希冀的,原來就在你的身邊。
這種迷夢一般的感覺,讓李瑜一直暈暈乎乎的,他不記得當時有沒有答應薛爺爺,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早早起來洗漱利索,李瑜還有些似真似幻的感覺,當走進薛家院子的時候,看到薛冬至在薛澈的指導下扎馬步,他的眼睛才煥發出神採。
“馬步、馬步,你要扎出一匹馬來,這麼死硬的蹲着有什麼用?”
薛澈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他一邊說着,還用手裡的一根編柳筐的老柳條,抽打薛冬至的脊背。
看到李瑜進來,薛澈做了個手勢,示意李瑜在一旁先看着,然後繼續對薛冬至說道:“不要分心,呼吸不要亂!”
“啪啪”的柳條抽打聲音響成一串,聽得李瑜眼角一抽一抽的,不過薛冬至表情卻很堅毅,彷彿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
“腰背不要死挺着,騎馬的時候這麼板着背,你是想抖折你的腰?力從地起、勁從腰發,人的脊柱就是一條大龍,死龍怎麼遊?”
老柳條彷彿幻化出無數的影子,圍繞着薛冬至上下翻飛,在柳條的抽打下,薛冬至的動作漸漸不再僵硬。
在李瑜的眼裡,薛冬至一手在前擺在胸腹之間虛握着,一手在後彷彿支撐着什麼,微彎的兩腿之間,好像真的有了一匹馬。
“噠噠……”的馬蹄聲彷彿在耳邊響起,李瑜用力的眨了眨眼,面前的薛冬至怎麼看,都像是一手握着繮繩,兩腿控着“馬”,身體隨着馬匹的奔波而上下起伏。
可是李瑜知道,薛冬至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活馬,更不要說騎過,他是怎麼給人這種彷彿騎在馬上的感覺的?!
不等李瑜想明白心裡的疑惑,一旁的薛澈看了看孫子的馬步,稍稍點了點頭,又擡頭看了看昏黑的天色。
“小瑜看明白了麼?學着冬至的樣子紮下馬步!”
聽到薛澈的指示,李瑜連忙兩腿微分緩緩下蹲,學着薛冬至的樣子,一手在前一手在後,可是他的心裡卻覺得怪異無比。
剛纔在看的時候,李瑜就覺得薛冬至的動作古里古怪,後來莫名的發現他好像真的騎了一匹馬,才覺得順眼一些。
現在輪到自己來扎馬步,李瑜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這姿勢擺出來,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舒服。
“啪”的一聲脆響,薛澈手裡的老柳條,重重的抽在李瑜左腿上,然後大聲呵斥:“馬步馬步,哪有一腿前一腿後?你騎的是什麼馬?”
被老爺子在腿上重重的抽了一記,李瑜再也不敢胡思亂想,他心裡努力的回想,上一世去草原旅遊騎馬的經歷。
以李瑜重生後的記憶力,他很快就回憶起了上一世騎馬的感覺,然後把身體儘量的協調到當時的姿勢。
“你這騎的是馬?分明是匹驢子,心思不要亂,好好琢磨,你騎的是一匹高頭大馬,現在駿馬馳騁!”
可是薛澈見了李瑜的姿勢,卻大怒呵斥,然後細心的講解起來,一面說着一面用手裡的柳條,幫李瑜調整身體動作。
也許是李瑜的記憶力太好,不論薛澈如何努力的幫他調整,最後他也是恢復剛纔騎馬的動作。
等到旭日東昇,薛澈無奈的放棄了,他摸着下巴疑惑的道:“不應該啊,你小子天天騎驢代步麼?”
緩緩站直身體,抖了抖發麻的手腳,李瑜滿頭黑線的沉默不語,雖然上一世去草原旅遊,騎的馬確實不太高大,但是那馬的耳朵可不長,怎麼也不能是驢子。
“哎,本以爲你比冬至腦子好用,能跟上進度,看來……算了,學得多少算多少吧!”薛澈的語氣多少有些失望,話音一落就又開始教授兩人。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大亮,薛澈安排兩人在院子裡緩步行走,活動手腳,自己轉身進了屋子,去準備早飯。
“冬至,你是怎麼騎出‘馬’來的?!”看着薛澈的背影消失在房門處,李瑜實在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低聲詢問薛冬至。
“就是閉着眼睛,聽爺爺描述胯下有匹馬,然後不知不覺就騎上了。”薛冬至一邊甩手抖腳,一邊理所當然的回覆着。
聽到兄弟這麼說,李瑜更加滿頭霧水,雖然沒有看不起自家兄弟的意思,但是從小到大,薛冬至一直沒有自己聰明,學東西不應該是聰明的比笨的快麼?
“哦,對了,小時候我一犯錯,爺爺就罰我蹲着,剛開始蹲的腿麻腳麻,後來越蹲越舒服,而且力氣也越來越大。”彷彿回憶起什麼,薛冬至語氣有些遲疑的說到。
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李瑜也想起小的時候,只有兩人去江裡游泳差點淹死,薛澈是請了家法打薛冬至,剩下的時候只要淘氣犯錯,薛爺爺都是罰他蹲着,當時自己還很可憐這小子。
現在看來,薛澈雖然一直沒有真正的教授薛冬至功夫,不過底子已經給他打好了,所以剛纔薛澈纔會說出,自己跟不上進度的話。
“不過,這蹲出一匹馬還真是第一次,而且也不難,隨便蹲蹲就騎上了,你怎麼騎不出來呢?”薛冬至疑惑的看着李瑜,似乎對於李瑜沒有“騎上馬”,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這個……”李瑜歪了歪頭撓着後脖子,他也不明白這是爲什麼,最後也只好歸結於天分。
有的人拿起鍋鏟,就能做出好飯菜,有的人手裡有了斧鋸,就能做出好木匠活,這些應該都是天分吧。
對於學功夫這件事情,雖然薛冬至從小“蹲”出了底子,但是兩人一起真正的學“馬步”,李瑜上一世曾經騎過馬,卻蹲不出“馬”。
而從來沒有接觸過真正活馬的薛冬至,很輕鬆就騎上了“馬”,這可能就是薛家血脈裡,對於功夫的天分。
想明白這些,李瑜心裡雖然有着淡淡的失落,卻並不失望,就像薛澈說的,能學多少算多少吧。
吃過了早飯,薛澈又帶着兩個小子在院裡練習,這次教授的東西,就把李瑜和薛冬至兩人分了開。
“功夫分打法、練法、演法,打法就是與人爭鬥時用的本事,練法是固本培元、增勁長力的根本,演法就是套路。”薛澈一邊講解,一邊糾正兩人的動作。
對於薛冬至,薛澈還是以“馬步”和觀想脊柱上的“龍”爲主,讓孫子感受體內的變化,教授的還是“練法”。
在教授薛冬至的時候,薛澈並不迴避李瑜,而是讓他跟着一起聽,可是薛冬至已經練得有模有樣,李瑜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
最後李瑜和薛澈二人也只好放棄,薛澈開始教授李瑜“演法”的套路和架勢,希望李瑜能學點強身健體、舒筋活血的本事。
“拳不離手曲不離口,每天多練兩遍自然長進,冬至沒事的時候就騎會‘馬’,讓你背後的‘龍’遊兩下,小瑜……每天早上活動活動,還是有好處的。”
看看已經日上三竿,薛澈叫停了兩個後輩的練習,他先是叮囑一遍薛冬至,等到李瑜這裡,也只是安慰着說了一聲。
對於薛澈的吩咐,李瑜心裡並無嫉恨,自己沒有學武的天分,兩人一起學東西,自己學不會也沒辦法。
等到老爺子進了屋子,薛冬至悻悻的對李瑜說道:“你就好了,這麼快就能學武功,我還得傻蹲傻抖。”
對於薛冬至的抱怨,李瑜暗自翻了翻白眼,要不是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太瞭解薛冬至的爲人,李瑜還真的以爲他是在顯擺。
不過李瑜明白,薛冬至是真的以爲,薛澈教給自己的“演法”纔是武功,他是真的在羨慕。
輕輕拍了拍薛冬至的肩膀,李瑜難掩失落的說道:“好好跟着爺爺學真本事,我這全是花架子。”
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薛冬至有些希冀的說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學武功,學好了我保護你和爺爺,你以後肯定發大財的,趙四之類的炮子肯定都惦記你!”
原本李瑜以爲薛冬至也是因爲武俠夢,才如此專注學功夫,聽到兄弟如此說,他心裡突然有些酸澀。
這個憨直的兄弟,原來一直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他如此焦急的想學好功夫,竟然是爲了保護自己。
擡頭看了看天上明亮的太陽,李瑜突然發現自己無緣練武的失落,早已經消失不見,人生有兄弟如薛冬至,還有什麼好遺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