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好像醉酒一般,走下火車的李瑜和老貓二人面色蒼白頭髮蓬亂,在午夜的胡建胡州火車站前舉目四望。
“瑜哥,咱們找個旅店歇歇?”老貓的聲音有氣無力,當初從善洞鑽火車的貨運車廂,北上雪城的時候,他都沒有這幾天心力憔悴。
那時候雖然是在貨運車廂貓着,可是距離畢竟還不算很遠,這一週他可是跟着李瑜,從華夏最北面的雪城,一直坐到了華夏最南面。
“今天幾號了?!”李瑜的嗓子也有些沙啞,不過滿是血絲的雙眼,卻還是顯得神采奕奕,身體上的疲憊,並不能掩蓋他精神上的興奮。
“額……二十一?不對過了十二點了,二十二吧應該是!”老貓有些不確定的看了看站前廣場邊上的鐘樓。
“唔!”李瑜點了點頭,稍一猶豫拍了拍老貓的肩膀:“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左右也熬了這麼久,咱先去把股票弄到手!”
聽到李瑜這麼說,雖然身心疲憊彷彿隨時都要癱倒的老貓,也只好跟着李瑜一起在站前廣場打車。
“師傅……洋頭口金融市場!”李瑜儘量將語速放慢,就怕司機師傅聽不明白,要知道胡建人的普通話,基本可以當方言聽的。
“嗯嗯……”司機師傅也聽出來李瑜二人是北方口音,所以一路上也沒有閒聊的興趣,畢竟雙方交流確實有些費力。
站在凌晨三點多的洋頭口金融市場門前,路上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見不到,老貓見狀湊到李瑜身邊說道:“瑜哥?這股票是不是不行啊?怎麼都沒人來排隊的?!”
前幾天雖然沒有進到滬市股票交易所裡面,但是大門口都是人潮滾滾的景象,可是給老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他的想法裡,胡建第一支股票,聽李瑜說還是什麼第一支b股,還是第一支民營企業之類,反正名頭很大的股票今天發行,怎麼也不該門可羅雀。
雖然現在還是凌晨,但是如果真的像李瑜一路上說的那麼好賺,這種擺明搶錢的事情,現在應該早有人來排隊站位置了。
“你管他人多人少,少點更好!要是都像滬市老八股似的,全在別人手裡攥着,有錢你也買不到啊!”李瑜卻渾不在意的樣子,一矮身坐在了馬路牙子上。
老貓見狀也坐在了李瑜身邊,兩人都側過身子,彼此依靠着緩解一下身體的疲勞,不多時年少貪睡的老貓就打起了輕微的鼾聲。
仰望還很是璀璨的星空,李瑜順手從兜裡掏出煙盒,猶豫了一陣又放了回去,百無聊賴的四下看了看,他低低的哼起了《同桌的你》。
朝陽初升,早上七點多終於有人來到金融市場這裡排隊,不過隨便聊了兩句,發現雙方口音都很重,李瑜也就沒有繼續和他談下去的慾望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稀稀落落的也有十一二個人等在洋頭口金融市場,他們看起來應該都是胡建人。
嘴裡說的全是方言,李瑜偶爾能聽懂一兩個詞,好像是“國庫券、郵票”之類的,這倒也無可厚非。
最早一批炒股的人,基本都是炒國庫券和郵票的那批人,畢竟他們在這些有價票據上賺過錢。
等到股票發行的時候,大家都是把這東西當做郵票一類的東西,對“實物”進行收藏來達到投資的目的。
早上八點前後突然一羣人呼呼啦啦的來到洋頭口金融市場門口,站在十餘人排隊最前面的李瑜,一下就被這羣人圍在了中間。
一直半靠在李瑜身上打瞌睡的老貓,馬上驚醒過來,下意識的往李瑜身前站了半步,目光謹慎的凝視着這些不速之客。
“小同志不要誤會,我是《南風窗》的記者,你這是來排隊買股票的?!”一個帶着眼鏡的中年人,被老貓的眼神唬了一跳,馬上往後退了下半步,然後連連搖手說到。
“啊,是的……過來看看!”李瑜若有所思的盯着人羣中,一個穿着灰色西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隨口回答了面前的記者一句。
“咦?!聽口音小同志是北疆人?!你是跟着家人來胡建……”記者聽到李瑜的回答,眼睛稍稍一亮,職業本能讓他覺得,似乎能從面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身上挖到新聞。
“哦,我確實是北疆人,這不是看到你們雜誌說,胡建要發現第一支b股嘛,所以就準備過來買!”李瑜將注意力轉回面前的記者這裡,沒覺得自己來買股票有什麼問題。
那記者聞言稍稍愣了一下,他還真不知道自己供職的《南風窗》發行做的這麼好,連北疆都能看的到。
不過此時可不容他多想這些,他隱晦的看了看身後那些站在洋頭口金融市場門前的人,然後繼續對李瑜採訪。
“感謝小同志對我們雜誌的支持,你對股票瞭解麼?!”此時這記者心裡正不斷哀求老天,讓面前這小夥子多配合兩句。
上面下來的任務,讓各家雜誌、報紙派人採訪胡建第一支股票的發行“盛況”,可是他們在另一個發售點前,除了工作人員根本連一個活人都見不到。
沒辦法只好跟着省、市人行、興業銀行、閩發證券的許多領導和省、市的許多新聞媒體組團來洋頭口金融市場這裡看看。
可是到了這裡一看,大家的心基本都涼透了,那些公家的媒體見狀,也不給各位領導面子了,壓根不上前採訪。
而《南風窗》這個墊底的小雜誌,就被推出來應付任務,作爲現場採編記者的劉閩江,只能硬着頭皮,抓住面前這個看起來很有新聞看點的小夥子問個不停。
“……”李瑜有些無語的瞄了一眼面前的劉閩江,雖然剛纔他那一眼很是隱晦,可是又怎麼能瞞過正在仔細打量他的李瑜。
剛纔他們過來的時候,李瑜就發現那羣人裡大部分都是政府方面的,剩下那些掛着相機之類的,不用說也都是記者。
真正吸引他的,只是一羣中山裝、幹部裝中間,那個穿着灰色西服的中年人,原本還想上前攀談兩句,可是被這個劉閩江攔住,他一時間也沒辦法離開。
“股票我不太瞭解,只是聽說是‘福耀玻璃’要募股,所以才坐了一週的火車,從北疆過來買!”
眼看那個灰西裝中年人,神情有些低落的準備轉身離去,李瑜馬上高聲回答了面前的劉閩江記者一句。
“哦?!”
“哇……”
正在一邊滿臉尷尬或是漠不關心低聲閒聊的衆人,聽到李瑜這可以提高聲音的一句話,幾個掛着相機的記者,全都呼啦一下圍了過來。
“小同志是從北疆特意坐了一週火車過來買股票?!”
“你這麼看好福耀公司麼?”
“你好我是省……”
一時間李瑜身邊被亂糟糟的圍了個水泄不通,他聽着這些記者的大聲提問,卻只是盯着那個滿臉詫異看向這邊的灰西裝,並沒有繼續再回答什麼問題。
而一開始被推出來頂缸的劉閩江,此時卻激動的要死,他沒想到原本是硬着頭皮,來糊弄一個新聞回去發稿子,卻被自己挖出一個大新聞。
不過見到身邊這麼多同行,很多還是自己雜誌的上級新聞機構,他也只能默默的往後退了半步,不敢和他們爭搶新聞,可是劉閩江心裡,卻滿是遺憾。
“明明是我先發現的,你們這幫傢伙,剛纔都不見你們這麼熱情……”悻悻的嘀咕一陣,他卻發現,那個剛纔還很配合的年輕人,沒有再回答同行們的詢問。
稍稍一琢磨,劉閩江不由得眼睛一亮,他上前一步揮着兩臂阻止同行們往前擁擠的身形,大聲喊道:“大家別擠、別擠,咱們別把人家小夥子嚇到,一個個問……新聞是大家的!”
其實李瑜哪裡是被他們的陣勢嚇到了,而是壓根沒把注意力放到他們的身上,他剛纔自報家門,主要就是爲了吸引那個灰西裝的注意力。
現在那個原本要走的中年人,已經走到了記者們的身後,正在等着聽他回答問題,此時他目的達到,纔開始準備接受採訪。
不過這也正好配合了劉閩江維持秩序的行爲,讓大家看起來,可能真的是剛纔記者們太熱情,把小夥子嚇到了。
可是此時劉閩江心裡卻不這麼想,他覺得面前這小夥子還真有性格,看到大家亂糟糟上前,就一言不發,非常有那種大人物的氣勢。
“剛纔有位記者問我,是不是那麼看好福耀,我其實是很詫異的,這家企業不是你們胡建的嘛?難道你們不看好?!”
不等那些記者尷尬的開口回答,李瑜繼續說道:“再說這可是華夏第一支b股,還是民營企業,我爲什麼會不看好呢?!”
“正是因爲這是第一支b股,所以纔會有不確定性啊,而且這還是民營企業……”一個財經類的記者接了一句,完全忘記剛纔李瑜說過,他對股票不太瞭解。
“b股怎麼了?正是因爲有了b股的發行,才體現了我國金融市場的逐漸成熟吧,再說民營企業有什麼問題?”
似乎找到了一些,前世酒桌上和客戶侃大山的感覺,李瑜口沫橫飛的繼續說道:“現在不是市場經濟麼?把生活過好,永遠也不是罪過!”
談興正濃的李瑜,完全沒有注意到,那個去而復返的灰西裝,聽到他這句話,眼睛亮的嚇人。
“國家總要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先富帶後富,這纔是社會主義啊!”足足長篇大論了五六分鐘,李瑜最後以一句振聾發聵的話作爲結尾。
不過話音一落,李瑜卻發現周圍的記者也好,那些一起跟來的銀行、政府的省市各級領導,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一時間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李瑜,不知道他們這麼目光詭異的看着自己幹什麼,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剛纔嘴上沒把門的,話說的有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