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的氣氛實在太過沉悶，李瑜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打破此時的尷尬局面，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櫃檯後面坐下。
看到有一個老式繩扎的賬本，他拿起來對着往這裡偷看的安然示意了一下，把還處於羞怯狀態的安然唬了一跳，連忙走到最遠的一個角落，去裝作掛放衣服。
看着安然將那些按照顏色和款式，掛放的很整齊的衣服，弄得亂糟糟的，李瑜無奈的搖搖頭，翻開了手裡的賬本。
他也是不知道應該幹些什麼，所以隨便翻看一下，雖然對於商家來說，賬目是比較敏感的東西。
但是安然媽媽開的這家店，看起來也不是多麼重要的，畢竟這麼大個店面只有一個店員，還是那麼奇葩的一個人，可見安媽媽有多麼不在意這家店。
而且李瑜翻看之前，也向安然示意過，雖然將小妮子嚇的落荒而逃，不過看她的意思，也是同意了的。
厚厚的一本賬簿，只有寥寥七八頁的內容，這就是九零年這家店鋪的全年流水賬，雖然賬簿很是正規，是現在比較流行的記賬格式。
但是那個小少婦記得賬卻一點不正規，完全就是流水賬的方式，第一行就是“一月七日租金多少多少”。
而馬上第二行就變成“三月六日營收多少多少”，等翻過來又變成“二月電費多少多少”，說這本賬簿是流水賬，其實都是李瑜比較委婉的說法了。
大致的翻看了一遍，李瑜看看裝修的很是體面，甚至在九零年的雪城可以說是奢侈的店鋪，心裡多少有些替安媽媽可惜。
這麼大的面積，一年下來賠了起碼小五萬，如果算上那個店員的薪水，估計要賠六萬上下的樣子。
說實話在九零年的時候，隨便乾點什麼生意，不賺錢就可以算是賠錢了，畢竟現在的經濟形勢好。
尤其是華夏老百姓購買力漸漸被激發出來，整個社會目前還屬於賣方市場，所有商家不管賣什麼的。
只要手裡有貨，基本都是供不應求的狀態，可是安媽媽這家店，竟然一年賠了六萬，這實在是讓李瑜無話可說。
這還是繼續經營的情況下，如果現在將店面關閉，手裡這些從高盧進口的服裝，也將全部砸在安媽媽手裡。
就算服裝的利潤大些，進貨價是售價的一到四折，可是這些進口貨稅也高啊，再加上都是外匯卷結算。
四下打量一下那些標價都在幾千上萬美金的奢侈品，李瑜緩緩搖了搖頭，這可真是一大筆錢啊。
“臭鹹魚……你又搖頭又嘆氣的，搞什麼鬼呢？！”將一面牆的服裝，全都亂掛一氣的安然，不知什麼時候湊到櫃檯邊，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李瑜。
“額……沒什麼，那個安阿姨最近挺忙的？！”稍稍猶豫了一下，李瑜有些謹慎的詢問到。
記得放假前，安然說她媽媽要出差，加上今天又是讓安然替她來店裡巡視，似乎安媽媽確實很忙的樣子。
“還好吧？反正我都習慣了，也不知道她每天全世界飛來飛去的忙什麼……”安然聽到李瑜的問題，眼神不可抑制的有些暗淡，說到後面語氣有些蕭索的味道。
“那除了這家店，還有別的生意忙？！”李瑜看了看門可羅雀的店面，意有所指的繼續詢問。
畢竟惦記着人家的大姑娘，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現在多少了解點“對手”的實力，也好有個目標不是。
“唔……別的我也不知道啊，好像在老毛子那邊還有歐羅巴都有生意忙吧……”安然萌萌的眨了眨眼，對於自己不瞭解自家生意，顯得理所當然的樣子。
“老、老毛子……”對於安然用很是自然的語氣，用北疆民間“蔑稱”來稱呼北邊那個國家，李瑜多少有些感到怪異。
“唔？！”安然卻沒有一點點的自覺，很是好奇的看着李瑜，她不知道自己哪裡說的有問題。
“沒什麼、沒什麼……”暗暗抹了一把冷汗，李瑜清了清嗓子說道：“這家店……好像不怎麼賺錢，安阿姨就這麼放在這裡賠着？！”
“是不賺錢，好像每年都要往裡賠不少哩，可是媽媽說這個店賠多少都要開下去，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弄得她每天拼命賺錢，往這裡面填！”
對於從小和媽媽相依爲命，而又聚少離多的安然來說，這家店給她的印象並不好，畢竟在她的潛意識裡，如果沒有這麼一家專門賠錢的店。
以安媽媽做生意的水平，也許家裡的錢足夠花了，媽媽就不用再滿世界的亂飛，拼命去賺錢填坑。
“嗯？！”
聽到這裡李瑜卻心裡泛起了狐疑，倒不是對於安媽媽賺錢填坑的行爲不解，而是對於安然說的，她媽媽滿世界飛去賺錢，才能填上這家店的坑有疑惑。
雖然有一個明顯不賺錢的店面在這裡賠着錢，安媽媽還要繼續保留這家店的行爲，確實很不尋常。
但是有很多解釋可以說得通，比如家族企業啊，有什麼紀念意義啊，或者就是喜歡這個事業。
就好像後世李瑜有一個玩樂隊的哥們，做生意賺點錢就往樂隊裡砸，前前後後砸了上千萬進去。
真正讓李瑜納悶的是，他剛纔看賬簿的時候，發現這家店一年也就陪了五六萬華夏幣而已，這些錢確實不算小數目。
可是完全不至於讓安媽媽滿世界飛，去做生意賺錢養活這家店，話說現在一張飛歐羅巴的機票，就夠這家店賠兩三個月了。
如果只是爲了養活這家店，少飛幾次歐羅巴好像就足夠了，所以李瑜猜測，安媽媽做生意應該是要養一個，比這家店大的多的賠錢生意。
而從來不關心這些東西的安然，只是知道自家在雪城百貨大樓有這麼一家店，所以誤以爲安媽媽是爲了這家店在奔波。
“哎呀，對了……”正在李瑜百思不解的時候，安然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蹦三尺高，十分雀躍的撲到櫃檯上。
“臭鹹魚你那麼厲害，做生意也有聲有色的，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把這家店弄的生意興隆啊？！”
被嚇了一跳的李瑜聽清安然的要求，四下打量了一下店面，雖然他覺得安媽媽這麼忙，不是爲了這家店。
但是既然是安然的要求，李瑜還是不忍心拒絕，雖然他心裡隱隱知道，即使救活這家店，安媽媽也輕鬆不了多少。
這家店在李瑜看來，也只是一個“小”生意而已，雖然裡面的貨品都是純進口貨，李瑜手裡的將近百萬華夏幣根本買不了。
但是這家店一年也就賠那麼點錢，李瑜現在自己手裡的現金，都能養活這家店七八年，所以這不是小生意是什麼。
對於安媽媽這種滿世界飛着做生意的大商人，李瑜知道，一家雪城百貨大樓裡面的店面，根本解決不了什麼。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只要安然有需要，只要安然提出自己的想法，李瑜覺得自己就應該全力以赴。
“其實這家店，怎麼說呢？做的有點太成功了！”李瑜很是誠懇的說着，順便站起身四下走動。
他一邊看着雪白的吊頂和柔和的燈光，還有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面，加上四周一看就高大上的服裝，一邊開始侃侃而談。
“可是正是因爲做的太好，所以不符合現在的華夏國情，起碼不符合北疆、雪城的情況！”李瑜拿起一張價籤，示意跟在身後的安然看。
“要知道現在雪城一個工人，一個月才賺一兩百……”說到這裡，李瑜想起現在已經是陽曆九一年，然後繼續說道：“嗯現在應該是兩百多不到三百的樣子。”
“一個月就這些華夏幣收入，這麼一件幾千美金的衣服，老百姓哪裡買的起？而且現在外匯還需要兌換成外匯卷，華夏幣你們還不收！”
緩緩搖着頭，李瑜覺得這家店賠錢一點不奇怪，能賺到錢才應該奇怪，吐出一口濁氣，李瑜繼續說道：“其實安阿姨的思路是正確的，做高端產品、做專業性，但是……”
說到這裡的李瑜，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但是領先半步纔是天才，領先一步就是瘋子了，這家店對於雪城來說，起碼領先了二十年！”
感覺就像在聽天書一樣的安然，眨了眨眼睛然後歪着頭看向李瑜，那副蠢萌萌的樣子，差點把李瑜萌翻。
“沒聽懂，但是我覺得你說的好像挺對，挺厲害的樣子！”安然滿是崇拜的看着李瑜，就像後世的腦殘粉一樣。
被“不明覺厲”的李瑜，無語的看了看天棚然後繼續說道：“這家店雖然也分了高中低三個檔次。”
說着話李瑜指了指三面牆的服裝，通過價籤可以看出，一面是一千美金左右的“低端”服裝，一面是兩千美金上下的“中端”，另一面那些長款風衣，則全是五千美金起的“高端”。
“不過對於現在的雪城來說，一千美金其實也是高端貨，不要說一千，就是一元美金，一分美金都是高端貨！”
“那是爲什麼？！”
安然也是知道美金和華夏幣匯率的，雖然一千美金確實有些貴，換算華夏幣都快一萬了，可是一分美金換算華夏幣纔多少，怎麼這麼便宜也是高端貨。
“因爲雪城沒有銀行可以兌換外匯卷啊，想買你家的衣服，老百姓要去冰城用華夏幣兌換外匯券，然後來雪城買。”
說到這裡，李瑜語氣有些古怪：“可是冰城也有進口貨啊，他們爲什麼還要回雪城買？爲什麼不在冰城消費，話說省城進口貨更多更齊全吧？！”
“啪啪……”
正在李瑜說的意氣風發的時候，一連串清脆的掌聲在店鋪門口響起，被打斷的李瑜，一臉詫異的回頭看去。
結果讓李瑜整個人呆傻在了原地，好像又一次穿梭了時空，三十年後的安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