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說笑了。”陳潢愣怔之後,正色說道:“雖然學生自信不是碌碌無爲、貪生怕死之輩,然河務複雜,牽涉甚廣,學生卻是擔心萬一治水失誤,害國害民,亦辜負了萬歲的期望。”
朱永興淡淡一笑,也不繼續深說。其實他也只是這麼隨口一問,河道總督的職位重要,既有貪墨之機會,又有功名前程、身家性命之憂懼。所以,河督要麼是更換頻繁,人亡政息,歷久而難治河成功;要麼便是天子信臣,對彈劾流言可以置之不顧,實心任事,以不負聖上重託。
而從各個方面分析,陳潢可以是治河的總工程師,可以在技術層面上加以完全的信任,但必須有一個能替他擋事的河督。這個河督既要皇帝信任,又要擅長處理人際關係。在哪裡治河,治理哪一段,需要多少錢糧,要招募多少民工,總要與地方官打交道,與戶部磨牙。陳潢不行,看似爽朗健談,還是不脫書呆子本性。
若是十年之功能得個河清海晏,縱然花費巨資也是值得的。朱永興結束了召見面談,再無興致看其他試卷,帶着侍衛離了考場,直奔女考生的安置住所。
婦女能頂半邊天,這句話太過超前,朱永興不敢說,也不想說。但提高婦女地位,使之能積極參加到國家的恢復重建中,卻是他的初衷,也是最主要的目的。
再從長遠看。讓女人讀書識字,讓女人蔘加工作,讓女人見世面長經驗。都是因爲朱永興堅信後世中國名學者的一句話:民族和民族的較量,也往往是母親和母親們的較量。
很淺顯易懂的道理,母親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也是孩子最親密的老師,母親如何看待問題,如何對孩子說,將深深影響孩子未來的一生。而所有孩子的未來怎樣,直接影響整個民族的未來!
而名的教育家卡爾.威特所著的那本家庭教育經典中的第一節。就引用了福祿培爾的與中國學者類似的話:“國民的命運,與其說是操在掌權者手裡,倒不如說是握在母親的手裡。”
雖說都認爲是老卡爾培養出了那麼出色的一個兒子,可他在首篇就肯定了他的妻子的作用。他認爲。教育應當從改造母親開始,從小時候開始女性就要爲做一個合格的母親而做準備,她們應該是身體健康、精神純潔的人,這比其它方面的知識更重要。教育不應該在學校由教師開始,而應在家庭裡由母親開始。什麼樣的母親就會培養出什麼樣的孩子,這話很有道理。
所以,朱永興不說,但卻把提高母親的素質作爲了國家崛起和發展的基礎工程。這不是一朝一夕的工作,必須要持續下去。沒有政府的支持,傳統思想便足以扼殺這尚未有地基的工程。
不管這批女考生各自懷着怎樣的目的,只從讀書識字的程度來說。都應該算是這個時代女性的佼佼者。她們需要改變的,主要是思想和觀念。朱永興覺得有必要在考前與她們暢談一下,讓她們明白以後將會做什麼,將會有什麼樣的人生改變。
其實,如果不是羣臣反對得實在是太厲害,這次女考生的報考資格應該是沒有身份限制的。只要你不是被關押的罪犯。哪怕是娼妓,朱永興也可以給她們一條從良自新的道路。
不是歧視。也沒有歧視,在朱永興看來,誰會心甘情願從事那種工作呢,爲生活所迫是值得同情,是值得幫助的。在某些方面看來,娼妓只是爲了生活賣笑賣身,比那些爲了榮華富貴而出賣國家、民族的,倒要好上幾百倍。
好吧,第一次開女科可以嚴點,畢竟這是基礎,這是臉面。以後呢,當衆臣看到女子中榜之後並不都會授予官職,而只算是吃皇糧的公務員,反對的聲音便不會過於強烈了吧?
朱永興出了馬車,在幾個侍衛的保護下,輕衣便服走進了有些喧囂的府院。
有了方便照顧,朱永興特意從皇宮裡調來了幾名女侍衛充當接待官,可這幾個接待官此時正有些焦頭爛額,一大羣鶯鶯燕燕你一言我一語,吵得她們頭髮昏,腦發脹。
其實,這也算正常。這些女考生中考武科的就不用說了,性子較粗;考文科的呢,多數都是家室不錯的,窮人家的別說女人,就是男人也讀上書啊!家室不錯,那便是小姐,有丫環伺候着,有僕傭使喚着,自是比窮家女孩膽大,氣勢也足一些。
唉,我就說嘛,哪怕是娼妓,也能比這些小姐有用。朱永興遠遠地駐足觀瞧,心中暗自嘆息。就算是錄用了,這些小姐能留下來工作嗎,估計要被家裡接走,去等着嫁人吧?
難哪!這不光是女人方面的問題,還有男人,會有男人願意娶比自己地位高的女人嗎?就是這個擔心,恐怕很多女考生中了以後也會被家裡接走,不敢應命當差。至於爲什麼來,估計一來是相信了皇上將從其中選妃,二來則是想出個名。
不是非一日一功,而是非一代之功啊!朱永興只看這些女考生的裝扮,便有些失望,苦笑着搖了搖頭。但人已經來了,就按着自己所想的,與她們交個底兒吧!
至於女公務員的缺額,朱永興覺得必要的時候可以緩一緩,起先是他沒有意識到傳統力量強大至斯,有些想當然了。以爲以官爲誘,便會使人趨之若鶩。這招兒對男人好使,對女人,還有待商榷。
“萬歲,這些女考生——”禮部官員頗有些難受地連連搖頭,似乎不知該怎麼評價,或者怎麼說出自己的感受。
“頭一回吧,她們也多數沒經歷過這樣的場合,沒有這樣的經驗,情有可原。”朱永興口是心非地強笑着,“朕到大廳等她們,嗯,大廳能夠裝下這麼多人吧?”
“回萬歲,可能要稍微擠點。”
“擠點就擠點,這樣說話也聽得清楚。”朱永興不想羅嗦,擺了擺手,徑自而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