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降臨的太突然,比預計的日期提早了一個多月。
聽履霜在裡面痛的直叫,竇憲的腦門上不斷地冒着汗。他很自責,沒事去逗她幹什麼呢?千護萬護着,怎麼今天沒有追出去扶她?手撐在牆上,不斷在後悔。
竹茹和半夏見了都安慰他,“侯爺別急。太后這胎養的好,平日裡吃的又多,孩子本來就大。真要拖到足月生,反而難生呢,現在這樣也好。”
但他馬上就反駁,“你們倆又沒生過,你們知道什麼?”
一句話嗆的兩個婢女都說不出話。
過了一會兒,竇憲忽然想起兒子。這時候大約他已經學完了吧,答應了要去接他的。只是履霜現在這樣,他怎麼出去?吩咐着竹茹去郭府,代替自己接孩子。他仍然在履霜房外等。
不斷有產婆出來,端着一盆盆的血水,他看的心驚,抓住了一個問,“她怎麼樣?”
產婆道,“早產,只不過懷相好,孩子也大了,這時候生也沒什麼。侯爺不要擔心。”
但這種事,哪裡是別人勸幾句就能不擔心的?他再也忍不了了,撥開婢女們,就匆匆往裡走。
她們都吃了一驚,阻攔着,“產房污穢,侯爺別進去!”
但他不管不顧地進去了,半跪在她牀邊,去握她的手,“對不起,對不起...疼嗎?”
她陣痛上來,痛的臉都扭曲,但還是強撐着搖頭,說,“你,你出去......”
但他很急,摸着她的頭臉說,“我不出去,我陪着你。你怎麼痛成這樣?好履霜,今後再不要你生了。”
她聽了,忽然就覺得很委屈,本來緊繃着的一口氣鬆了下來,握住他的手說,“真的好疼啊......”開始哭。
他更加慌張,“那怎麼辦呢?要不你咬我?”又去滿頭滿臉地摩挲她。
她忍不住心裡委屈,抽抽搭搭的。
產婆見了,大大地皺着眉,推着竇憲出去,“別在這裡礙事。”
他堅持不肯,“我得陪着她,她都痛哭了。”
產婆毫不客氣地說,“那是男人在旁邊,嬌氣的。您一出去,保管夫人有了力氣,馬上能生了。”
他有點懵,問真的嗎?
但履霜知道是這樣的,咬了咬牙讓他走。
他還是不肯,巴着牀沿說,“我留下來陪你吧。”
她意動,想說好。
但產婆在旁涼涼地說,“女人生孩子很醜的。”
她馬上改了口,“不要你陪。你去,去接兒子回來。你接了他,我就,我就能把孩子生下來。”
他急死了,想說怎麼可能,但已經被兩個產婆推着出去了。只得在外面焦急地踱着步。
過了一會兒,竇武被接回來了,見到他,很有些惱怒,想發脾氣。
但他先說了,“別鬧,娘在生小寶寶。”
竇武吃了一驚,“竹茹姑姑沒和我說。”
竇憲心亂如麻的,“那爹現在和你說。”說着,招手把兒子叫了過來,把他攬在了懷裡。
竇武感覺到他抱自己抱的緊緊的,忍不住輕輕地問,“爹,你是不是有點害怕?”
他沒隱瞞,憂心忡忡地點頭說,“當然了,你娘叫的這麼慘。”
他說完,屋子裡的履霜又痛的叫了一聲。父子兩個同時瑟縮了一下。
竇武有點想哭,“怎麼突然就生了呢?還叫成這樣。”
竇憲很愧疚,“你娘不當心摔了一下。”
“那你怎麼沒接住她呢?”
他無言以對,很慚愧地說,“以後不讓你娘生了。阿武你以後也要對妻子好。”
索性履霜這一胎生的很順利,殿裡不多久就傳來兒啼,隨即殿門被打開。父子兩個忙匆匆地都迎了上去,一起問,“大人好嗎?”
產婆笑吟吟地說好,“還有力氣,醒着呢。”
竇憲又問,“那孩子好嗎?”
“也好,是個女孩兒。”
竇憲聽了很高興,拉着兒子的手就進去了。
履霜正臉色蒼白、精疲力竭地臥在枕上。見他們進來,先伸出手做了個抱的姿勢,“阿武!”
竇武跑過去同她擁抱了一下,乖乖地問,“娘你還好嗎?要不要看看妹妹?”
她被竇憲扶着坐了起來,“我還好。你把妹妹抱過來。”
竇武小心翼翼地從竹茹手裡接過了小嬰兒,緊張地說,“娘,娘,我不敢抱了,你來吧。”
但她搖着頭,“娘沒有力氣。你抱着,不會摔到她的。”又指點着,“託着她的頭。”
見竇武抱的很吃力,生恐摔壞小嬰兒,她溫柔地笑,“好了,給你爹吧,你來扶着娘。”
竇武大大地鬆了口氣,和父親做了交接。竇憲抱着孩子,剛生下的嬰兒,又是早產,皮膚紫紅紫紅的,皺巴巴的。腦袋也不圓,有點尖,真的好醜,像只小猴子,但他還是覺得喜歡,這是他的孩子。他三十歲了,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忍着流淚的衝動,俯身去親女兒的臉。又問兒子,“看,你妹妹好看不好看?是不是比郭家的老五美?”
竇武看了眼,很老實地說,“都很醜。”
竇憲哽了一下,瞪着他。他這時候想起母親也在旁邊,這樣說會傷她的心。不甘不願地重新說了,“妹妹比郭老五好看一點。”竇憲的眉頭舒展開了,想誇他。但很快他又補了一句,“妹妹長的好認,腦袋尖的像個錐子。”
竇憲聽的大怒,“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好端端的你非加個後半句?信不信我這暴脾氣上來......”
履霜聽這話頭不對,忙推搡着他,“去吧,抱孩子去洗一洗,叫乳孃給她餵奶吃。”
他不肯,“你還沒仔細看過她呢。”
但她堅持要他走,“去吧。”
他沒辦法,只得抱着女兒出去了。
他走後,竇武很明顯地鬆了口氣,“娘,你把妹妹生下來了,那我晚上還是跟你一起睡吧!好不好?不是有妹妹了嗎?讓她陪着爹吧!”
她聽的有點頭痛,不知道怎麼和兒子說,小嬰兒是要母親照顧的。但見竇武滿懷期待地看着自己,握住她袖子的手也攥的緊緊的,心軟了,點點頭說,“好。只是娘這些天不能洗澡,恐怕身上會很臭。”
竇武馬上就說,“娘不臭!娘很香的。”他特別高興,“又能和你一起了,真好啊,娘。”
稍後竇武去午睡了,竇憲抱着小嬰兒進來。眉飛色舞的,“這孩子好乖啊,都不怎麼哭的,鼻子嘴巴也生的秀氣,你看看她。”
她忍着痛,撐着坐了起來,打斷了問,“你檢查過她了嗎?有沒有哪裡不對勁?”
他哽住了。
履霜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他始終騙她說雲嬸還沒來。他根本不敢說他們不是兄妹,哪怕明知道她在害怕。可更怕這件事一牽出來,那些更醜惡的事也被她知道。聲音慢了下來,回答說,“檢查過了,孩子很好。”
但她還是憂心,“會不會哪裡有隱疾呢?你剛說她不哭,她是不是就不會哭?你叫醫師看過了嗎?你要多叫醫師來看。”
“好,好!你放心,真的,我都叫醫師仔細地看過了,孩子很好。”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把小嬰兒舉到她面前,“你抱抱她。”
但她同樣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頭說,“不要了,竇憲,這孩子你來照顧吧。”
他愣住了,“什麼意思?”
她緊緊地攥着牀單,“你照顧她吧,我照顧阿武。”
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說,女兒你不管?看也不看?咱們一家人,分成兩家過?”
她沉默着點頭。
他覺得失望,急聲說,“你別這樣,不必這樣的。”
她忍着眼淚,“可我怕阿武難過。”
“那也不用這樣啊...”竇憲心亂如麻的,“要不你先睡,兒子那裡,我去和他說。”
她很急,生怕他罵兒子,“他什麼都沒說,是我自己這麼想的,你別罵他。”
“好,好,我知道,我不罵阿武,你彆着急。”竇憲安慰着她,“放心,放心,我一定好好和兒子說。所以你也別再說剛纔那種話。你先睡一會兒好不好?生孩子本來就累,還要安撫阿武,苦了你了。”
她被按着睡了下去,但心裡存着事,睡的很不好,隔一段時間就醒一次,睜開眼找着什麼。
竇憲早把孩子交給了乳母,自己在旁邊守着她。見她反反覆覆地這樣,很揪心,俯身下去問,“找什麼呢?是不是不舒服?痛?”
她沒有回,很快就累的又睡着了。過了一會兒,卻又醒了,不知道怎麼回事。
到了第五次的時候,她睜開眼睛,殿裡已經有點黑下來了。她撐着問,“天黑了。什麼時辰了?你快去看看。”
他快步走過去,看了眼殿腳的水鍾,“酉時一刻了。”
她道,“到吃飯的時間了,你,你走......”
他這才明白,她一直沒睡好是心裡記掛着時間。想着到點了,提醒他去吃飯。很感動,叫了聲她的名字,開口想說一些軟綿綿的情話。
但她閉上眼睛,躺了下去,說的後半句話卻是,“——你帶我兒子吃飯去,別餓壞他。還有女兒,也叫奶孃給她餵奶。”說完,徹底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他傻在原地,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輕手輕腳地出去後,先去看了女兒。皺巴巴的小猴子喝了奶,很乖,已經睡着了。他趴在搖籃上津津有味地看了她的睡顏很久,到天完全黑下來,終於想起來還有個兒子。一拍大腿,心想糟了。去竇武的房間找他。
作者有話要說: 孩子果然已經生氣了,正在房間裡發脾氣,把他送的刀劍都砸的砰砰響。
他自知理虧,也不敢罵人,招手說,“走,爹帶你去吃飯。”
竇武把頭扭開了,沒理他。
他走了過去,柔聲地說,“那這樣,今天爹親自做東西給你吃,給你賠罪好不好?爹剛剛陪着你娘,忘了時間了。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竇武到底還是懂事的,聽進了他的解釋,何況又說到賠禮,勉勉強強地說好吧。卻又道,“你會做什麼呀?”
竇憲受不了那樣懷疑的眼神,脫口說,“爹什麼都會,就是一直懶得做而已。走,看我給你大展身手。”
他話說的好聽,但到了小廚房,手忙腳亂的,一會兒叫兒子遞個蛋,一會兒叫兒子洗個菜的,事情多的不得了。
又忙中出錯,在竇武拿蛋過來的時候沒注意,一顆蛋就那麼掉在了地上,摔的蛋黃是蛋黃、蛋清是蛋清的。
見兒子皺起了眉,他先發制人地說,“哎,你怎麼沒遞給我啊,你就鬆手了!”
竇武看着他說,“爹,我給你了,是你沒拿住。我看着你的手伸出來的。”
竇憲啞了,但死鴨子嘴硬,“好吧,我伸出來了,但我沒張開手指啊,你怎麼能給我?”
竇武說不,“爹你張開了手指的,我記得。不然我不會撒手。”
竇憲聽他說話很冷靜篤定,而且似乎有鄙夷的成分在,舔了舔嘴脣,沒再爭下去,以一句含糊的話做了總結,“反正蛋碎了,就是兩個人都不對唄。好了我要炒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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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這章飄嗎???ヽ(ˋДˊ)ノ 感覺最近寫文有點跑!!我要收住,拉回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