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鳳凰鏡。
珠簾內,神女華裳垂地,絕美精緻的臉上蒙着紅紗站立在烈火焚燒的水鏡前。珠簾外,戎裝着身的衆位戰神肅穆佇立。站在首位的正是神農炎帝,但見他威嚴而立,語氣魏然卻透着尊敬說道:“此戰必決無疑,神女莫要勸說了。”
良久後,珠簾內的神女悠悠嘆息一聲,輕音響起:“鳳凰鏡此後就不勞帝君走訪了。”那聲音仿若玉淨瓶中的仙水,清麗悠遠。
“神女。”衆位戰神聽神女語氣堅決,不禁蹴然開口。然而,炎帝大雙一揮,阻止了衆神的問話,接口說道:“既如此,我們走。”炎帝皺眉望了一眼珠簾內的神女,不過一個轉身,帶着衆位戎裝的戰神彈指間在鳳凰鏡裡消失了。
太子長琴立在鳳凰鏡外,衆位戰神已經走遠了,他還負手佇立在原地望着鳳凰鏡。在這些戎裝的戰神裡,唯有他依然穿着飄逸仙然的玄衣錦袍。
“你還不走?”神女淡然的聲音從鳳凰鏡內飄來,太子長琴身子一顫,儒雅俊逸的眉目一皺,開口說道:“我,我。”然而,他卻不知道再說什麼?
她是九天神女鳳凰,論輩分還在炎帝之上。而他,差她兩輩不說,就是身份地位都無法與她比肩,他怎麼開口與她說?
“走吧,既要戰,就把心帶到戰場上去。”依然還是那樣淡然輕飄的聲音。太子長琴靜默不語,片刻後,他祭出古瑟,在鳳凰鏡外彈奏了一曲《上離曲》。琴音悠然如雲鶴,清然如山泉,最動容處還是琴音裡的那片情深。他不知道在鳳凰鏡外爲她彈奏了多少遍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明不明白琴音裡的意思。或許,這是最後一次爲她彈奏吧。
“你的‘是非’界還是沒有突破啊。”神女的聲音裡透着一絲淡然的惋惜。太子長琴黯然傷神,因爲除了這絲若有若無的惋惜,他竟再聽不出她聲音裡的感情。太子長琴嘴角一挑,沉聲應道:“是,三百年了還未突破。”
神女不再說話,太子長琴知道,她離開鳳凰鏡了。他低頭看着手中的古瑟,覺得天地間一片寂寞。
很久以前,他還是一名不起眼的神,甚至連炎帝的面都見不到。那個時候,他也不知道九天鳳凰神女。那個時候,他連手中的古瑟也撥不動。然而,當他修爲到可以撥動第一根弦的時候,他所彈奏出的音符卻只能誅殺生靈。後來,他終於是被炎帝重用了,甚至也可以不再聽任炎帝擺佈的時候,他的古瑟已經輪迴誅殺神魔仙妖的武器了,連他的心性也所這把古瑟所控。
“長琴,你入魔了嗎?住手,聽到沒有。”刑天站在太子長琴對面,他手中的巨斧全力抵抗着太子長琴以瑟彈出的殺氣,一邊擔憂地怒吼道。太子長琴雙眼緊閉,他的四周遍佈血光,慘叫哀嚎不絕於耳。然而,他卻似沒聽到,修長是手指不停地在古瑟上撥動,殺氣越發凌厲,一曲《萬骨枯》彈出了一個修羅場。
“讓開,他不能再留了。”炎帝推開擋在身前的刑天,左手祭出他的神弓,右手祭出他的神箭搭在神弓上,而後對準太子長琴就要射去。刑天拼死阻止道:“帝君不可,太子長琴戰功不凡,若無他在,我們勝軒轅黃帝的機會便更渺茫了。且他只是被魔琴所控,並不知所做的一切。”
炎帝嚴厲地喝到:“正因此纔不得不下手,否則只怕不用軒轅動手,太子長琴就替他殺光對手了。”
刑天悲吼一聲,最終讓開了擋在神箭前的身體。炎帝使了全力射出手中的神箭,但見神箭的力道使周圍的空間裂開一絲縫隙,似乎冥神附在了那支神箭上,猙獰且狂暴地要吞噬掉太子長琴的靈體。
突然,神箭憑空消失,天際一團烈火流光籠罩住一切。太子長琴手中的古瑟琴絃全部斷裂,而他無力地倒在了古瑟旁。那些支離破碎的屍體登時消散,化成點點經營的綠光朝天河飄去,染血的修羅場也成了絕美的仙境。
一道清麗飄然的聲音傳來:“我先帶他回鳳凰鏡。”
太子長琴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絕美的臉,那臉上的笑容清淡得仿若在水中一劃的水痕,稍縱即逝。可是,也是那淡然的一笑讓他即便什麼都忘記了,唯獨忘不掉這笑。
“醒來了。”神女將目光移到他手中的古瑟上,惋惜地說道:“你的琴絃卻全斷了。”太子長琴看了一眼手中的斷絃,臉上浮現出悲痛的神色來,問道:“爲什麼會這樣?”
“對不起,如果不把你的琴絃斬斷,只怕天地盡會毀在你手中這把古瑟上。”神女淡然地說道,臉上並未有多餘的表情。
太子長琴低下頭,良久後淡漠地問道:“爲什麼不直接殺了我?”神女清渺一笑,想了想,應道:“不知道我爲什麼不直接殺了你。不過,我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太子長琴將目光移到神女臉上,看着她冰清玉潔的面容,心裡蹴然一動。稍頃,他臉色一紅,卻沉聲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神女神色冷清,柔和地應道:“大家都叫我神女。”太子長琴一愣,猶豫片刻後,問道:“那大家不叫的名字是什麼?”神女想了想,而後淡然地說道:“玄凰。”
那刻,太子長琴便記下了這個名字,生生世世永不忘。
玄凰見太子長琴盯着古瑟發愣,以爲他爲了斷絃而傷心,悠悠地開口說道:“若要續絃也並非難事。”太子長琴一陣苦笑,儒雅地說道:“續它做什麼?不過還是一把誅殺武器。”
玄凰清淡一笑,她說:“正因這把古瑟通靈氣,所以才易於被魔氣所利用。以你目前功力,這把古瑟的魔氣一旦超過靈氣便會反過來控制你心性。如今,琴絃一斷,靈氣魔氣都消散。你若願意剔骨續絃,這把古瑟纔會重生,最後被你所利用。”
太子長琴眼裡浮現出希望的光彩來,他剋制住內心的衝動問道:“真的?”玄凰點頭不語,她的眸光清冽冷清。太子長琴對玄凰說道:“你,你可以幫我剔骨嗎?”玄凰看着太子長琴點點頭,卻還是沒說話。
烈火焚燒中,太子長琴手臂上的肌肉發出嘶嘶聲,他痛苦地皺着眉,冷汗浸溼了全身衣裳,但他硬是不發出一聲呻吟。玄凰冷靜地將太子長琴手臂上的筋骨剔下來,登時,太子長琴痛得昏倒過去,從半空中掉落下來。
玄凰輕盈的飛到太子長琴身邊,一個旋身,已然將太子長琴穩穩地接住,而後緩緩地落了下來。玄凰指尖拂過太子長琴的眉心,但見他身上死去的肌肉漸漸重生,只是那剔除下的筋骨卻無法得到新生。見太子長琴睜開眼,玄凰悠然說道:“你的筋骨無法重生。”
太子長琴並未聽清楚玄凰的話,他和玄凰近距離地對視着,他感覺到他的心快跳出胸腔了。然而,他卻感覺不到玄凰有何異動,她的眸光冷清,笑容淡然,就像雪峰上的冰雪蓮,透着漠然的美麗。
太子長琴促然將玄凰的纖腰攬進懷裡,柔情地望進玄凰的眸光中。玄凰蹙眉,登時化身成鳳凰遠離太子長琴,冷聲說道:“你把琴絃續好就回去吧。”
太子長琴呆愣在原地,他的情不自禁讓他悔恨不已,覺得自己玷污了她的聖潔。太子長琴續好琴絃,當他彈奏古瑟時,那音符已然如甘露一般美妙,可是他卻再也見不到玄凰的面。當他離開鳳凰鏡時,他作的第一首曲子是給玄凰聽的,此後,他的每首曲子全部都是爲玄凰而彈奏的。
太子長琴迴歸戰隊的時候,仍然得到了炎帝的重用,甚至比以前更加器重。炎帝第一次帶太子長琴去鳳凰鏡祝禱時,他才得知玄凰竟然是這樣的神女,地位輩分都尊貴的九天神女。他再次見到她,他的喜悅難以言表,而她的神情卻如此漠然,似乎根本不認識他。
“長琴,你的琴雖不再只是把武器,可爲何彈奏出的曲子這麼悲傷?”那日,太子長琴又在撫琴,刑天終究是忍不住詢問。太子長琴停下彈奏,他搖頭一笑,並未回答。片刻後,他臉上現出難得的光彩來,起身說道:“我去鳳凰鏡了。”刑天皺眉不解地問道:“自從你被神女帶去鳳凰鏡回來後已經有五百年了,你每日都去鳳凰鏡外彈奏一曲,神女又聽不到,你何必?”
太子長琴落寞一笑,他還是沒有回答刑天的問題,不過瞬間便消失在朝鳳凰鏡的方向上。
盤腿坐在鳳凰鏡外,太子長琴悠然地彈奏新作的曲子。可是,彈奏到曲終時終究覺得力不從心。他其實知道,他已經到了‘是非’界這關了,但是‘是非’界主要是突破*之關。只是這情關突破談何容易?他也知道,若再要元神離體強進鳳凰鏡,那麼他的修爲必然大爲損折。可是,爲了看一眼她,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有時候,他真的希望能夠發生一件驚天動地的浩劫,這浩劫使她也無法應對,那麼他是不是就可以爲她做一些什麼了?
太子長琴苦笑一聲,他明白,如果連她也應對不了,那麼他憑什麼可以爲她做一些小事?明白了這一點,太子長琴感到了做神的無望和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