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德的餘夫人
風流多情的餘冉晴年不過三十,家中一妻三妾,個個嬌美如花,和樂融融,羨煞世人,他也常以此自傲。卻不知,在他的小千金滿月當天,這一切都毀於一旦。那一場混亂大戰中,他的愛妻,趁亂殺了他三個愛妾。後來被查出來後,衆人都以爲餘冉晴饒不了她,誰知餘冉晴驚訝過後,傷心過後,不但沒有一怒之下殺妻解恨,反而更多了三分恩愛。衆人不解,卻是有知情人傳出,餘莊主重溫熱戀情懷是被妻子深情感動,認爲妻子不惜犧牲自己賢德的名聲,做出傷天害理之事,正表明了她是真心深愛着他,所以容不下其他女人。
那時候,她跟着展涼顏學習殺人,聽到這個消息,完全沒有驚訝,理所當然地對展涼顏說:“若是你喜歡別人,我也要殺了她的。”
當時展涼顏還未喜歡上金雨朵,聽了這話只是微不可覺地淡淡一笑,道:“那也要牽衣有本事殺才行。”
後來他喜歡上了金雨朵,她兌現她的承諾,千方百計要殺她。他也兌現他的話,百計千方考驗她有沒有本事殺。金雨朵的武功在她看來早已不值一提,她卻偏偏無論如何都殺不了她。他說得對,殺他喜歡的人,她根本就沒有能力,因爲他會一直站在前面保護。再後來,他厭她、恨她、要殺她,她不服氣,不知道到底哪裡錯了。
然後,她想起了餘冉晴。想着爲什麼同樣都是人,爲什麼餘冉晴就能看出他妻子殺人背後的真心,爲什麼展涼顏就看不出來?爲什麼餘冉晴能對他妻子越來越好,展涼顏卻越來越壞?她以爲,這世上只有餘冉晴會懂得她的。
但沒想到的是,當她再到湖莊,時隔一年,那重拾恩愛的夫妻卻早已生死相隔,湖莊的女主人也換了新貌。原來當年恩愛持續不到半年,餘冉晴又遇到了另外一個女人。餘夫人有了經驗,連賢德也不裝了,直接提劍要殺那女人。只可惜,失手未殺死,卻被趕到的餘冉晴斥了一句“賤人”後,一劍刺進了心臟。
當時的梅牽衣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爲什麼餘夫人同樣的行爲,卻得到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結果。她恨這個自詡風流多情,枉自以爲多懂女人心的男人。當日她怒極氣極也失望之極,血洗了湖莊。最後在餘冉晴臨死前,她向他追討她想不通的答案。
餘冉晴的眼神裡有些痛苦,道:“感情要變,我也沒辦法。”
當時她以爲他是說他的做法前後不一致,是因爲他也沒辦法讓自己的想法統一。現在通過這些天與他的接觸交往,她才依稀明白,哪有什麼理由,惟感情而已。愛妻子時,一切都是好了;不愛了,便一切都錯了。
餘冉晴多情啊,她甚至可以假設,若她現在去殺了他四個妻妾,說不定他還高興地馬上去向她爹提親去了。然後等他的感情時過境遷時,說不定他又會因爲下一個愛的女人殺了她而高興。但展涼顏不同,展涼顏不喜歡她,所以,她從來就沒有對過。爲他棄正道,錯;爲他殺人,錯上加錯;爲他害父母,大錯特錯。那一步錯,步步皆錯,終於,走上了不歸路。
愛一個人,可以;嫉妒,也可以。但是,不要因爲愛丟失了自己,不要因爲嫉妒傷害到別人。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餘莊主,今天一早,譚二哥去了主島,您能帶我去找他嗎?”
練完功,梅牽衣就想起了譚中柳。她學輕功的這幾天,他也找到了興趣的事情。上午神清氣爽地出門去,到了下午回來偏院,就找梅疏凝練劍,然後晚上偷偷摸窗戶找她說話,往往說着說着,她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當然沒問題。”餘冉晴摺扇一灑,答應得很是痛快。
池水盪漾,點點落花飄零,池畔八角亭紗幔縹緲。柳色長衫的譚中柳手執畫筆,凝望着亭外菲凋謝處的美人。美人溫柔端莊,大方地坐在一個石凳上,旁邊的石桌上排着五個玉杯,美人手執一截玉筷子,輕輕敲着杯沿。
梅牽衣心裡沒有來得有些惱,原來譚中柳這幾日高興的是湖莊有美人給他畫。雖明知他與餘冉晴不同,餘冉晴風流是多情,他風流是好色。畫美人只是他的愛好,她以前就知道了。但因爲同她在一起時,從不曾見他畫過其他女子。那個未來沒有過,現在也沒有過,所以,對他的風流之名,她一向只停留在字面上,並不去深究。如今看到這場景,才知道風流是有實際涵義的。
“譚二哥。”扯着袖子,她很不高興地開口喚他,“你在畫什麼?”
譚中柳聽到她的聲音,非常高興,放下畫筆就迎了過來,從餘冉晴身邊將她拉出幾步遠。“牽衣,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梅牽衣任他拉出幾步,然後揮袖甩開他的手,撩開紗簾,大步踏進亭中。他的畫只畫了一半,墨筆簡單地勾勒着形象,還沒來及進一步着筆。梅牽衣擡頭望了那石桌上的端莊美人一眼,美人已經蓮步姍姍地走過來了。
這美人就是素有賢德美稱的餘夫人,真正是大方得體,賢良淑德。這一次湖莊沒能參與得了混亂,她自然也沒機會殺餘冉晴的三個妾侍,賢德的餘夫人依然是賢德的餘夫人。
“梅家妹子,身上可大好了?”餘夫人很是溫柔地挽着她的手慰問,連瞅都沒瞅一眼身邊的餘冉晴。“在莊中住得還習慣吧?我家老爺教妹子練功,可有讓妹子受苦?”
梅牽衣因她這一番溫柔相待有些心虛,她惱譚中柳爲她畫像,卻忘了自己也是佔了人家丈夫多日。但又見她對餘冉晴態度似乎頗冷淡,稱呼還用上了“我家老爺”。偷偷覷了一眼正搖着摺扇掩面回頭與譚中柳說話的餘冉晴,而立之年,正是風華正茂,怎麼也不該冠上個“老爺”吧。
餘夫人對餘冉晴的態度有些奇怪。冷淡,又含諷刺。她迷惑了,餘夫人愛餘冉晴嗎?但毋庸置疑,對於餘夫人對餘冉晴的冷淡,她非常高興。
隨便說了一會話,忽有人來報,梅疏凝在外,要找妹妹。
原來是金雨朵不見了。
梅疏凝與金雨朵原本約好,趁着早晨梅牽衣要練功,譚中柳要到主島畫畫,他們有時間遊賞千島湖晨景,卻不料早飯過後,梅疏凝卻找遍了整個偏院都沒見到她人,這才匆匆找到主島上來。
梅牽衣經他這一說,纔想起是有些時日沒見過金雨朵了。正想幫忙去找,譚中柳哈哈笑了起來,道:“不用擔心,我早晨出門時見過金姑娘了,她說是要去鎮上買點東西。可能時間緊,沒來得及說。”
梅疏凝這才放下心來,道:“多謝譚兄。最近江湖不太平,是我大驚小怪了。”
譚中柳知道今日的畫是畫不完了,索性擱了畫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梅兄擔心金姑娘,人之常情。若是我的牽牽走丟了,我也會擔心的。”他邊說着,好似極有禮貌地把在場每個人都看了一遍,尤其是餘冉晴。
餘夫人道:“二公子如今緊張梅家妹子,妾身原想借她半天陪着說說話,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梅牽衣面色微暖,道:“陪餘夫人說話,牽衣求之不得。我的事情,哪裡要他管?”邊說着,主動拉餘夫人往院外走去,又回頭來衝梅疏凝道:“哥哥,跟爹孃說一聲,我晚些時候回去。”
遊船畫舫,蕩着水聲咕嚕,紗帳遮住了外面的日頭。臨窗而坐,焚香煮茶,一望千頃碧的湖面,點點青黛,享受着湖風拂面,極是愜意。
梅牽衣支着下巴在桌上,目不轉睛地盯着矮桌對面的餘夫人。她素手分茶,優雅婉約,怎麼也無法與那個因愛生妒,反被夫君殺死的餘夫人聯繫在一起。
“妹子別這麼客氣,我孃家姓何,閨名芷嫺,若妹子不嫌棄,喚我芷嫺姐就好。”
梅牽衣剛開口喚了一聲“餘夫人”,就被打斷了往下要說的話。餘夫人動作從容,言語緩慢,卻有一股不由人拒絕的堅持,梅牽衣挑挑眉,不置可否,對怎麼稱呼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這餘夫人大張旗鼓地邀她遊湖說話,卻始終一言不發。
又過了許久,就在梅牽衣失去耐性都快睡着了時,餘夫人才低低地笑了一聲。梅牽衣的頭陡然往下一沉,方纔知道自己剛纔真瞌睡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吶吶道:“對不起,我……好像睡着了。”
餘夫人放下茶杯,又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道:“妹子真是小孩心性。”頓了頓,撥開茶杯望着窗外,道:“牽衣妹子覺得餘冉晴……怎麼樣?”
梅牽衣眉頭微皺,餘冉晴?連“我家老爺”都省略了?但她還是回答道:“我爹說,湖莊輕功獨步武林,餘莊主願意教我,是我的幸運,所以,我很感激他。”
餘夫人聽言回過頭來,雖然仍舊努力維持着禮貌端莊,但面含的驚訝卻掩飾不住。見梅牽衣端起桌上的茶杯要喝,她伸手過去按住。“別喝,茶涼了。”又重新往茶爐里加了炭,要重新煮,一邊忙着,一邊慢慢道:“牽衣妹子……我是說……若要你嫁給他,你願意嗎?”
梅牽衣瞪大了雙眸,不敢相信地望着她。她都故作不知了,她還真敢說!
“驚訝?”餘夫人試探地問。
梅牽衣極快地搖頭,收回視線,道:“我有譚二哥。”
餘夫人輕輕哼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又帶着嘲笑:“他總自命風流,認爲男人就該三妻四妾,自以爲他看上的人都會喜歡他……”話到一半,又覺得語氣似乎不好,忙調整過來,朝梅牽衣微微一笑,又道:“卻不知牽衣妹子心有所屬。既有二公子情深意重,又怎麼可能看到他那個老頭子。”
老頭子……
嗯,和她十八歲不到相比,他三十出頭,的確是老頭子了。
梅牽衣尷尬地笑了笑,沒有接話。
餘夫人嘆了一口氣,輕快地道:“好久沒和年輕人說話了,今日看到梅少俠擔心金姑娘,又見二公子與牽衣妹子情真意切,想起以前年少的時候啊……牽衣妹子,你能不能跟我講講,你和二公子之間的事?”
梅牽衣瞪着餘夫人,驚訝極了。這餘夫人,喜歡聽別人的□□麼?但見餘夫人側耳,一雙美眸極溫柔地望着她,似乎真的想聽。梅牽衣心念一動,莫非她看上譚中柳了?
“這……沒什麼好說的。”伸手撓了撓臉頰,忽然想到那天譚中柳的吻,頓時有些發熱,她吶吶地道:“就是在武林山莊……他說喜歡我。”
“就這樣?”餘夫人的聲調拔得有些高。
梅牽衣愣了愣,直覺地反問:“有什麼問題嗎?”
餘夫人掩飾地笑了笑,搖頭道:“沒有。我只是聽說……靈嬰樓樓主爲了牽衣妹子,豁出性命想要離開靈嬰樓……”
梅牽衣的手在袖子裡緊了緊,不明白她這會提展涼顏是什麼意思。
“姐姐我也沒別的意思。我虛長了牽衣妹子幾歲,以過來人的身份跟牽衣妹子說點心裡話。女人嘛,總是多個選擇好。二公子素有風流之名,雖然現在對妹子情真意切,他日遇到別人,說不準……”
果然有那個意思麼?
梅牽衣笑了笑,覺得應該很好心地斷了這位餘夫人的念想。“他不會的。他雖有風流之名,但並不多情。他說了喜歡我,就一定只有我。”
對於餘夫人,她已經沒有任何聊天的興趣了。原本以爲那個未來,她們有着同樣的下場,深愛一場最後反被愛人所殺,讓她覺得,那世上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那麼可憐,卻原來,根本就不是這樣。這餘夫人到底怎麼想的,她是不懂了。現在,她只有些懊惱,什麼時候,她淪落到要幫譚中柳收拾風流債了?
餘夫人望着她篤定的神情,良久,又嘆了一口氣,輕聲低喃道:“原來你真的喜歡譚家二公子……倒是可憐了那個展樓主……”
梅牽衣愣了愣,覺得她話裡有話,似乎是知道展涼顏什麼,正要試探地問這與展涼顏有什麼關係時,忽見餘夫人“咦”了一聲,擡頭望向窗外。“那不是金家妹子嗎?”
梅牽衣擡頭望去,碧湖之上,一尾小舟蕩着,船頭一人撐杆,身形婀娜,正是自早膳後消失不見的金雨朵。
“那似乎,不是去鎮上的方向。”餘夫人在身邊若有所思地道。
作者有話要說:早晨一起來,看到xiaopabi一溜兒的補分,瞬間感動得一塌糊塗。謝謝xiaopabi的支持,步步會努力的!同時也一直都要感謝你來了、effie、SAMA、清、小玉、111、晴戈、爛牙齒、莫依月、寒月殤秋……等等所有在文下留言讓步步能叫出暱稱的,以及沒留言讓步步看到有點擊增多的,有你們的支持鼓勵,步步纔有更多的動力一直努力下去。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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