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稍亮,四周一片安靜,氣氛很是壓抑,打破這一切的是侈畫,雖然昨夜遇着那麼多事,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有些疲憊,而且睡的比較晚,但清晨五時,天空連矇矇亮都還沒有的時候,他便睜開眼睛,醒了過來,侈畫仔細打量着四周,到處是殘碑碎瓦,走動起來還偶爾踩碎些個瓦片,微涼的晨風輕拂臉頰,晨光照亮前路,行走在清幽的山林裡,聽着晨鳥清亮的鳴叫,前行不遠,他又看到了一座石碑,唯一不同的是這塊石碑是完整的。
只見碑面上滿是說不上是字還是圖的古怪刻畫,卻沒有絲毫刀鑿斧劈的粗狂感和凝重感,反而是如小家碧玉一般的細潤圓滑,這座石碑的形狀,其實並不如何規整,厚薄甚至都不均勻,與此處常見的斷碑石碑比起來,更像是一個未完成品,卻不知爲何,反而是它依舊站在歲月的風霜中。
當侈畫的目光落到碑面上的文字上時,心跳難以抑止地變快起來,侈畫吸了一口冷氣失聲道:“紅崖天書?!”也不得不讓侈畫不驚奇,紅崖天書的紅崖二字就是因爲是雕刻在石崖上的,可從未聽說過這紅崖天書會刻在碑上,輕撫碑身,侈畫此時只覺眼前一黑,映入眼簾的是一隻黑壓壓的軍隊,大概有三五百人的樣子。
這些軍人侈畫雖看不清容貌,但是仍可以感受到軍人身上的鐵血,這些軍人應該都是久居戰陣的沙場宿將,侈畫心中盤算,只見軍隊正前有三個人,正中是一個身着龍袍的人,侈畫不敢肯定這個人是不是皇帝,因爲龍袍並不是專供皇帝穿着,郡王及以上都可以穿,只是不能用黃色,其他官員是不能穿着的,只有得到皇帝親賜才能穿着,但在穿着必須“挑去一爪”,以示區別。而且軍中正旗又是一個大大的明字,在明朝,經改制後的龍袍,稱爲蟒袍,成爲明朝職官常服,侈畫更是無法推斷。
至於左右二人則就明顯的多了,左邊的明顯是一個錦衣衛,飛魚服、繡春刀侈畫還是能認得的,《明史?輿服志》:“嘉靖十六年,羣臣朝於駐蹕所,兵部尚書張瓚服蟒。帝怒曰:‘尚書二品,何自服蟒’。張瓚對曰:‘所服乃欽賜飛魚服,鮮明類蟒,非蟒也’”。可見此人地位不低,飛魚類蟒,亦有二角。所謂飛魚紋,是作蟒形而加魚鰭魚尾爲稍異,非真作飛魚形。
左邊的是一個硃紅官衣的太監似是在宣讀什麼旨意,侈畫離得太遠,聽不清太監在宣讀什麼,頃刻,只見一衆人紛紛卸掉胸甲走到侈畫面前的石碑,侈畫用手揮了揮,發現這竟然是幻象,只見幾百人漸漸排成一條長龍,第一個軍士走到近前,跪在石碑旁,拿起手中的劍就是給自己一個對穿,劍鋒從後背穿出,鮮血噴灑在石碑上,接着這個軍士被後面的人擡走,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此話腦中頓時響徹兩個字“祭碑”。
祀是華夏禮典的一部分,是儒教禮儀中主要部分,禮有五經,莫重於祭,是以事神致福。祭祀對象分爲三類:天神、地祇、人鬼。天神稱祀,地祇稱祭,宗廟稱享。祭祀觀則記載儒教《周禮》《禮記》與《禮記正義》《大學衍義補》等書解釋。古代中國“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祭祀有嚴格等級。
祭祀”不止爲敬神、求神和祭拜祖先。原始時代,人們認爲萬物都是有靈的。因此演化出一種比較簡單,也比較野蠻的祭祀活動。人們爲了獲悉某些不能理解的知識,就直接採用祭祀的方式以物易物來換取,這祭碑,就是其中一隻手段。早在先民時代就有碑,誰也不知道這些碑是怎麼留下的,但只要活得感悟,就會得到諸如擁有九牛之力的神氣力量,但大多數人不具備這種感悟,他們選擇祭祀,由主持者祈禱,祭祀者則對着石碑自殺,以自己的血液與靈魂當做獻禮。
清風拂面,侈畫發現自己石碑上的血水不見了,自己彷彿做了個夢一般,但侈畫知道這不是夢,石碑的碑面上的長着一些青苔,碑面上面有無數道或粗或細、或深或淺的線條,那些線條不知道是用什麼銳物雕鑿而成,轉折之間頗爲隨意,佈滿了整個碑面,一個個算不上字的字,顯得繁複莫名。
拋出對紅崖天書的敬畏,以及衆說紛紜的神奇傳說,這些線條所勾畫出的古怪文字其實顯得亂七八糟,更沒有什麼意味,就像是小孩子胡亂寫的東西。甚至讓侈畫覺得這些線條真有可能是自然形成的,也可能是某些人爲了聲名故意故弄玄虛留下的。
斑駁的石碑上的那些線條,在侈畫的眼裡浮了起來,碑面右下方那道本來深陷石質裡的刻痕,忽然間變成了一道隆起,附在其邊緣的數十道細線,也隨之離開了石面,竟給人一種飄浮的感覺。
【疏】中記載君牽牲,入廟門,系著中庭碑也。用之曰:公食大夫禮,庶羞於碑內,庭實於碑外。燕禮聘禮皆雲:賔自碑內聽命。又士昏禮,賔入廟門鄕飲酒,賔入庠門鄕射,賔入序門,皆有當碑揖,則諸侯大夫士之宮皆有碑。鄭氏曰:宮必有碑,所以識日影,引陰陽。凡碑引物者,宗廟則麗牲焉,以取毛血。其材,宮廟以石,窆用木。
“碑在這廟在哪呢”,侈畫自言自語的道,“古宗廟立碑,以系牲耳。後人因於其上紀功德。又劉熙言,葬時所設者,蓋今神道碑也。”,畫眉站在一旁搖頭晃腦的背道。“碑說白了就是作爲紀念物或標記的豎石,沒什麼好看的,你看那邊的山洞都有人進去了,你還在外面看碑。”
侈畫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後漢書?儒林傳序》:“熹平四年,靈帝乃詔諸儒正定五經,刊於石碑,爲古文、篆、隸三體書法以相參檢,樹之學門,使天下鹹取則焉,這上面說不定有紅崖天書的解法”。
畫眉“哼”了一聲道:“故弄玄虛,還學會引經據典了。”侈畫知道這些黑線是錯覺,這是以一種秘法對閱讀者一種干擾。小時候和師傅在舊廟裡讀碑的時候,也遇到過,所以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並未感到吃驚,而依然保持着絕對的冷靜。
林梢已經被盡數染紅,彷彿將要燃燒,侈畫已經在這座碑前站了一天,這一天九龍坑中的衆人,有傷亡,有斬獲,但這些似乎都與侈畫沒有關係,天黑了遠處那些若隱若現的斷碑,侈畫仍站在備前碑前,彷彿走到了碑前,路便到了盡頭,忽然侈畫,便轉身離開,而且沒有猶豫。
畫眉微微挑眉,明顯沒有想到侈畫這麼快便要離開,侈畫道:“我不喜歡這麼多人一起看碑”,侈畫給出一個對畫眉來說沒有什麼說服力的解釋,畫眉譏諷道:“是什麼也沒看出來吧!”侈畫摸了摸下巴,卻是沒有說什麼。
畫眉猶豫了會兒,說道:“我覺得不用看太長時間,沒有什麼用處,而且可能有壞處。”侈畫的舉動吸引了一部分有心人,不論出於什麼目的,每一塊完整的石碑前,漸漸開始都有了人氣,一是一部分人發起了死人財,即有人探秘回來身受重傷,就把他變成死人,那麼他的財寶就是死人財了,這些人多半惜命,閒來無事就只好看看石碑。
另一部分人則是覺得這石碑中定有大秘密,侈畫這幾日觀碑也得了一個新外號,“碑侍”,用他們的話說是,這小子每天就像個奴才侍奉主子一樣侍奉這些石疙瘩,當然,這些人全都永久性的閉嘴了,被侈畫變成了紅袖操屍術的屍。
樹林裡漸被陽光驅散的霧氣,侈畫觀碑的神情無比專注,咕咕幾聲打斷了侈畫的思路,卻不是鳥鳴而是肚子在響,侈畫早已辟穀,這回竟然餓了,侈畫也是半天沒回過神快來,還是一旁伺候着的鬍子遞來大餅,侈畫才意識到,自己這是餓了。
侈畫其實已經有所收穫,隨着光線的變化,那石碑在地面上的影子也隨之發生着變化,那字形狀也發生着變化,有的筆畫開始變短,旁邊的字卻開始變寬,就連枝頭有些細枝快要消失在越來越明亮的陽光裡,有些樹枝卻因爲光影的對照顯得越來越清楚。
明月初升,石碑表面的那些線條,隨着紅暖的霞光而發生着變化,彷彿要活過來一般,深刻的線條邊緣被照亮,於是細了,淺顯的線條卻反而變寬了。石碑上那些繁複莫名的線條,便是碑文,驚人隨時都在發生着變化,那些碑文裡隱藏着的信息如果是確定的,爲什麼解碑者卻解不出來,是的,他看的不全面,一切都是因爲這些變化。侈畫開始在手心上面寫寫畫畫,他沒有用文字記錄下自己的所思所得,只是很嚴謹地按照眼前所見以及大致的推演,開始在手心描繪碑上的那些線條。